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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争一席地
       驾车的人是樊先生,江绾虞听他这样说,才知道严凤瑜是托付了樊先生为她们四姐妹在江宅争一席地。严凤瑜当着族人的面敢说出那番话来,也是笃定了江家族人不敢同位高权重的樊先生硬碰硬。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江家的族人都是一群出尔反尔的小人,樊先生就算让他们写下承诺,一扭头他们照样抵赖。

       江绾虞咬了咬牙,说道:“与其劳烦樊先生为我们游说,倒不如上法庭来得干脆。他们巧取豪夺,是打算藐视律法?”

       樊先生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女子无法继承遗产的事虽不是律法所定,可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通常男人膝下无子,遗产都是交由族人裁决的。你要是打算同他们打官司,他们有九成的胜算。”

       江绾虞愤愤道:“可律法也没有说女人家不能继承遗产啊,当官的难道也要藐视律法?我和姐姐们都是我父亲的骨肉,我们为何不能为自己争一个将来?”

       樊先生自觉江绾虞有些争强好胜,他帮她们母女五人,也不过是看在江天业的面子上。他只是觉得江天业为官一生,离世后妻女流落街头实在不像话,好歹她们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可到了江绾虞这里,她却是觉得江天业留下的一切都该是她们四姐妹的,与江家族人无关。他扭头看了看江绾虞,说道:“你的小提琴就在马车里,东西也都在,你带走小提琴,这些日子就住在郊外,等我的消息。”

       把母女五人送下马车后,樊先生就掉头回城去了。江绾虞看着樊先生远去的背影,回想着他那模棱两可的话,便知道樊先生只是出于道义帮她们争回一处栖息地,至于父亲大部分的遗产,理所应当是该交给族人们的。她满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紧紧抱着怀里的小提琴。或许此时的她还不足以与这种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抗衡,可是总有一天,她会为同她一样的女儿家争回一片天地的。

       樊先生与江家的族人们进行了四五天的谈判,最终的谈判结果如江绾虞所料,她们母女五人共分得了六百大洋以及江宅的居住权,江天业留下来的宅子成了江天寿和江天恒的宅子,她们母女五人从此只能寄人篱下。

       江绾虞是紧咬着牙关踏进江宅的,而严凤瑜江绾湄却是满怀感激地进了江宅。原本为严凤瑜所住的南院如今成了江天寿的院子,她和四个女儿们只能住在西厢房里。江绾虞和严凤瑜以及江坤秀同住一个房间,江绾湄与江绾昕同住一间。

       几人收拾完行囊之后,严凤瑜把分得的六百大洋交给了江绾虞,那是一只妆奁匣子大小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六百大洋,抱在怀里异常的沉,沉得江绾虞的臂膀发颤。严凤瑜对江绾虞说道:“明天你就把这笔钱存到洋人的钱庄里去,我怕你伯伯同当地的钱庄通气,这可是我们要依仗一辈子的钱财了。”

       江绾虞点了点头,暗暗咬唇道:“我们有手有脚,不指着这六百大洋过活,这是姐姐们将来的嫁妆。过几天我就出门去找活,堂堂江先生的三女儿出去做活,看旁人的唾沫星子不恶心死叔伯们。”

       严凤瑜顿时脸色一变,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糊涂话,你出去抛头露面,将来谁敢要你?”

       江绾虞一脸无所谓:“这有什么?我在山西的时候认得一些闺中小姐,她们锦衣玉食,却在外头做英文教师,谁也不敢说她们闲话。”

       “玩一玩也就罢了,真把这事拿来养家糊口,定是要被人瞧不上的。”严凤瑜许是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纷争有些累了,又或者是对于那分得的六百大洋很是欣慰,说话的功夫却是歪在藤椅子上睡着了。

       江绾虞为严凤瑜盖上了一条毯子,她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吴妈满是笑容地走了过来。吴妈对江绾虞说道:“汪家派人来慰问夫人,让三小姐也过去前厅呢。”

       “哪个汪家?”江绾虞满是疑惑。

       吴妈笑道:“就是与三小姐定娃娃亲的汪家,他们得知夫人回来了,便从外地赶过来探望夫人,汪家许是想帮一帮夫人,指不定会把三小姐接过去。”

       江绾虞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她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娃娃亲,却是向来不齿的。她觉得这是女儿家的悲哀,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烙印”,将来是喜是悲,都已经成定局了。如果自己嫁个心怀天下的好男儿也就罢了,要是个纨绔少爷,她的一辈子就交代给人家了。她要是能够搅黄这桩婚事,那才好,她心里暗自盘算着。

       严凤瑜听闻汪家来人探望,本想换上一件颜色鲜艳些的衣裳才不至于失礼,但转念一想汪家乃是诗书世家,最是讲究礼节的。江天业才走了两个多月,她就穿红着绿地去见客,只怕会引起汪家人的不满。于是她又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旗袍,头上依旧只簪上了一支珍珠押发。她催促着江绾虞快些拾掇自己,扭头却发现江绾虞此时正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短打衫子,下面是一条浅绿色的裤子。

       严凤瑜皱了皱眉,眼下已是来不及让江绾虞换衣裳了,只得由着江绾虞穿红着绿地跟着去了前厅。

       当时汪家与江家是近邻,江天业常去汪家窜门子,两家人像是一家人一般熟稔,所以便定下了娃娃亲。因江绾虞和汪家唯一的儿子年龄相仿,因此这“烙印”也就落到了江绾虞身上。后来汪家的老爷去了福建做生意,江天业去了山西,两家人许久没有见面,只靠着“娃娃亲”这三个字维系关系。原本江天业过世,汪家人是早该来探望的,她们磨蹭到今日,无非是被“娃娃亲”这三个字捆绑着,无可奈何罢了。

       江绾虞跟着严凤瑜进了前厅,前厅里只坐着汪家夫妇,这座宅子的新主人江天寿并没有来迎客,或许在他们看来,她们母女五人都是外姓人,她们未来的亲戚与江家是无关的。没有人迎客,严凤瑜显得有些气愤,江绾虞却是偷偷扬了扬唇角。

       严凤瑜一进到前厅,就亲自为两人倒了茶,江绾虞朝两人行过礼,就站到了严凤瑜的身旁。她悄悄打量着两人,恰逢此时两人也都在打量自己。江绾虞觉得汪老爷看自己的眼神倒是平平,谈不上喜欢还是厌恶,汪夫人的眼神却是有些难以名状的诡异,像是要把自己一眼看穿了似的。

       前厅里也是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严凤瑜面对未来的亲家不知如何开口,只说了一句:“汪老爷和汪夫人前来,我们有失远迎了。”

       汪老爷回了一句:“江夫人客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汪夫人在沉寂中叹着凉气,时不时地看看江绾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们来时路上听说江夫人被山贼所要挟,幸好平安无事。”

       严凤瑜本想没话找话,正绞尽脑汁想要找寻话题,没成想汪夫人提到了这件事。她心中一惊,无奈点头:“如今我们没了依靠,却是连山贼都要欺凌我了。”她本是一语双关,想要轻描淡写地撇开争夺家产一事,顺带着为江绾虞铺一条路,希望汪家出于同情,带走江绾虞,为她提供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汪夫人问道:“山贼们可曾伤害你和四小姐?”

       严凤瑜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为财,并没有那等胆子。”

       汪夫人却是侧目看向江绾虞:“我听说是你联合江老爷生前的友人救下江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