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 薄轻语
战争，使人意志薄弱。昨夜，尉迟宾来了，他看上去很憔悴，情绪低落，穿着一身普通小校的军装，这不合他的身份，或许是为了安全而乔装吧？我陪他饮酒，只有我们两个。借着醉意，他哭了，告诉我他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此前他以为杀人是很自豪的事情，可真正的血腥与残杀却让这个温柔乡里长大的大少爷吓坏了，两天来，他一次次在梦中被索魂的血淋淋的恶鬼惊醒，他相信他们一定要把他的三魂六魄全都索走。
我怜悯着他，安慰着他，就像拎悯和安慰着自已，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我一样曾从风花雪月中摔进战争的恶梦，一样在恶梦中无助地挣扎过。
他的颓丧还不仅于此，醉多后，从他不小心他的话里我知道他打不一场本该胜利的败仗，被尉迟桥羞辱性地贬为低级军官。原来他的穿着并非刻意乔装。
女孩子总会被愚蠢的怜悯左右，并为此付出代价。我像一个母亲无法拒绝自己重病的孩子那样顺从了他，胡里胡涂地献出了自己的初夜。这一个晚上，令我后悔莫及，而他，依然在恶梦中一次次惊醒，复孩子似地藏在我的怀中睡去。
黎明，醒来，他才告诉我，昨晚他是从值勤处溜来，被发现要杀头的，他来冒着极大风险，需尽快地赶回去。我吓坏了，真被发现，尉迟桥不会杀掉自己的长子，我却将沦为替罪羔羊！
慌乱地，喊着秋叶打水来给他梳洗，死妮子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一名下人应着，很快端着水进来，放在架上，将一匹毛巾递给尉迟宾，肃立身后侍候。我六神无主，没留意那下人从未见过。
尉迟宾接过毛巾，俯身洗脸，可怕的事情全无征兆地突然发生，侍立在他身后的下人蓦然扬手，寒光闪耀中，一柄雪亮的匕首狠狠扎向尉迟宾的后心。
尉迟宾反应非常敏捷，猛地拧身，却终究无法躲开那迅捷的一刺，仅仅避过心脏，匕首稍偏地深深刺入他后背。
刺客立即松手，迎着转过身来试图反击的尉迟宾，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身形前冲，令尉迟宾脚下无根，不能立足。他的手同时绕到尉迟宾身后复握住匕首，乱搅一气。
尉迟宾的惨叫和我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混杂在一起，撕破了黎明的宁静。
当刺客松手后退，尉迟宾已经不行了，软软地瘫倒在地，虚弱地抽搐着，喉间只剩了轻微的‘咝咝’声。
我惶恐地停止了惊叫，恐怖和哀求地望向刺客，希望他不要连我一起杀死。
此刻，我才看清的样子，很年轻，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富有朝气，令人印象深刻。他若无其事地自床头摘下尉迟宾的宝剑，上前，一剑斩下他的首级，就那么血淋淋地拎着。
外面，零乱的脚步与吼叫声响起，随即兵器格击声传来，想必是刺客的同伙正与尉迟宾的护从在厮杀。
谢天谢地，刺客并没有杀我的意思，大步走到门旁，在开门欲去的瞬间，蓦然回首，向我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毫无诚意地说：“逃吧，美人儿，我可不想你香消玉殒。”闪身，冲出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到门前，猛地将门关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来得及看见，刺客一声招呼，他的两名正在厮杀的同伙各自砍到一名军士，轻轻巧巧地穿出包围，随刺客飞奔离去。十几名军士不顾一起地追赶，但速度相差悬殊，显然是追不上了。
我虚弱地倚着门，欲哭无泪：尉迟宾横死在我的屋内，尉迟桥能饶我才怪！
一定是父亲的亡魂在阴间诅咒了我，让我的失贞之夜如此悲惨。
懊悔已无济于事，我需在妈妈赶到之前离开，否则就休想逃走了。好在重要的财物在战乱前大都已运出藏起，大祸临头，别的就顾不得了，逃命要紧。我快步走到床前，披上尉迟宾的黑丝大氅，戴上他的帽子，回到门旁，听听外间响声已远，赶紧开门，闪出。
刺客与军士已往前院方向走得不见了踪影，各屋里的人们一时谁也不敢出来，院内空空荡荡。我定一定心神，顺着屋檐向后门奔去。后院的小门总是很早地打开，方便一些须早归的客人离去。
上天保佑，小门果然开着，也没有人看守。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出门外，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犹如惊弓之鸟，紧张得差一点儿晕了过去，下意识地想推开他逃走，却推在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柔软的，女人的胸脯。微微一怔时，那人己掀掉了我的帽子。微曦中，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她竟是，秋波劫！
