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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镇魂陶
       警笛大作,警灯耀眼,划破这个诡异的夜晚。

       接到报案之后,附近的警局第一时间出动了。现场被迅速警戒起来,夜凉如水的博物馆,此刻人头攒动。负责出现场的,是锦城市公安局西羊区刑侦署的干警。

       “咔擦、咔擦”现场勘查的干警将现场拍了下来。

       “这是什么?”指挥现场勘查的刑警马兴国队长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欧广成的尸体。一辈子和刑事案件打交道,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尸体姿态。

       法医已经到场了,和现场勘查人员一起,初步对现场进行了勘查。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特别是陈列柜上的指纹!”马兴国一边指挥勘查,一边在小展厅里巡看,他四处张望,了解现场红外监控安防系统的摆放位置。他沉着老练,拥有将近三十年的刑警经验,直觉告诉他,这可不是一起普通的命案。

       “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谁?”马兴国大声问。

       有干警上前:“他叫做李空舟,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马兴国道:“嗯,他人呢?”

       干警答:“在隔壁休息室,兄弟们在给他做笔录。”

       马兴国点点头。“致命伤是什么?”马兴国蹲下来,问正在进行法医初检的女法医叶小倩。这叶小倩是刚从西川下边一个县局抽调上来的同志,年纪尚轻,二十多岁,眉目如画,神如冰雪,容颜姣好,但她像是久不见阳光一般,面色过于苍白,眼神中有凄惶,让人一望生怜。因为高颜值和高业务水平,她在警队颇具名气。她刚抽调上来的时候,马兴国简直不敢相信这般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竟然是法医。

       叶小倩抬头看了眼马兴国:“只有一处。”

       “什么一处?”

       这女法医向来简洁少语。她似乎从来就不愿意多与人说话。警队里了解她的人说,她也没有太多的社交,好像并不习惯和活人打交道。

       她一字字道:“只有一处伤,这一处伤就是致命伤。”

       马兴国问:“结论是什么?”

       叶小倩道:“心脏贯穿伤致死。”她指着欧广成尸体前胸的“红莲花”。她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枪伤。”

       “找到一枚弹头!”现场勘查组的领队冲马兴国喊,仿佛在应证叶小倩的结论。“确认入射角和落弹点。”马兴国接着道:“一枪毙命,嫌疑人够狠的啊。尸体上还反应出其他什么信息?”

       叶小倩道:“从尸体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下午18点到20点之间。如果要把时间再缩小,需要等进一步解剖,胃内容物或许能告诉我们更多。”

       马兴国伸手触碰了一下小展厅红外安防系统的射线发射头,红外线发出“嘟嘟嘟”的报警声。他看了看房间,房间里有六个射线发射头,一旦启动,纵横交错的红外线,将对整个房间形成一个交织严密的安防网。

       “很灵敏嘛。”马兴国摸着嘴唇上的胡渣子:“博物馆闭馆后红外线安防系统是启动的啊……”

       “难不成有人可以穿过红外线?”干警里有人嘟囔了一句。忽然一阵阴风从门外吹了进来,那欧广成尸体衣袖轻轻吹动,那古怪姿势更加诡异。

       马兴国感觉案情比想象中复杂。凶手是如何不触动红外线安防系统完成了杀人行为?还有,这欧广成摆出这样的姿势,是个什么意思?这个陈列展厅里丢失的展品,据说价值连城,除了它本身的价值之外,和欧广成的死状、凶手的杀人手法有没有联系?如果凶手是为了盗取文物杀人,那么为什么要在杀人后,将欧广成摆放成这样奇怪的姿势?是要挑衅警方,还是宣示什么神秘的仪式?

       最令人头痛的是,这被盗的文物,如果与欧广成之死态有直接关联,那这文物背后是不是还有特殊的意义?

       往往文物被盗案,除了单纯图财倒卖之外,最怕就是文物背后具有特殊意义,这对于侦破命案的刑警来说,会是一个知识盲点,案件将变得极为棘手,这对于常年从事命案侦破的马兴国也不例外。

       “这丢失的展品,和命案有什么关系,它到底是什么……”

       他正沉吟间,蓦地一个男声从后传来:“这是一尊镇魂陶。”

       镇魂陶?

