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之前
魏鸣超35岁,一米八的大高个,戴副金丝边眼镜,英俊儒雅,文质彬彬,老前辈们认可,小护士们崇拜,不知谁给起了个绰号叫“小魏飞刀”。上个月电视台来拍纪录片,导演他刮目相看,给加了一分钟的戏,播出后走在楼道里都有人找他签名。
丁璐敲了敲魏鸣超的办公室门,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丁医生吗?进来!”
丁璐推门进去,这是魏鸣超的行政办公室,很大,不但有他的办公桌,还有供会客使用的沙发茶几。
“你先坐。”魏鸣超指了指沙发,“我给你泡杯咖啡。”
“不用。”
“别客气,我自己也想喝。”魏鸣超打开柜子,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他确实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整个医院恐怕只有他才会自己掏钱在办公室买咖啡机,他也很豪爽,常常招呼同事来自己办公室开会,下午茶伺候。
魏鸣超把两杯咖啡摆在丁璐跟前的茶几上,精致的英国骨瓷美轮美奂,“单位里有脱产进修名额,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魏鸣超道。
“我不去,留给有需要的同事好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前两轮你都放弃了,丁璐,进修了才有资格评职称,”魏鸣超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升职?”
“没那么想。”丁璐也抬起头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而我人生的重心是家庭,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
“家庭和事业不矛盾,你可以兼顾。丁璐,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那么好,现在老年科每天配药、刷剧根本就是混日子,我不认为你现在这样的牺牲是明智的。”
“我也不认为现在这样是牺牲。”丁璐道,“你不是征求我意见吗,这就是我的意见,当然如果领导你要强行调配,那我也没话说。”
气氛沉默了片刻。
“好吧,我只是替你可惜。”魏鸣超不再坚持,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绵羊油,“天冷,拿这个擦手,别用什么尿素霜。”
丁璐瞟了一眼,那罐绵羊油是澳洲原装进口的,而魏鸣超上礼拜刚去墨尔本参加过一个学术会议。
“尿素霜挺好。”丁璐依旧低着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璐璐,你非要拒绝我所有的好意吗!”魏鸣超在背后叫住她,声音有些激动。
丁璐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为什么要给我好意?觉得对不起我?”
魏鸣超没有说话,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至极。隔了一会儿,魏鸣超轻轻叹了口气,几乎是恳求,“晚上科室团建,吃海底捞,你也去好不好?”
“我去不了,下班要接小丁香,还要回家做饭,你知道的。”
“我报了援藏医疗小组,已经批下来了,下礼拜出发。那里条件很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魏鸣超哑着声音,再一次叫她的小名,“璐璐,你就当为我送行。”
丁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平静道:“我早为你送过行了,在你提分手的那天。魏主任,对贝贝好点儿。”
丁璐回到自己诊室,郝贝贝已经看完了仅有的几个病人,关起门来,大汗淋漓地做着瘦身操。
“我说璐璐,说说你都有什么秘诀,身材能保持这么好?你看看我,中药西药什么都试过了,还是这幅德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郝贝贝气喘吁吁,用手拎起肚子上的游泳圈,苦恼道。
“你这是婴儿肥,享福的命。”丁璐淡淡笑道,“没事儿别瞎吃减肥药,正经要个孩子,忙起来包你瘦脱一层皮!”
“你当我不想啊?鸣超不肯要。”郝贝贝停下操练,气喘吁吁地擦汗。
魏鸣超不肯要孩子?丁璐愣了愣。
丁璐和魏鸣超是典型的校园恋,一毕业两人就分手,现在这个医院里没人知道,包括郝贝贝。魏鸣超甩了丁璐之后,丁璐和莫大伟几乎是闪婚,婚期比魏鸣超郝贝贝他们还要早一个星期。现在小丁香都已经六岁,而郝贝贝依旧没有动静。丁璐一直以为是郝贝贝贪玩,但没想到不肯要孩子的是魏鸣超。
“魏主任?我还以为他挺喜欢孩子的呢。”魏鸣超每次去国外,都会给小丁香买巴宝莉的小风衣,耐克的小球鞋,每件价格不菲。
“那是别人家的娃,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撤。”郝贝贝图吐槽道,“我爸都说了,只要他贡献一颗精子,生下来全程有人帮我们带,可他还是不肯,说什么大好年华要拼事业,不能总让别人说他是沾了郝书记的光。”
“你家鸣超要强,这么说也没错。”丁璐淡淡道。
“他就是头犟牛!璐璐你是不了解他,我告诉你啊,他这人平时在外头客客气气很好说话的样子,回到家可难伺候了,说一不二,有啥心思也不跟你说,就一个人闷着,可讨厌了。”
“有本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话多有什么好?”
