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它分类 > 大明宝藏
5、夜行人(1)
       何栖跌跌撞撞,一路狂奔,跑了约有两个时辰,直累得筋骨酥软,上气不接下气,方逐渐放慢了步伐。

       他许久没有进食了,午后又历经波折,消耗许多体力,到了此刻,实是饥乏难耐。在黑暗里摸索着,他找了一块松软的草坪,躺了下来。草坪湿漉漉的,又接着地的寒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无奈,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上虽有金叶子,也换不到一件裘皮大衣,只能蜷缩成一团,以自己的肢体相互取暖。

       这是个阴天,天空里无月无星,灰蒙蒙一片。四处荒无人烟,一点灯火的影子也望不见。依稀间,只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在远处若隐若现。苍茫灰暗的原野里,只有禽虫还在活动,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和翻滚声。远山处,偶尔会传出一两声野兽低沉的嘶叫,在夜空里久久回荡,惊人心魄。

       何栖静静地躺在草坪上,两滴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人生真是难测,昨日自己还是富家公子,身居富贵之地,活在温柔之乡,连衣食起居,皆有无数奴仆前后服侍,羽扇纶巾,舒适洒脱,受尽父亲和师傅的宠爱。想不到,只隔了一日,竟遭此灭顶之灾,与师傅阴阳相隔不说,家族还惨遭灭门之祸,自己也沦落到露宿荒野,饥寒交迫,心力憔悴。

       一念至此,对南海七星不由得恨之入骨,暗暗发誓,待我完成师傅遗命,武功精进之日,一定赶赴南海,寻访父亲下落,并向这等歹毒贪婪的恶人讨回公道。

       转念间,内心渐渐坚韧起来。记得师傅教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此话不虚。人生在世,孰能一路坦途?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遭了一些磨难,便堕落心志,躲在这荒无人烟的原野里,像个孩子一样哭鼻涕?

       歇了许久,体力和精神均恢复了大半,何栖鱼跃而起。此处宽阔平坦,一览无余,不是休养之所,倘若睡到半夜,被那些阴魂不散的恶人追到,或是被凶禽猛兽侵扰,大为不妙。

       他大步流星,又往前走了片刻,发现一株高大茂密的榕树,树冠甚大,枝繁叶茂,是个安全隐蔽的好地方。一纵身,跳了上去。摸索着,找到几根如佛掌般铺开的树杈,恰容一人。躺在上面,竟如躺铺席一般舒坦,还少了潮湿寒凉之苦。心中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在荒野之中,还有如此安全隐蔽的所在赐与我,也算是对我不薄。心情又好了许多,须臾,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大树下传来一片人喊马嘶、兵器撞击之声。何栖恍然惊起,以为那几个南海派的恶人骑马追到,连忙朝枝叶浓密处躲了躲,往下观瞧。

       天色尚暗,大树下却被灯笼火把照得通明。灯光之下,十多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官军服侍的军兵,或持长矛利刃,或握强弓硬弩,围作一团。为首的一人身材魁伟,手执长鞭,面含讥笑,一副胜券在握洋洋自得的样子。

       包围圈中,是两个穿着夜行衣背靠背并肩作战的女子,头戴着斗笠,脸上罩着黑纱,看不清楚面目。不过,从两人的身姿动作,依稀可以看出,一个是年长妇人,一个是年轻女子。那年长妇人步履蹒跚,似乎是中了兵器,那年轻女子左肩也插着一支弩箭,两人正在负隅顽抗,手中长剑不停地四处出击,击杀官兵。

       眼看着,又有几个兵士被刺落马下。不过,那年长妇人腿上又挨了一着,萎然倒地。那年轻女子虽还挥舞着长剑,却是一招不如一招凌厉,想是长途跋涉,力有不逮,又有箭伤作祟之故。此时,见同伴倒下,更是不敢主动出击,唯恐官兵趁乱伤及地上的同伴。

       何栖握紧长剑,义愤填膺,直想跳将下去,与她们共同抗敌,与官兵拼个你死我活。转念又忍住了,一则分不清青红皂白,孰是孰非,二则又担心自己的粗浅功夫于事无补,最终救不了别人,反误了自己的大事。一时间,犹豫未决。

       那年轻女子又击杀了几名官兵,眼看只有三五名敌手了,却再也无还手之力了,长剑护在胸前,娇喘不已。那年长妇人忍痛叫道:“莲儿,快走,不要管我!”那年轻女子却桀骜不驯,凛然道:“娘,我与你共生死,跟这帮畜生血拼到底!”

       为首的军官仰天大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瓷瓶,道:“无知小女子,都这般光景了,还在嘴硬!你可知道,你肩膀上的弩箭有毒,没有本千户的解药,不消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此时此刻,想必你的双臂已然发麻,即将抬不起来了吧!哈哈哈哈!”