       马兴国回过头,见来者脸庞瘦削,轮廓分明,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正是文保队长杨忘危。他亲临现场,散发着独特的气质,这是一种受过良好教育,也经历过世事历练的沉着与自信。他身后跟着的年轻干警叫沈沛,是杨忘危的搭档,也是他政法大学刑事侦查学院的小师弟。沈沛精通电子科技,是队里的技术担当,他谁都不服,就服杨忘危。

       西川是历朝古都和古蜀文明发源之地,地下文物颇丰,因此盛产盗墓犯罪。任何盗墓犯罪都不会是单一犯罪,它往往牵连着走私文物、倒卖文物、杀人越货等,影响极其恶劣,人心欲望无穷,自然祸害不浅。

       为了打击猖獗的盗墓犯罪,西川公安系统从刑警当中抽调人手,成立了专门的文物保护警察大队,这支队伍专职打击与盗墓和文物有关的犯罪活动,现任锦城警局副局长郑兆易和杨忘危之父杨涛就是文保队伍的第一批警察。

       文保警察和一般刑警除了在案件类别管辖上有不同之外,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他们不光要精通刑事案件的侦破手段,还需要通晓各种与文物历史、易经八卦、风水墓葬、奇门遁甲等有关的知识。要想战胜魔鬼,先要了解魔鬼。奇门玄学虽不为真,可是盗墓贼却深信不疑,对于文保警察来说,要做到料敌先机、知己知彼,就必须在文物知识上掌握更多。民间戏称这支犀利的队伍,为“文物特工局”。

       杨忘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母亲甘柠教授是考古学界宗师级的人物,父亲杨涛不光学究天人,还是一名出色的警察,父亲杨涛于他5岁时在追捕“盗圣”时殉职。杨涛之友、当代的鉴定大师于洪一又或多或少的指点过杨忘危,博采众长、家学渊源的杨忘危小小年纪就成为西川文玩界的一号人物,对文物古玩、历史掌故、易学风水、奇门数术都有不浅造诣。

       此前,杨忘危在“朱慈疑冢连环案”中展露头角,不光将父亲杨涛殉职前的未结案件破获,还将“仁安”六盗之首欧阳丹、九州集团文物走私大鳄唐九州、长期通缉的“黑白无常”等人一网打尽。他成功瓦解史密斯在内的境内外勾结走私中国文物团伙,最后还成功将“盗圣”送上法庭,可谓战功显赫。他精通刑侦技术,又精通奇门数术、文物古玩,得了个“奇门神探”的外号。

       负责警戒现场的干警拦住了杨忘危,杨忘危出示证件。

       杨忘危穿着朴素,未着警服,一身便装,他的气质,就像一个古朴的剑鞘里封藏着一柄锐利无比的宝剑,隐锋于鞘,大巧不工。

       马兴国向干警挥挥手:“那是杨队长。”

       马兴国打量杨忘危,心中道:“‘神探’?老子探案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吃奶。这小年轻好大的名头,只怕炒作的成分居多,没有真材实料。”他看向杨忘危身后的年轻人,一身时髦T恤,脖子上还挂着大耳机:“这位是……”

       杨忘危道:“这位是我师弟,沈沛。”

       马兴国道:“不是九零后,就是非主流,文保警察部门都要成幼儿园了。”

       “你……”沈沛正要发作。

       杨忘危一皱眉,沈沛强自收敛下去。

       警队里的老前辈,杨忘危是很尊重的,他客客气气道:“文保和刑警本是一家,马队是老前辈,我们末学后进,幼儿园自然需要向高年级前辈请教。”

       马兴国资格比杨忘危老太多,几乎是和他父亲同辈。

       马兴国身后的女同事小声轻呼:“那就是‘奇门神探’!”“好有型!”“比马队长年轻这么多……”

       杨忘危所到之处,自然是聚光集中之处。马兴国自然听见了这些溢美之词,他面色不悦:“杨队长,这起普通命案,怎么惊动你的大驾。”他言下之意,这起案件与盗墓、文物的案件管辖有所区别,杨忘危你小毛头手不要伸太长了。

       杨忘危道:“马叔,刚才我说了,文保和刑警本是一家,我是来协助你办案。”他受过良好教育,又阅历颇丰,保持了一种外圆内方的气场,心中有锐气,外在不伤人,他向来不愿意与人争。

       马兴国手下两名干警冷冷一笑,马队长干刑警多少年了,手上侦破案件无数,还需要你来协助?