丁璐整理着桌上的病历,脑袋里却开始走神,她想起了自己和魏鸣超在一起的时候,他话其实挺多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在台上滔滔不绝做着演讲。那时候她是大一新生,拖着个大箱子来学校报到,而魏鸣超是学生会主席……
两人都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那一型,看对眼后好得很快。逢年过节,丁璐因为继母的关系在学校做钉子户,而魏鸣超的家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离学校远,来回车票贵,所以也很少回家。整个学校几乎没什么人,丁璐给宿管阿姨的孩子打毛衣,宿管阿姨就网开一面借了电磁炉给他们涮火锅。
那些回忆直到现在都很清晰,她甚至能记得下雨天两人一起去学校后头的菜市场买菜,她穿一双天蓝色的雨鞋,魏鸣超打着伞,他们像一对过日子的小夫妻一样,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和小贩们讨价还价。
学生党穷,买的大多都是素菜,豆芽粉丝、青菜年糕什么,最奢侈的也就是去熟食店买上十块钱红肠,再去红宝石买一块她爱吃的巧克力蛋糕。
那一个个晚上,她的脸被火锅熏得红红的,魏鸣超也很健谈,两个人窝在宿舍里一晚上能说许多许多话。
“对了璐璐,今天中午你不在,我一个人去食堂,你猜我看见谁了?”郝贝贝的思路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开始八卦。
“谁?”
“刘小娜。”
“刘小娜?”丁璐想了想,不记得这个名字。
“就那个外地来的小护士,皮肤白白的,眯眯眼,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哦,她怎么了?”
“她胖了一大圈,我差点认不出了!”
“是吗?”丁璐笑了笑,随口敷衍。
“告诉你,她怀孕了!”郝贝贝幸灾乐祸道。
“怀孕了?”丁璐停下笔,“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没记得吃过她喜糖啊?”
“就是没结婚,这才有意思!”郝贝贝嗤之以鼻,“你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么开放啊,从前未婚先孕还知道遮着掩着,现在呢,公然穿着防辐射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丁璐笑笑,写完最后一份小结,电脑上屏幕右下角显示离下班还有五分钟。她吁了口气,站起来洗手,洗杯子,准备下班。
“喂,你这就回去了?”郝贝贝惊讶的,“不是晚上海底捞吗?鸣超没跟你说?”
“说了,可我去不了。”丁璐打开衣柜,脱下白大褂,拿出背包和一袋早上在食堂买的酥油饼,一块钱一个,大伟和小丁香都爱吃。
“怎么就去不了呢!鸣超就要去援藏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晚非得给我面子!”郝贝贝下了死命令,不依不饶。
“贝贝,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家里……”
“你家里连孩子的学费都不肯出!”郝贝贝一针见血,犀利到连丁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郝贝贝打开皮夹,爽快把两千块现金甩在桌上,“拿着!是姐们儿就啥都别说,把孩子的学费交上,晚上跟我去海底捞!
也不知道他们姓莫的哪儿来那么厚的脸皮?孩子的事儿一百样不管,倒好意思要求你三从四德,天天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们!
保姆一年365天还有放假的时候呢,璐璐我可跟你说好了,今天不是一顿饭的事儿,是得让他们知道,你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丁璐最终还是被郝贝贝强拉硬拽去海底捞,她乐观估计六点开吃,八点怎么都吃完了,中途早退的话,八点半到家还能赶上给小丁香洗澡哄睡。
可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乐观估计,因为七点半的时候,一群人还在海底捞门口等位。
“别急,鸣超在隔壁的KTV订了包房,一会儿我们先去唱歌,边唱边等。”郝贝贝的人生意义就在吃喝玩乐,等位的时候还顺便做了个指甲,极自然地享受着高额消费下附送的尊崇礼遇。
“都七点多了,等排队吃上,还不知道几点呢?”丁璐犹豫着,“贝贝,要不这次就算了……”
“哎呀,说好了不准打退堂鼓的!我可是解了你燃眉之急,咱俩的友谊还不抵那些利息?”郝贝贝软硬兼施,硬是把丁璐往包房里推。
魏鸣超不但聪明,而且向来做事稳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穷二白却会被郝书记会看上的原因。
他知道高峰时段海底捞肯定得等位,所以预先在隔壁的KTV订了大包间,还叫了许多吃的,先安抚着底下这群饥肠辘辘的家伙。丁璐和郝贝贝到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在哇啦哇啦唱着口水歌,而魏鸣超则坐在一角,安静地喝着啤酒。
他真的是备受老天宠爱,英俊优秀,光这么坐一坐都风度翩翩,哪怕结婚多年,每天朝夕相对,郝贝贝还是吃死他的颜值。
“来了?饿不饿?先吃点蛋糕垫一下。”魏鸣超站起来,殷勤地给晚到的两个女人倒茶。
“早饿死了!唔,你还去红宝石买了蛋糕呀?快给我一块!”郝贝贝不客气地使唤自家老公,“都点了些什么歌?鸣超,你唱了没?”
