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陪葬品
凌晨1点。
文保大队的指挥室还在紧张运作。杨忘危和沈沛正往回走。
经过搜查发现，叶素今晚果然不是在交易陶器，他在运毒。
博物馆“镇魂陶”的案子，这下又回到原点。没有突破案件，干警多少有些遗憾，杨忘危也不气馁，反而鼓励队里干警：虽说是误打误撞，可这是破了大案。
回来的路途上，沈沛问杨忘危：“跳下去的时候，你怕不怕死？”
“废话，只要是人，都会怕死。”杨忘危点了一根烟。
“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沈沛和杨忘危搭档多时，还是第一次开口问这样的问题。
沈沛以为杨忘危要说点思想觉悟高大上的言辞，不料杨忘危神秘一笑：“我当时想，我可不能死，我结婚的份子钱，你还没给呢。”
沈沛一口茶水喷射出来：“你够了，逗比！”
他二人说笑着，将案件断线的阴霾一扫而光。
杨忘危咳嗽一声：“你知道警官证上的照片，为什么不能笑？”
沈沛疑惑不解：“是啊，当时采集照片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何必搞得这么严肃？”
杨忘危一字字道：“因为这个行业，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牺牲，因为来不及，所以这张照片很可能将是遗照。”
“得了吧，我要是牺牲了，我一定来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我他妈要笑对人生！”沈沛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警官证照片的说法，这个用途虽然未经官方证实，可是却成了警队兄弟们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他想到自己进学校的时候，他的教官给他讲：警察这个职业，一次选择，终生担当。”沈沛出身富裕家庭，他有许多种人生选择，起初并不是热爱警察事业，不过纯粹觉得当警察有型又帅气，生活好玩刺激，这大抵是许多小男孩想当警察的共同动因。可是当他认识了杨忘危，才被杨忘危所感染。杨忘危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力场，他的坚定、勇敢、笑对死亡的革命乐观主义给人无限力量，他还博学多智，严肃活泼，有些不合时宜的老土幽默，更让人觉得可爱。
沈沛想，能和杨忘危搭档，真是人生一件幸事，下次干架，一定要换我上！
杨忘危一刻也不能停下，回到大队办公室，带着人手，旋即又投入到“镇魂陶”的案件之中。他刚刚在叶素那里打生打死，衣服上沾满泥污。
他在警局宿舍洗了个澡，准备换身干净衣服。热水从头淋下，让人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回想刚刚的追击，还是心有余悸。
谁人不怕死，不过是警服穿久了，成为一种本能。如果我不制止犯罪，罪犯将让更多人受难。佛家说，我不入地狱，恐怕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样的惊险，还是不要让萧思洁知道得好。
他从淋浴间走出来，给家里未婚妻萧思洁发了个信息报平安。
“一切平安，今晚有案，不回。”
萧思洁回复：“柠妈早睡了，我也睡了，明天还要排一场话剧。”
萧思洁是甘柠的养女，和杨忘危一起长大，二人历经风波，终于走在了一起，她于西川大学表演系毕业之后，在锦城艺术话剧社担任执行主任，正是乐得其所。
杨忘危收了手机，奔赴会议室，和众人一起重新梳理这个案件的线索。他讨论起案件，气定神闲，哪里像是刚和人生死相搏，枪火互射。这种气度，果然让人心生敬佩。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杨忘危部署的嫌疑人出逃时间为半径的搜索范围已经翻了个遍。
“危哥。”林晴敲开会议室的门。杨忘危正带着干警在讨论案情，欧广成的关系人已经被全部圈了出来。
杨忘危抬起头：“有收获吗？”
“没有……”林晴理了理警服领带，她向杨忘危汇报工作的时候，总会自觉的在意是否衣着得体。