       马兴国眉毛一抬,心想:“好啊,我倒听听你小子有几斤几两。”他口中道:“你刚才说的‘镇魂陶’是什么东西?”

       “摆在这个陈列柜的,叫‘镇魂陶’。”

       “是一种陶瓷?”

       沈沛就没有杨忘危这样的好气度了,他挤眉弄眼的笑道:“不,陶是陶,瓷是瓷,陶瓷是陶瓷。”

       马兴国不理沈沛,望向杨忘危,问道:“有什么区别?”

       杨忘危道:“制陶的历史,比制瓷更久远些,在新石器时代中国人就发明了陶器,用陶土烧制的叫陶器,而瓷器是用瓷土烧制而成,直到汉朝,才出现了‘瓷’字。陶瓷则是用陶土、瓷土两种不同性质的粘土为原料,经过焙烧工艺制成,古人称陶瓷为瓯。”

       杨忘危接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陈列柜里摆放的,是西晋时期的一个陶瓶,这个陶瓶瓶腹宽大,通体黑釉,瓶腹之上有三圈如意云纹,十二个瑞兽图案,陶瓶瓶口有一圈台,台上立有一尊佛像。这个‘镇魂陶’是它出土时的一篇碑文中提到了自己名字,所以用了‘自有名’。如果按照文物的命名规则,它应该叫‘西晋如意兽纹塑佛陶魂瓶’。它和普通殉葬的‘魂瓶’有所不同,在于它的出土碑文之中,提到了这件冥器。”

       杨忘危正说话间,一名干警已经给马兴国递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夹子里是这件藏品的详细资料。

       马兴国接过来,快速翻动,里面对藏品的介绍与杨忘危口述无误,这杨忘危对锦城博物馆的藏品如数家珍,甚至在哪个摆放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

       马兴国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博物馆资料里都有记载,不过杨队长好记性,这下博物馆的讲解员都省了。”

       杨忘危知他话中有话,便给他挡了回去,道:“这博物馆资料里也有未曾记载的。”

       “哦?比如?”

       “这件藏品的用处。”

       马兴国道:“那是什么?”

       杨忘危看着马兴国,一字字道:“镇魂。”

       镇魂?

       马兴国一脸不屑,说道。“什么魂不魂的,封建迷信!”

       杨忘危道:“正是封建迷信。古人制作这种‘镇魂陶’,是一种特殊的殉葬仪式,这种‘镇魂陶’起源于晋朝,后成为风水方士做法为死者安葬的必备冥器。古时迷信的人认为,只要制作了‘镇魂陶’,即便是枉死、冤死的灵魂也能得以安息。”

       马兴国道:“说这么多神神鬼鬼,和案件有什么关联?”

       “关联就在这儿。”杨忘危指着马兴国手里的博物馆文物资料,上面是这件藏品的实拍图。

       马兴国看着文物照片,讶道:“这难道是……”

       干警围上来:“巧合?”

       “这绝不是巧合!”杨忘危道。

       他们捧着文物照片,看见那照片之上的陶瓶形状,和杨忘危口述的一模一样。所有人惊讶的看着那尊瓶口圈台站立的佛像,他一手指天,一手做火焰庄,贴在胸口。

       诸警齐齐惊呼出声:这和欧广成尸体的摆放姿势一模一样!

       整个现场出奇的安静。小展厅里骤然阴风阵阵。

       搞过刑侦的都知道,要破此案,搞清楚凶手的动机很关键;要搞清楚凶手的动机,必须要破解欧广成尸体这古怪的姿势。

       沈沛终于出了口气:“谁是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