“都是小朋友在唱,我凑什么热闹?巧克力还是抹茶?”魏鸣超笑。
“巧克力!”
魏鸣超递给郝贝贝一块巧克力蛋糕,顺手给丁璐一块抹茶的。“不好意思,巧克力只剩最后一块了。”他知道那也曾经是丁璐最爱的口味。
“谢谢。”她比他更客气。
“鸣超你唱嘛!唱你最拿手的那个《痴心绝对》,我爱听!”郝贝贝靠在魏鸣超身上撒娇。
立刻有会来事儿的点了那首歌,插播到最优先,又把麦递到魏鸣超跟前。
前奏响起,魏鸣超看了丁璐一眼,缓缓开口。“曾经我以为我自己会后悔,不想爱得太多痴心绝对,为你落第一滴泪,为你作任何改变,也唤不回你对我的坚决……”
这是首老歌,魏鸣超当年凭借着这首歌在校园卡拉OK大赛上拿下冠军,并且当着全校师生面前说,这首歌他此生只为一个人而唱,他的痴心也只为一个人。
当时,台下掌声雷动,丁璐感动得热泪盈眶。
“静静关上门来默数我的泪,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
十年过去,魏鸣超的歌声依旧很好,而且摆脱了青涩,多了一种成熟的沧桑感,更动人心魄,可丁璐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同事们打着节拍,气氛不由自主地煽情起来,魏鸣超朝丁璐这边看过来。避过他灼热的眼神,丁璐朝身边看去,郝贝贝正无限崇拜迎向丈夫的目光,眼里噙着泪花。
“亲一个!亲一个!”同事们开始起哄。
魏鸣超笑了笑,大方地朝郝贝贝伸出手,贝贝则羞涩地偏过头。
丁璐站起来,假装去走廊里打电话,身后传来同事们的哄笑和尖叫。
丁璐敲了敲魏鸣超的办公室门,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丁医生吗?进来!”
丁璐推门进去,这是魏鸣超的行政办公室,很大,不但有他的办公桌,还有供会客使用的沙发茶几。
“你先坐。”魏鸣超指了指沙发,“我给你泡杯咖啡。”
“不用。”
“别客气,我自己也想喝。”魏鸣超打开柜子,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他确实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整个医院恐怕只有他才会自己掏钱在办公室买咖啡机,他也很豪爽,常常招呼同事来自己办公室开会,下午茶伺候。
魏鸣超把两杯咖啡摆在丁璐跟前的茶几上,精致的英国骨瓷美轮美奂,“单位里有脱产进修名额,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魏鸣超道。
“我不去,留给有需要的同事好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前两轮你都放弃了,丁璐,进修了才有资格评职称,”魏鸣超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升职?”
“没那么想。”丁璐也抬起头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而我人生的重心是家庭,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
“家庭和事业不矛盾,你可以兼顾。丁璐,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那么好,现在老年科每天配药、刷剧根本就是混日子,我不认为你现在这样的牺牲是明智的。”
“我也不认为现在这样是牺牲。”丁璐道,“你不是征求我意见吗,这就是我的意见,当然如果领导你要强行调配,那我也没话说。”
气氛沉默了片刻。
“好吧,我只是替你可惜。”魏鸣超不再坚持,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绵羊油,“天冷,拿这个擦手,别用什么尿素霜。”
丁璐瞟了一眼,那罐绵羊油是澳洲原装进口的,而魏鸣超上礼拜刚去墨尔本参加过一个学术会议。
“尿素霜挺好。”丁璐依旧低着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璐璐,你非要拒绝我所有的好意吗!”魏鸣超在背后叫住她,声音有些激动。
丁璐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为什么要给我好意?觉得对不起我?”
魏鸣超没有说话,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至极。隔了一会儿,魏鸣超轻轻叹了口气,几乎是恳求,“晚上科室团建,吃海底捞,你也去好不好?”