沈沛口中的“春哥”、纯爷们、女汉子——林晴是个“假小子”，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腿，像男生一样短的头发，她长得不算漂亮，可却似乎永远散发着活力。她出身在部队大院，从小受到父亲军人气质的熏陶，加上四年警校的历练，造就了她挺拔、干练、飒爽、大大咧咧、讲义气的气质，队里的人都把她当哥们儿。
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和杨忘危、沈沛在一个组。和沈沛一样，她也将杨忘危当作自己的偶像，她与杨忘危亦师亦友，自己勤奋好学，很快就成为了业务工作的骨干，手上侦破案件无数，现在她执掌文保大队的情报科，成为杨忘危的左膀右臂。
警察这个行业很特别，它的行政长官是什么气质，往往就决定了一支警察队伍是什么气质。杨忘危对案件的执着、精细，对文物的热爱，也同样影响了林晴、沈沛二人。
“会不会是搜索半径小了？”林晴问道。
“不会，犯罪嫌疑人扛着这么大的文物，不可能跑太远。杀人后的犯罪嫌疑人，一般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起一些变化，警方很快就会发现现场，随即布置各个街口、卡哨、岗亭开展工作，这人心理素质很好，不会发狂或者激动到横冲乱撞，他在城区内逃匿，绝对不会走直线。这个距离已经是城区内搜索的极限了……”杨忘危一边翻动欧广成的人员信息资料，一边回答林晴的疑问。
林晴大悟：“如果没有收获的话，嫌疑人多半……”
“多半怎么样？”杨忘危这才抬起头，看着林晴。
“多半就地藏匿文物！”林晴立正，正色说道。
杨忘危道：“有进步。”
“咖啡来了——”沈沛拎着咖啡敲开了会议室，今天晚上估计要加班。“怎么？我不在，大家就一筹莫展，是不是？”
“臭美吧你。”林晴接过咖啡。
“搜索没有收获，嘴上还不饶人。”沈沛道。
林晴给他一拳：“你这哪根葱，刚刚危哥夸我有进步，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沈沛吐了吐舌头：“劲儿真大，你不去演《战狼3》男主角真是可惜了。”
林晴举拳又要打他。沈沛讨饶：“晴哥饶命！”
杨忘危暗暗好笑。沈沛性格开朗，林晴活泼大方，杨忘危曾有意无意的撮合他们二人。沈沛这家伙顽劣得很，属猴子的，也只有林晴能降服他。要是二人真在一起，倒真是队里一桩美事。不过杨忘危眼睛尖，他今晚见沈沛偷看女法医叶小倩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马儿在跑了。年轻人，感觉至上嘛。
杨忘危道：“对，从推理学的角度来说，‘证成’和‘排除’同样重要。你查过全部天网了？”
林晴放下咖啡：“查过了。在整个搜索半径里，没有比对出嫌疑人的身形、步态。”
“嫌疑人就地藏匿文物，后续再想办法运出的可能比较大。”杨忘危从地图上画出几个圈。“阿沛，一会儿带人去查查这几个地方。这几个文玩黑市，最近又活跃得很。”
“是。危哥，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点邪门啊……”
杨忘危问：“怎么个邪门？”
“这个陶瓶并不是博物馆里最值钱的东西啊。”
“嫌疑人多半不是图财。”杨忘危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个陶瓶背后的意义，是破案的关键。”
沈沛道：“这就是个殉葬用的魂瓶啊……”
林晴问：“什么是魂瓶？”
杨忘危道：“魂瓶为殉葬品，又称魂魄瓶，源于西汉，兴于三国，盛于宋代，衰于民国，是一种流行于中国南方地区的随葬器物。魂瓶上面所塑之物，往往象征着死者生前的社会待遇和家庭状况，希望死后到达所谓的‘冥界’依然能够享用。汉代、三国、两晋时期的墓葬出土较多宿有楼阁、飞鸟、廊庑、乐伶等等，宋代则相对女佣女官居多……”
沈沛看着资料夹里的照片，一拍脑袋：“这瓶身上就塑了一个立佛，这是何用意？这东西哪出土的？”
“这个魂瓶，是当年修建地铁时，发现的那座墓葬群里出土的。”
“是不是当年诸位考古学家联名上书要求政府更改地铁线路规划的那个？”沈沛问。
“对。”杨忘危接着道：“那个墓葬群中最大的墓葬里出土了许多文物，这是其中一件。与这魂瓶同时出土的，还有一块残缺碑文，碑文里提到了这个瓶子的名字。”
