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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鸣虫葫芦
       顾随越发愤懑,正要与陈鸳桥继续理论,但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房门“砰”的一响一分为二,只见郎八通跳进房中,大喊一声:“黄口小儿,给我拿命来!”不由分说掌劈陈鸳桥,好似雷霆万钧!

       顾随深知,以郎八通的身手,这一掌若是劈中陈鸳桥,非得让他筋骨断裂,余生成为废人不可;又见他避之不及,只得飞身上前,硬扛下了这一掌。饶是自己年轻力壮,但胳膊也不免生疼,如同撞上了铁板一样,强努着才不至于叫出声来。

       郎八通一击不成,又是接连三掌,掌掌挂风,皆是直奔命门的杀招!

       陈鸳桥十分狼狈,只好往顾随身后躲去。郎八通恼于顾随阻拦,愤怒之下虚晃一招,跟着猛地弹腿,快似闪电一般,正在顾随胸口。这一脚的力道堪比泰山压顶,只见顾随如同劲风下的树叶一般飞了出去,砸向角落里的方桌!

       见此情景,陈鸳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飞身扑向顾随,试图拦阻一下顾随已经不受控制的身体,只是他太过异想天开,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又低估了郎八通这一脚的力度,结果不但没有接住顾随,反令自己失去了平衡,硬生生叠在了顾随身上。

       “咔嚓”一声,方桌四分五裂。

       “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本来郎八通这一脚就踢得顾随气血翻涌,但若没有陈鸳桥这么一叠,也不至于伤到这般田地。陈鸳桥不敢怠慢,一个骨碌起身,刚要去搀扶顾随,就觉脑袋倏的一下发晕,再看自己的身体已经离了地,被郎八通高高举起——此刻,郎八通的膝盖只消那么一顶,陈鸳桥当即就会被磕为两截儿,不死也得落下个终身残疾!

       “别动!”一把左轮枪对准了郎八通!顾随擦了擦嘴角血迹,喝道,“郎八通,放下他!”

       “好小子,跟我动枪,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非要变成人药!”

       不等郎八通再吩咐,一阵乱响,打由外边闯入十几个护院的子弟,个个手里操着一杆猎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顾随的面门!

       “小子,有种你就开枪。”

       “八爷,有话好说。就算死,您也应该让我们死得明白,不是吗?”

       “还他妈装糊涂?要不是听了你们两个催巴,老夫人能就这么撒手归天吗!”

       听得此言,顾随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道这下就算插翅也难飞出郎各庄了,不禁后悔自己为何不阻止陈鸳桥胡作非为,非要给窦三姑吃那活蛛!

       陈鸳桥虽成了郎八通的“囊中之物”,但嘴上仍不闲着,“顾兄,今天我连累你了。倘若再有来生,在下一定邀你去六国饭店,喝上一杯正宗的法国咖啡。”

       “甭自作多情!今天我是为了北平一百五十万老百姓的安宁一死,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转而大声喝道,“郎八通,放了他,我的命,给你拿去便是了!”

       “你们还是到阴曹地府,一起去喝法国咖啡比较好。”话毕,郎八通猛地将陈鸳桥掷向了顾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听得郎八通喊了一声,“开枪!”

       十几杆猎枪,足以将两人打成筛子!

       郎八通以陈鸳桥为筹码,只就这么一掷,顾随的左轮枪便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脑中一闪,深知小命休已,双臂却下意识地接住了陈鸳桥。

       就在此时,扳机扣动的声音响起,“砰”的一声巨响;而与此同时,一声撕裂的喊叫也凿入顾随的耳中——“八爷快停手!三姑又活过来啦!”

       快如闪电的一脚踢出,枪管改变方向,“呼嗵”的一声,将顶棚打出一个大洞来。

       郎八通收脚,不由分说随报信家仆奔去。

       陈鸳桥起身去搀顾随,顾随摆脱他,自行起身,咳嗽不止。

       陈鸳桥想搬把椅子给他,无奈十几把猎枪不允,黑洞洞的枪口黏着他的身子,半寸不离。

       过不多时,郎八通去而复返。

       顾随见郎八通的脸色仍旧是一副铁青之状,不由得又拦住陈鸳桥面前,一副来者不拒誓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你让开。”

       “从我身上踩过去!”

       “非得逼咱家动手!”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鹰爪,钳住顾随的臂膀用力那么一拨,噔噔噔噔,顾随便向一旁退去,险些栽倒在地。

       待他站稳之后,又要上前,却见郎八通突然一跨马步,单膝“当”的一声磕在地上,向陈鸳桥抱拳道:“恩人在上,请受郎八通一拜!”

       顾随愕然,张大了嘴巴。

       陈鸳桥冲着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不知为何,这笑容竟让顾随的内心涌起一阵暖意。

       事情在经过一番离奇的波折之后,终于云开见日。

       此时,陈鸳桥再提借鹰之事,郎八通大笑几声,“小事一桩!只是,现在那海东青并不在咱庄子里。”他说。

       “那在何处?”陈鸳桥追问道。

       “咱家归隐之后,前些年机缘巧合之下,又收下了一个关门弟子,这厮与那海东青混得透熟,昨日又缠着咱家,把那物带回北平耍去了。”

       “八爷,您的高足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否登门前去拜访?”

       “你是咱家恩人,自是那厮恩人。你将一样东西转交给他,那厮必定可以配合你们,将陶然亭的什么水怪,杀个干干净净。”

       郎八通请陈鸳桥转交的东西,竟是一只鸣虫葫芦。

       这支鸣虫葫芦色如重枣,上头的玳瑁蒙芯美轮美奂,雕的是秋山行旅,穿枝镂石,活灵活现,即便不懂古物之人,一眼也知这是一件好物件。

       郎八通见陈鸳桥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忙问道:“怎么,恩人也识得此物?”

       陈鸳桥道:“雅致无华,精光内敛,这是三河刘的手艺,晚清的时候就得用金条换了。”

       郎八通大笑几声:“怪不得!自打那厮见了这东西,时不时就磨着咱家,眼睛里放的都是贼光。这么看来啊,我这不孝徒儿,也是个懂行的主儿呐!”

       陈鸳桥道:“请八爷放心,在下必定将此物完好无损交到令徒手中。”

       郎八通又说了一些感激不尽的话来,临了突然话锋一转道:“哦,恩人,还有件事情请必须应下我。老夫人再三嘱咐,她跟你说得那些体己话,天知、地知、她老人家知、你知就好了,请万不要外传。”

       “在下绝不会嚼舌头。”

       “甚好,甚好!”郎八通这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直摸光头。

       临别之际,不知为了何事,陈鸳桥又将郎八通请到一旁,窃窃私语了几句。顾随见陈鸳桥有意避着自己,索性走得远了些,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郎八通说了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话——想来,应该与窦三姑的病症有关,陈鸳桥定是又看出了些什么。

       顾随突然对陈鸳桥产生了莫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