“我去不了,下班要接小丁香,还要回家做饭,你知道的。”
“我报了援藏医疗小组,已经批下来了,下礼拜出发。那里条件很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魏鸣超哑着声音,再一次叫她的小名,“璐璐,你就当为我送行。”
丁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平静道:“我早为你送过行了,在你提分手的那天。魏主任,对贝贝好点儿。”
丁璐回到自己诊室,郝贝贝已经看完了仅有的几个病人,关起门来,大汗淋漓地做着瘦身操。
“我说璐璐,说说你都有什么秘诀,身材能保持这么好?你看看我,中药西药什么都试过了,还是这幅德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郝贝贝气喘吁吁,用手拎起肚子上的游泳圈,苦恼道。
“你这是婴儿肥,享福的命。”丁璐淡淡笑道,“没事儿别瞎吃减肥药,正经要个孩子,忙起来包你瘦脱一层皮!”
“你当我不想啊?鸣超不肯要。”郝贝贝停下操练,气喘吁吁地擦汗。
魏鸣超不肯要孩子?丁璐愣了愣。
丁璐和魏鸣超是典型的校园恋,一毕业两人就分手,现在这个医院里没人知道,包括郝贝贝。魏鸣超甩了丁璐之后,丁璐和莫大伟几乎是闪婚,婚期比魏鸣超郝贝贝他们还要早一个星期。现在小丁香都已经六岁,而郝贝贝依旧没有动静。丁璐一直以为是郝贝贝贪玩,但没想到不肯要孩子的是魏鸣超。
“魏主任?我还以为他挺喜欢孩子的呢。”魏鸣超每次去国外,都会给小丁香买巴宝莉的小风衣,耐克的小球鞋,每件价格不菲。
“那是别人家的娃,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撤。”郝贝贝图吐槽道,“我爸都说了,只要他贡献一颗精子,生下来全程有人帮我们带,可他还是不肯,说什么大好年华要拼事业,不能总让别人说他是沾了郝书记的光。”
“你家鸣超要强,这么说也没错。”丁璐淡淡道。
“他就是头犟牛!璐璐你是不了解他,我告诉你啊,他这人平时在外头客客气气很好说话的样子,回到家可难伺候了,说一不二,有啥心思也不跟你说,就一个人闷着,可讨厌了。”
“有本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话多有什么好?”
丁璐整理着桌上的病历,脑袋里却开始走神,她想起了自己和魏鸣超在一起的时候,他话其实挺多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在台上滔滔不绝做着演讲。那时候她是大一新生,拖着个大箱子来学校报到,而魏鸣超是学生会主席……
两人都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那一型,看对眼后好得很快。逢年过节,丁璐因为继母的关系在学校做钉子户,而魏鸣超的家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离学校远,来回车票贵,所以也很少回家。整个学校几乎没什么人,丁璐给宿管阿姨的孩子打毛衣,宿管阿姨就网开一面借了电磁炉给他们涮火锅。
那些回忆直到现在都很清晰,她甚至能记得下雨天两人一起去学校后头的菜市场买菜,她穿一双天蓝色的雨鞋,魏鸣超打着伞,他们像一对过日子的小夫妻一样,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和小贩们讨价还价。
学生党穷,买的大多都是素菜,豆芽粉丝、青菜年糕什么,最奢侈的也就是去熟食店买上十块钱红肠,再去红宝石买一块她爱吃的巧克力蛋糕。
那一个个晚上,她的脸被火锅熏得红红的,魏鸣超也很健谈,两个人窝在宿舍里一晚上能说许多许多话。
“对了璐璐,今天中午你不在,我一个人去食堂,你猜我看见谁了?”郝贝贝的思路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开始八卦。
“谁?”
“刘小娜。”
“刘小娜?”丁璐想了想,不记得这个名字。
“就那个外地来的小护士,皮肤白白的,眯眯眼,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哦,她怎么了?”
“她胖了一大圈,我差点认不出了!”
“是吗?”丁璐笑了笑,随口敷衍。
“告诉你,她怀孕了!”郝贝贝幸灾乐祸道。
“怀孕了?”丁璐停下笔,“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没记得吃过她喜糖啊?”
“就是没结婚,这才有意思!”郝贝贝嗤之以鼻,“你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么开放啊,从前未婚先孕还知道遮着掩着,现在呢,公然穿着防辐射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丁璐笑笑,写完最后一份小结,电脑上屏幕右下角显示离下班还有五分钟。她吁了口气,站起来洗手,洗杯子,准备下班。
“喂,你这就回去了?”郝贝贝惊讶的,“不是晚上海底捞吗?鸣超没跟你说?”