“据我所知，这个墓葬的年代和主人身份，目前都存在争议啊。”沈沛喃喃道。
“年代不存在争议，这个墓葬是晋代。”
沈沛奇道：“谁的观点？”
“我母亲。”
杨忘危家学渊源，其母亲甘柠便是当今国内考古界的泰斗。
沈沛道：“那想必错不了。”
杨忘危道：“这墓葬规模和出土文物之众，虽然无法确定墓葬主人，可是这墓葬主人必定是晋代达官贵人。魂瓶陪葬，一般都反应着墓主人生前的社会待遇和家庭状况，如果魂瓶上堆塑繁多，则可能是等级较高的社会等级较高或非常富裕的墓主人；堆塑相对简略鲜少则相对地较低，也有毫无实物的管瓶……”
“啊，我明白了！”沈沛恍然道。
会议室里坐的诸警俱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的大墓的主人，他的魂魄瓶必然塑满金楼玉阁。在北京，国家博物馆里，就陈列着一个楼阁精美、层叠有致的魂瓶。然后案件中失窃的这个魂瓶，却与寻常墓葬习俗大大相反，它简直朴素得像是一个小老百姓的出土魂瓶。
在这个魂瓶之上，独独塑着一个小小的立佛。
这个无解的魂瓶，今天又卷入了一个离奇案件，死者欧广成的尸体，被摆放成了和立佛一样的姿态。
杨忘危看了看表，母亲甘柠肯定已经睡了。母亲甘柠睡觉时会关上手机。未婚妻萧思洁睡在母亲隔壁卧室，如果打电话给萧思洁，恐怕要将两个人都吵醒。要请教什么疑问，只能明天早上了。
“是不是搞不清楚这个魂瓶背后的意义，就没法刻画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林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杨忘危沉吟道：“我们现在还有一个突破口。”
诸警问道：“什么？”
“嫌疑人和欧广成相识，学术观点矛盾……在这件魂瓶上，大家知道欧广成的学术观点是什么吗？”
沈沛拿起资料夹。林晴带着情报科，经过一晚上的分析，已经得出了欧广成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他的论文和讲座内容。
杨忘危一字字道：“欧广成不认可这件‘西晋如意兽纹塑佛陶魂瓶’具有‘镇魂’的功能。”
“这不是废话嘛，这世界哪里来的魂魄？”沈沛歪着脑袋。
“可是古人却不这样认为啊。”林晴道。
杨忘危道：“按照惯常来说，魂瓶只是一种殉葬的仪式工具，和墓葬里放置的玉器、陶器、瓷器、金银都是一个道理。唯独这个魂瓶，却又叫做‘镇魂陶’。”
沈沛道：“我明白了，如果这种超出通常墓葬习俗的魂瓶出现，那么欧广成关于‘墓葬规格对应魂瓶式样’的基本观点就会受到挑战。”
林晴喝了一大口咖啡：“可是这是新的发现啊，自然会有人对它进行考证的。”她翻开资料夹：“欧广成处于学界权威地位，他公开、激烈的反驳了几位学者的观点，这些学者认为魂瓶‘镇魂’是魏晋时期，佛教传入中土和汉代成仙飞升思想相结合的产物。”
杨忘危目光如灼：“那么，谁是和欧广成争论最激烈的人？”
林晴道：“他叫顾林叟。”
“不会吧，因为学术观点不同，就去杀人？”沈沛讶道。
“别慌，案件才露出冰山一角。”杨忘危已经喝完了咖啡，也有了精神，“晴晴，那个号码查出来了吗？”
“这个号码的机主叫‘钟回’，是个水泥工人。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李空舟，约李空舟去城北大慈寺古玩市场，鉴定一件文玩。于是李空舟就被调开，值夜迟到，给凶手留出了30分钟作案时间。”
“这个‘钟回’什么情况？”
林晴道：“农村户口，小学文化，已经查过了，他这两天都没有在锦城，在陕山市做工。他记得不久前，有人给了他钱，借用了他身份证，声称是外地游客，忘带身份证，需要办理手机卡，给家里打电话。”
“有人借了他的身份证办卡？”“看来实名制通讯办卡，没有落实啊。”干警嘟囔了几句。
“查个号码，用不了你情报科三个小时，还有别的发现吧？”杨忘危忽然道。
“对，危哥你别急。我们还有新发现！”林晴眼里有光：“我们查到办出这张手机卡的网点，在监控视频里，找到借走钟回身份证去办理手机卡的人，经过比对，他是西川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名叫顾林叟。”
