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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桀骜难驯
       杨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谈吐举止温和有礼的江绾虞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中规中矩的落魄小姐,不出挑却也不平庸,不高傲却也不卑微,不娇纵却也不逢迎。这样恰到好处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过世,家中缺少了主心骨,做杨家的儿媳也是配得上的。可如今她听到江绾虞的话,却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根本没有看透这个女孩子。

       原来江绾虞并不是那等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她瞧着安于现状,与世无争,事实上却是个桀骜不驯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是不甘心碌碌无为,不情愿被人左右的。杨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

       杨夫人并没有因为江绾虞的婉拒而拉下脸来,她保持着大家闺秀惯有的温和与淡然。她朝江绾虞看了一眼,说道:“我如今胎相已经稳定,明日洪妈一人来照顾我便足够了。我让洪妈与你结过账,便让刘姐为你寻一个新去处。”

       如此明明白白赶人的话,江绾虞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她自知拒绝了杨夫人,定是不能够再留下来的。在旁人看来,她放着锦衣玉食的杨家儿媳不做,却宁愿继续在医院里做最低等的看护妇,定是傻到了极致。

       可那样的生活的确不是她想要的。杨夫人为了稳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生下了儿子,使得身体更加亏损,常年与汤药作伴。她怀着身孕,虽然不便长途跋涉,但是凭杨家的财力,顾上一两名医生,买上一辆最顶级的轿车,把省亲归来的杨夫人一路护送回天津,也不是见难事。

       既然不是件难事,杨家却不屑去做,杨夫人在丈夫眼里的地位可想而知。江绾虞唏嘘不已,杨夫人耗尽一生却只得了个“太太”的虚名,终究是不值得的。她朝杨夫人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会为了取悦丈夫而成为生育机器,她的婚姻和生育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尽管江绾虞拒绝了杨夫人,但杨夫人并没有亏待江绾虞。洪妈多结了两日酬劳给江绾虞,并为她安排了一位肠绞痛的年轻女人,供江绾虞看护。江绾虞趁着刘姐在办手续期间,回了一趟旅社。

       经过几日的休养,严凤瑜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严凤瑜怕江绾虞熬不住,便执意要去医院里换回她,让她歇上一两天。谁知她刚换过衣裳要出门去,江绾虞却是提着两只纸袋子回来了。

       江绾虞把纸袋子往桌上一放,说道:“烤玉米粒、盐津豆,都是大家最爱吃的,我特地多买了一些。这些天吴妈照顾大家也是十分辛苦的,我专为吴妈买了一份卤汁豆干。”

       吴妈听说江绾虞这样体贴自己,不由地笑容满面。

       严凤瑜问道:“你如今在哪件病房里做看护?要是东家是个好相与的人,我便跟你一起去,请求她同意我们换一换班。”

       江绾虞道:“我先前在一位省亲归家的夫人那里做看护,那夫人这两日就要出院了,她把我另安排了去处。我趁着刘姐的手续没办完,先回来一趟。”

       严凤瑜道:“既然刘姐手续还没办完,那正好,我替你几日。”

       江绾虞含笑摇了摇头,正要推辞,却见江绾湄和江绾昕手牵着手推门走了进来。江绾湄穿着来六安时的粗布旧衣,江绾昕却是穿着一身灯芯绒外罩乔其纱的西式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串珍珠纱帽,精心绘制的妆容因为汗水的浸润,稍稍有些模糊。两人的穿戴打扮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江绾湄与江绾昕走在一起,倒像是江绾昕的贴身佣人。

       江绾湄满脸喜色地对严凤瑜道:“妈,我们打听到姨妈的下落了,她改嫁给了六安的一家商户,那商户离这里并不远。”

       严凤瑜听到这话,不由地松了口气,忙问道:“那商户在哪儿,我们现在过去可方便?”

       江绾湄道:“妈带上一两人过去应当是方便的,我们去的人多了,我只怕新姨父不欢迎。”

       江绾昕动作熟练地拿帕子按了按额头上的汗水,之后又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却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江绾虞见到这番举动,便对严凤瑜道:“就让我和二姐跟着妈过去吧。”

       江绾昕抿了抿唇,笑道:“我去吗?可是我不怎么会说话,见了新姨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是去见姨母的,又不是去见新姨父。二姐打扮得这样时髦,不出去让人家见一见,实在是可惜了。”江绾虞说着便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拿起一件风衣披在了外头。

       江绾昕在前面引路,严凤瑜带着江绾虞跟在后面,三人出了旅社,顺着西面一路往前。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江绾昕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她抬起手理了理鬓发,又将自己的连衣裙扯得一丝不苟,这才对严凤瑜说道:“便是这里了。”

       严凤瑜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宅子上书“陶公馆”三个字,字迹遒劲大气,颇有些军人风姿。她对江绾昕点了点头,说道:“去问一问你姨母可在里头吧。”

       江绾昕朝江绾虞瞥了瞥,有些不情愿地摸了摸头上的一只紫罗兰蝴蝶发夹,声如蚊呐地说道:“妹妹年纪小,她去问才显得不冒失。”

       江绾虞二话不说,快步走到了大门口。看门的是两名年轻家丁,腰上拴着皮套子,皮套子里装的是一把三寸长的匕首。两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仿佛两座蜡像。其中一人见江绾虞走过来,目光中不禁露出一丝警觉。江绾虞含着笑意走到那人跟前,问道:“请问你家夫人可是叫严桉瑜?”

       那人依旧保持着警觉,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找我家新夫人?”

       江绾虞道:“我是你们新夫人的侄女,那位是我母亲,我们听说她改嫁陶家,特地过来与她叙旧。”

       话音刚落,江绾虞便看到一位窈窕妇人从前厅的大门里走了出来。那妇人许是见到了严凤瑜,走得步履飞快,她脚上那双白色高跟鞋在地上敲击出焦灼的音符。身后的佣人跟了几步,见跟不上她的步伐,索性站在了原地。

       严凤瑜也见到了严桉瑜,她拉着江绾昕快走了两步,走到江绾虞跟前站定了,说道:“她便是你们的姨母。”

       严桉瑜比严凤瑜年轻几岁,面容自然更是清秀些,加上她穿着时髦,更是显得年轻不少。她许是觉得身上那件小羊皮外套有些碍手碍脚,便脱下来甩给了佣人。她三两步走出陶公馆,笑容满面地拉过严凤瑜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

       “我们在六安找了你好些天,总算是见到你了。”严凤瑜欣喜道。

       严桉瑜道:“方朔走后,我迫于生计便改嫁了,因为怕哥哥反对,没敢告诉家里人。我听说姐夫也走了,你带着绾虞她们,着实辛苦。”

       严凤瑜叹了口气,把江绾昕和江绾虞拉到了身边。两人朝严桉瑜行过礼,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姨母”。严桉瑜忙把人领进了陶公馆,让佣人把茶厅收拾出来,供她们闲话。

       “要说辛苦,倒是绾虞更辛苦些,这些天她一直在医院里做看护妇,反而是我不争气,一到六安就病倒了。”严凤瑜看似是在夸赞江绾虞,实则却是在细数几人的不易。她们如今到了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江绾虞小小年纪不得不去医院做看护妇,严桉瑜身为姨母,应当是没有不收留她们的道理的。

       谁知严桉瑜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