“说了,可我去不了。”丁璐打开衣柜,脱下白大褂,拿出背包和一袋早上在食堂买的酥油饼,一块钱一个,大伟和小丁香都爱吃。
“怎么就去不了呢!鸣超就要去援藏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晚非得给我面子!”郝贝贝下了死命令,不依不饶。
“贝贝,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家里……”
“你家里连孩子的学费都不肯出!”郝贝贝一针见血,犀利到连丁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郝贝贝打开皮夹,爽快把两千块现金甩在桌上,“拿着!是姐们儿就啥都别说,把孩子的学费交上,晚上跟我去海底捞!
也不知道他们姓莫的哪儿来那么厚的脸皮?孩子的事儿一百样不管,倒好意思要求你三从四德,天天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们!
保姆一年365天还有放假的时候呢,璐璐我可跟你说好了,今天不是一顿饭的事儿,是得让他们知道,你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丁璐最终还是被郝贝贝强拉硬拽去海底捞,她乐观估计六点开吃,八点怎么都吃完了,中途早退的话,八点半到家还能赶上给小丁香洗澡哄睡。
可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乐观估计,因为七点半的时候,一群人还在海底捞门口等位。
“别急,鸣超在隔壁的KTV订了包房,一会儿我们先去唱歌,边唱边等。”郝贝贝的人生意义就在吃喝玩乐,等位的时候还顺便做了个指甲,极自然地享受着高额消费下附送的尊崇礼遇。
“都七点多了,等排队吃上,还不知道几点呢?”丁璐犹豫着,“贝贝,要不这次就算了……”
“哎呀,说好了不准打退堂鼓的!我可是解了你燃眉之急,咱俩的友谊还不抵那些利息?”郝贝贝软硬兼施,硬是把丁璐往包房里推。
魏鸣超不但聪明,而且向来做事稳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穷二白却会被郝书记会看上的原因。
他知道高峰时段海底捞肯定得等位,所以预先在隔壁的KTV订了大包间,还叫了许多吃的,先安抚着底下这群饥肠辘辘的家伙。丁璐和郝贝贝到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在哇啦哇啦唱着口水歌,而魏鸣超则坐在一角,安静地喝着啤酒。
他真的是备受老天宠爱,英俊优秀,光这么坐一坐都风度翩翩,哪怕结婚多年,每天朝夕相对,郝贝贝还是吃死他的颜值。
“来了?饿不饿?先吃点蛋糕垫一下。”魏鸣超站起来,殷勤地给晚到的两个女人倒茶。
“早饿死了!唔,你还去红宝石买了蛋糕呀?快给我一块!”郝贝贝不客气地使唤自家老公,“都点了些什么歌?鸣超,你唱了没?”
“都是小朋友在唱,我凑什么热闹?巧克力还是抹茶?”魏鸣超笑。
“巧克力!”
魏鸣超递给郝贝贝一块巧克力蛋糕,顺手给丁璐一块抹茶的。“不好意思,巧克力只剩最后一块了。”他知道那也曾经是丁璐最爱的口味。
“谢谢。”她比他更客气。
“鸣超你唱嘛!唱你最拿手的那个《痴心绝对》,我爱听!”郝贝贝靠在魏鸣超身上撒娇。
立刻有会来事儿的点了那首歌,插播到最优先,又把麦递到魏鸣超跟前。
前奏响起,魏鸣超看了丁璐一眼,缓缓开口。“曾经我以为我自己会后悔,不想爱得太多痴心绝对,为你落第一滴泪,为你作任何改变,也唤不回你对我的坚决……”
这是首老歌,魏鸣超当年凭借着这首歌在校园卡拉OK大赛上拿下冠军,并且当着全校师生面前说,这首歌他此生只为一个人而唱,他的痴心也只为一个人。
当时,台下掌声雷动,丁璐感动得热泪盈眶。
“静静关上门来默数我的泪,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
十年过去,魏鸣超的歌声依旧很好,而且摆脱了青涩,多了一种成熟的沧桑感,更动人心魄,可丁璐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同事们打着节拍,气氛不由自主地煽情起来,魏鸣超朝丁璐这边看过来。避过他灼热的眼神,丁璐朝身边看去,郝贝贝正无限崇拜迎向丈夫的目光,眼里噙着泪花。
“亲一个!亲一个!”同事们开始起哄。
魏鸣超笑了笑,大方地朝郝贝贝伸出手,贝贝则羞涩地偏过头。
丁璐站起来,假装去走廊里打电话,身后传来同事们的哄笑和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