又是顾林叟？
文保大队的指挥室还在紧张运作。杨忘危和沈沛正往回走。
经过搜查发现，叶素今晚果然不是在交易陶器，他在运毒。
博物馆“镇魂陶”的案子，这下又回到原点。没有突破案件，干警多少有些遗憾，杨忘危也不气馁，反而鼓励队里干警：虽说是误打误撞，可这是破了大案。
回来的路途上，沈沛问杨忘危：“跳下去的时候，你怕不怕死？”
“废话，只要是人，都会怕死。”杨忘危点了一根烟。
“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沈沛和杨忘危搭档多时，还是第一次开口问这样的问题。
沈沛以为杨忘危要说点思想觉悟高大上的言辞，不料杨忘危神秘一笑：“我当时想，我可不能死，我结婚的份子钱，你还没给呢。”
沈沛一口茶水喷射出来：“你够了，逗比！”
他二人说笑着，将案件断线的阴霾一扫而光。
杨忘危咳嗽一声：“你知道警官证上的照片，为什么不能笑？”
沈沛疑惑不解：“是啊，当时采集照片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何必搞得这么严肃？”
杨忘危一字字道：“因为这个行业，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牺牲，因为来不及，所以这张照片很可能将是遗照。”
“得了吧，我要是牺牲了，我一定来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我他妈要笑对人生！”沈沛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警官证照片的说法，这个用途虽然未经官方证实，可是却成了警队兄弟们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他想到自己进学校的时候，他的教官给他讲：警察这个职业，一次选择，终生担当。”沈沛出身富裕家庭，他有许多种人生选择，起初并不是热爱警察事业，不过纯粹觉得当警察有型又帅气，生活好玩刺激，这大抵是许多小男孩想当警察的共同动因。可是当他认识了杨忘危，才被杨忘危所感染。杨忘危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力场，他的坚定、勇敢、笑对死亡的革命乐观主义给人无限力量，他还博学多智，严肃活泼，有些不合时宜的老土幽默，更让人觉得可爱。
沈沛想，能和杨忘危搭档，真是人生一件幸事，下次干架，一定要换我上！
杨忘危一刻也不能停下，回到大队办公室，带着人手，旋即又投入到“镇魂陶”的案件之中。他刚刚在叶素那里打生打死，衣服上沾满泥污。
他在警局宿舍洗了个澡，准备换身干净衣服。热水从头淋下，让人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回想刚刚的追击，还是心有余悸。
谁人不怕死，不过是警服穿久了，成为一种本能。如果我不制止犯罪，罪犯将让更多人受难。佛家说，我不入地狱，恐怕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样的惊险，还是不要让萧思洁知道得好。
他从淋浴间走出来，给家里未婚妻萧思洁发了个信息报平安。
“一切平安，今晚有案，不回。”
萧思洁回复：“柠妈早睡了，我也睡了，明天还要排一场话剧。”
萧思洁是甘柠的养女，和杨忘危一起长大，二人历经风波，终于走在了一起，她于西川大学表演系毕业之后，在锦城艺术话剧社担任执行主任，正是乐得其所。
杨忘危收了手机，奔赴会议室，和众人一起重新梳理这个案件的线索。他讨论起案件，气定神闲，哪里像是刚和人生死相搏，枪火互射。这种气度，果然让人心生敬佩。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杨忘危部署的嫌疑人出逃时间为半径的搜索范围已经翻了个遍。
“危哥。”林晴敲开会议室的门。杨忘危正带着干警在讨论案情，欧广成的关系人已经被全部圈了出来。
杨忘危抬起头：“有收获吗？”
“没有……”林晴理了理警服领带，她向杨忘危汇报工作的时候，总会自觉的在意是否衣着得体。