       那年轻女子大抵是早有觉察,不待那千户说完,愤恨地骂道:“你们指挥使司荒淫无耻,到处劫掠良家女人,供其淫乱,人神共愤,被我母女刺死,也算是罪有应得。你们为虎作伥,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正义之士,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嘿嘿!”那千户脸上现出一副淫色之相,奸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先遭到报应,还是本府先遭到报应!”说完,纵身下马,朝年轻女子逼近。

       那年轻女子预感不妙,顿时杏眼一翻,用尽浑身的力量将手中长剑刺向那千户前胸。只可惜,她臂膀酥麻难耐,这一剑绵软无力。那千户只是用皮鞭一卷,就轻而易举地夺了过去,一甩手,长剑画出一道弧线,飞出数米远,插落在地上。

       那年轻女子手无寸铁,更胆战心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大树上,退无可退。那千户嬉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扯掉了她的面纱。一张俏丽光洁的脸蛋脱颖而出,在灯火的映照下,明艳绝伦。

       那千户也未料到,面纱下笼罩着如此俊俏的脸蛋,吃了一惊,继而狂笑不止,叫道:“报应?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报应?哈哈哈哈!本官深夜追杀刺客,还以为是苦差事,没想到捡到这样水灵的小美人,真是苍天有眼哪!”转头面对几名残存的兵士,叫道:“兄弟们,你们跟我一路追杀,差点丢了性命,等下本千户痛快过了,也让你们享受一下!哈哈哈哈!”那几个名士顿时欢天喜地,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妇人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们这群败类,谁敢碰我女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他!”那妙龄女子也叫道:“你胆敢近前一步,我便咬舌自尽!”

       那千户色心正炽,哪里理会她们,张开双手,便要撕开妙龄女子的衣服。

       何栖隐匿在树上,实在是忍无可忍,剑尖朝下,对准那军官的头顶,直扑而下。那千户做梦也难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的大树上,藏匿有人。何栖飞身下来,他连人影尚未看到,便被冰凉的长剑刺穿了天灵盖,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便魂飞魄散,一命归西。那几个士兵也惊呆了,瞪大了眼睛,以为是天外飞仙。连那对母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栖看得真真切切,晓得这些官兵皆非善类,刺死那千户后,立马拔出长剑,朝那几个官兵扑去。那几名官兵望着瞬间横尸在地的千户,尚未回过神来,个个呆若木鸡。

       何栖虽然剑术粗浅,内力却十分深厚,动作快捷无比,兔起鹘落之间,便刺死三四人。剩余那名兵士还算机敏,拨马扬鞭,便欲逃走。何栖岂能放过,瞄准那兵士的后背,祭出一招撒手剑。长剑呼啸着飞出,直贯穿那兵士的前胸。那兵士惨叫一声,跌落马下,一命呜呼。

       何栖拔下长剑,走到那千户近前,在他怀里摸索了一下,找到装有解药的蓝色瓷瓶。捡了一根火把,插在地上照着亮光,来到那对母女的身边,察看伤势。那妇人臂膀和腿部受了三处伤,不过入肉不深,虽然流血不止,于性命无碍。那妙龄女子虽只有一处箭伤,却因有毒,危在旦夕。

       那妇人眼见何栖围着他们转了一圈,不知何栖意欲何为,满含敌意地望着他。那妙龄女子却因躲过一劫,面含感激之情,轻声说道:“少侠,多谢!烦劳你为我娘疗伤!”

       何栖抱了抱拳,说道:“愧不敢当!”言毕,走向那卧地不起的妇人。

       “臭小子,不要过来!也不要碰我的女儿!”那妇人毫不领情,喝道:“把解药给我,赶紧滚开!”

       何栖心下大为尴尬,心道,我纵然搭救来迟,也算是救了你们二人,何苦对我这般无理?但低头看两人惨状,又不忍心与之计较,讪讪道:“两位都有伤在身,我照顾一下,待你们平安无事,马上就走,如何?”

       “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贫困时窝囊透顶,富贵时目中无人。”那妇人更是气盛,大声喝道:“大家萍水相逢,你凭甚么救我们,谁知道你甚么居心?快滚!”

       何栖被她莫名其妙地一顿抢白,气得火冒三丈。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恩将仇报的怪人。他大步流星,将解药放到妇人的面前,说道:“请便吧!“回头朝那妙龄女子抱了抱拳,便欲离去。

       那妇人接了解药,挣扎着欲爬起来,臂膀和腿部的伤口又裂开,血流不止。起身一半,又力脱倒地。那妙龄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凄然,悄然地闭上了眼睛。

       何栖眼见那妇人手无缚鸡之力,那妙龄女子又奄奄一息,自己倘若一走了之,她们母女定然遭遇不测之险,不由得又动了恻隐之心。从身上撕下两块长布条,蹲下给那妇人敷在臂膀和腿上。

       那妇人不知是自知无力救治女儿,还是大约察觉到何栖并无恶意,此番并没有极力抗拒,只是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