沈沛口中的“春哥”、纯爷们、女汉子——林晴是个“假小子”，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腿，像男生一样短的头发，她长得不算漂亮，可却似乎永远散发着活力。她出身在部队大院，从小受到父亲军人气质的熏陶，加上四年警校的历练，造就了她挺拔、干练、飒爽、大大咧咧、讲义气的气质，队里的人都把她当哥们儿。
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和杨忘危、沈沛在一个组。和沈沛一样，她也将杨忘危当作自己的偶像，她与杨忘危亦师亦友，自己勤奋好学，很快就成为了业务工作的骨干，手上侦破案件无数，现在她执掌文保大队的情报科，成为杨忘危的左膀右臂。
警察这个行业很特别，它的行政长官是什么气质，往往就决定了一支警察队伍是什么气质。杨忘危对案件的执着、精细，对文物的热爱，也同样影响了林晴、沈沛二人。
“会不会是搜索半径小了？”林晴问道。
“不会，犯罪嫌疑人扛着这么大的文物，不可能跑太远。杀人后的犯罪嫌疑人，一般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起一些变化，警方很快就会发现现场，随即布置各个街口、卡哨、岗亭开展工作，这人心理素质很好，不会发狂或者激动到横冲乱撞，他在城区内逃匿，绝对不会走直线。这个距离已经是城区内搜索的极限了……”杨忘危一边翻动欧广成的人员信息资料，一边回答林晴的疑问。
林晴大悟：“如果没有收获的话，嫌疑人多半……”
“多半怎么样？”杨忘危这才抬起头，看着林晴。
“多半就地藏匿文物！”林晴立正，正色说道。
杨忘危道：“有进步。”
“咖啡来了——”沈沛拎着咖啡敲开了会议室，今天晚上估计要加班。“怎么？我不在，大家就一筹莫展，是不是？”
“臭美吧你。”林晴接过咖啡。
“搜索没有收获，嘴上还不饶人。”沈沛道。
林晴给他一拳：“你这哪根葱，刚刚危哥夸我有进步，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沈沛吐了吐舌头：“劲儿真大，你不去演《战狼3》男主角真是可惜了。”
林晴举拳又要打他。沈沛讨饶：“晴哥饶命！”
杨忘危暗暗好笑。沈沛性格开朗，林晴活泼大方，杨忘危曾有意无意的撮合他们二人。沈沛这家伙顽劣得很，属猴子的，也只有林晴能降服他。要是二人真在一起，倒真是队里一桩美事。不过杨忘危眼睛尖，他今晚见沈沛偷看女法医叶小倩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马儿在跑了。年轻人，感觉至上嘛。
杨忘危道：“对，从推理学的角度来说，‘证成’和‘排除’同样重要。你查过全部天网了？”
林晴放下咖啡：“查过了。在整个搜索半径里，没有比对出嫌疑人的身形、步态。”
“嫌疑人就地藏匿文物，后续再想办法运出的可能比较大。”杨忘危从地图上画出几个圈。“阿沛，一会儿带人去查查这几个地方。这几个文玩黑市，最近又活跃得很。”
“是。危哥，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点邪门啊……”
杨忘危问：“怎么个邪门？”
“这个陶瓶并不是博物馆里最值钱的东西啊。”
“嫌疑人多半不是图财。”杨忘危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个陶瓶背后的意义，是破案的关键。”
沈沛道：“这就是个殉葬用的魂瓶啊……”
林晴问：“什么是魂瓶？”
杨忘危道：“魂瓶为殉葬品，又称魂魄瓶，源于西汉，兴于三国，盛于宋代，衰于民国，是一种流行于中国南方地区的随葬器物。魂瓶上面所塑之物，往往象征着死者生前的社会待遇和家庭状况，希望死后到达所谓的‘冥界’依然能够享用。汉代、三国、两晋时期的墓葬出土较多宿有楼阁、飞鸟、廊庑、乐伶等等，宋代则相对女佣女官居多……”
沈沛看着资料夹里的照片，一拍脑袋：“这瓶身上就塑了一个立佛，这是何用意？这东西哪出土的？”
“这个魂瓶，是当年修建地铁时，发现的那座墓葬群里出土的。”
“是不是当年诸位考古学家联名上书要求政府更改地铁线路规划的那个？”沈沛问。
“对。”杨忘危接着道：“那个墓葬群中最大的墓葬里出土了许多文物，这是其中一件。与这魂瓶同时出土的，还有一块残缺碑文，碑文里提到了这个瓶子的名字。”
“据我所知，这个墓葬的年代和主人身份，目前都存在争议啊。”沈沛喃喃道。
“年代不存在争议，这个墓葬是晋代。”
沈沛奇道：“谁的观点？”
“我母亲。”
杨忘危家学渊源，其母亲甘柠便是当今国内考古界的泰斗。
沈沛道：“那想必错不了。”
杨忘危道：“这墓葬规模和出土文物之众，虽然无法确定墓葬主人，可是这墓葬主人必定是晋代达官贵人。魂瓶陪葬，一般都反应着墓主人生前的社会待遇和家庭状况，如果魂瓶上堆塑繁多，则可能是等级较高的社会等级较高或非常富裕的墓主人；堆塑相对简略鲜少则相对地较低，也有毫无实物的管瓶……”
“啊，我明白了！”沈沛恍然道。
会议室里坐的诸警俱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的大墓的主人，他的魂魄瓶必然塑满金楼玉阁。在北京，国家博物馆里，就陈列着一个楼阁精美、层叠有致的魂瓶。然后案件中失窃的这个魂瓶，却与寻常墓葬习俗大大相反，它简直朴素得像是一个小老百姓的出土魂瓶。
在这个魂瓶之上，独独塑着一个小小的立佛。
这个无解的魂瓶，今天又卷入了一个离奇案件，死者欧广成的尸体，被摆放成了和立佛一样的姿态。
杨忘危看了看表，母亲甘柠肯定已经睡了。母亲甘柠睡觉时会关上手机。未婚妻萧思洁睡在母亲隔壁卧室，如果打电话给萧思洁，恐怕要将两个人都吵醒。要请教什么疑问，只能明天早上了。
“是不是搞不清楚这个魂瓶背后的意义，就没法刻画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林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杨忘危沉吟道：“我们现在还有一个突破口。”
诸警问道：“什么？”
“嫌疑人和欧广成相识，学术观点矛盾……在这件魂瓶上，大家知道欧广成的学术观点是什么吗？”
沈沛拿起资料夹。林晴带着情报科，经过一晚上的分析，已经得出了欧广成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他的论文和讲座内容。
杨忘危一字字道：“欧广成不认可这件‘西晋如意兽纹塑佛陶魂瓶’具有‘镇魂’的功能。”
“这不是废话嘛，这世界哪里来的魂魄？”沈沛歪着脑袋。
“可是古人却不这样认为啊。”林晴道。
杨忘危道：“按照惯常来说，魂瓶只是一种殉葬的仪式工具，和墓葬里放置的玉器、陶器、瓷器、金银都是一个道理。唯独这个魂瓶，却又叫做‘镇魂陶’。”
沈沛道：“我明白了，如果这种超出通常墓葬习俗的魂瓶出现，那么欧广成关于‘墓葬规格对应魂瓶式样’的基本观点就会受到挑战。”
林晴喝了一大口咖啡：“可是这是新的发现啊，自然会有人对它进行考证的。”她翻开资料夹：“欧广成处于学界权威地位，他公开、激烈的反驳了几位学者的观点，这些学者认为魂瓶‘镇魂’是魏晋时期，佛教传入中土和汉代成仙飞升思想相结合的产物。”
杨忘危目光如灼：“那么，谁是和欧广成争论最激烈的人？”
林晴道：“他叫顾林叟。”
“不会吧，因为学术观点不同，就去杀人？”沈沛讶道。
“别慌，案件才露出冰山一角。”杨忘危已经喝完了咖啡，也有了精神，“晴晴，那个号码查出来了吗？”
“这个号码的机主叫‘钟回’，是个水泥工人。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李空舟，约李空舟去城北大慈寺古玩市场，鉴定一件文玩。于是李空舟就被调开，值夜迟到，给凶手留出了30分钟作案时间。”
“这个‘钟回’什么情况？”
林晴道：“农村户口，小学文化，已经查过了，他这两天都没有在锦城，在陕山市做工。他记得不久前，有人给了他钱，借用了他身份证，声称是外地游客，忘带身份证，需要办理手机卡，给家里打电话。”
“有人借了他的身份证办卡？”“看来实名制通讯办卡，没有落实啊。”干警嘟囔了几句。
“查个号码，用不了你情报科三个小时，还有别的发现吧？”杨忘危忽然道。
“对，危哥你别急。我们还有新发现！”林晴眼里有光：“我们查到办出这张手机卡的网点，在监控视频里，找到借走钟回身份证去办理手机卡的人，经过比对，他是西川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名叫顾林叟。”
又是顾林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