一丝狞笑在她眼中闪过，然后，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扬起手掌，劈在我的颈上，我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己躺在一张干净、幽香的小塌上。秋波劫悠然地坐在不远处一张高高的椅子上，边荡着脚边嗑着瓜子边看着我，那个叫小灵子的女孩缩在墙角睁着大大的眼睛轮番看着我们两个。
见我睁开眼，秋波劫将剩下的瓜子扔回桌上的果盘，拍一拍手，阴险地笑着：“我认识你，你叫薄轻语？”
这是她的闺房了。她的闺房没有一丝江湖味，倒像是哪位名嫒淑女的香闺，很雅致，芳香扑鼻。
她的脚继续荡来荡去：“你好大的胆子，连尉迟宾都敢杀。薛退甲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被毒蛇咬到一般跳起来：“我没有！”
她的笑容别人或许会觉得好看，我却觉得可憎：“你和我说没用，尉迟宾那帮护从一口咬定是你勾结刺客杀死的尉迟宾，尉迟桥正全城搜捕你。你猜他会不会信你，饶了你？”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无论怎样地不愿意，我只能哀求她，哪怕她包藏祸心：“秋姐姐，你救救我！”
她的心中装不下丝毫的怜悯，只有掌控着一切的得意：“救你呀？我得想想。要说我现在可是正在救你呢，往下就难说了。你想，我斗得过尉迟桥吗？不过，我心肠好，见不得人哭，就指点指点你，在洛阳城里，怕只有一个人能让尉迟桥改变主意。”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却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追问：“是谁？”
她摇荡的腿停了一下：“还能有谁？藏刀。”
虽然吓得要死，我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用心，她想知道藏刀是否会为美色所打动，却不敢以身相试，我偏偏在这时送上门来。尉迟宾先前不也曾想叫我去色诱藏刀？
她一定和春寻处、夏倾城一样，受到什么人的委托，要对付藏刀。
见我迟疑，她的声音中透出些许阴冷：“你有点不愿意呢。”
拒绝她，她一定会将我交给尉迟桥。既然已落入她的手中，我只能任她摆布，一如一旁的小灵子。
小灵子始终在安静地听着看着，不知想些什么，没有任何表情。我觉得，她的天赋一定极高，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
我怜悯着他，安慰着他，就像拎悯和安慰着自已，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我一样曾从风花雪月中摔进战争的恶梦，一样在恶梦中无助地挣扎过。
他的颓丧还不仅于此，醉多后，从他不小心他的话里我知道他打不一场本该胜利的败仗，被尉迟桥羞辱性地贬为低级军官。原来他的穿着并非刻意乔装。
女孩子总会被愚蠢的怜悯左右，并为此付出代价。我像一个母亲无法拒绝自己重病的孩子那样顺从了他，胡里胡涂地献出了自己的初夜。这一个晚上，令我后悔莫及，而他，依然在恶梦中一次次惊醒，复孩子似地藏在我的怀中睡去。
黎明，醒来，他才告诉我，昨晚他是从值勤处溜来，被发现要杀头的，他来冒着极大风险，需尽快地赶回去。我吓坏了，真被发现，尉迟桥不会杀掉自己的长子，我却将沦为替罪羔羊！
慌乱地，喊着秋叶打水来给他梳洗，死妮子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一名下人应着，很快端着水进来，放在架上，将一匹毛巾递给尉迟宾，肃立身后侍候。我六神无主，没留意那下人从未见过。
尉迟宾接过毛巾，俯身洗脸，可怕的事情全无征兆地突然发生，侍立在他身后的下人蓦然扬手，寒光闪耀中，一柄雪亮的匕首狠狠扎向尉迟宾的后心。
尉迟宾反应非常敏捷，猛地拧身，却终究无法躲开那迅捷的一刺，仅仅避过心脏，匕首稍偏地深深刺入他后背。
刺客立即松手，迎着转过身来试图反击的尉迟宾，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身形前冲，令尉迟宾脚下无根，不能立足。他的手同时绕到尉迟宾身后复握住匕首，乱搅一气。
尉迟宾的惨叫和我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混杂在一起，撕破了黎明的宁静。
当刺客松手后退，尉迟宾已经不行了，软软地瘫倒在地，虚弱地抽搐着，喉间只剩了轻微的‘咝咝’声。
我惶恐地停止了惊叫，恐怖和哀求地望向刺客，希望他不要连我一起杀死。
此刻，我才看清的样子，很年轻，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富有朝气，令人印象深刻。他若无其事地自床头摘下尉迟宾的宝剑，上前，一剑斩下他的首级，就那么血淋淋地拎着。
外面，零乱的脚步与吼叫声响起，随即兵器格击声传来，想必是刺客的同伙正与尉迟宾的护从在厮杀。
谢天谢地，刺客并没有杀我的意思，大步走到门旁，在开门欲去的瞬间，蓦然回首，向我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毫无诚意地说：“逃吧，美人儿，我可不想你香消玉殒。”闪身，冲出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到门前，猛地将门关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来得及看见，刺客一声招呼，他的两名正在厮杀的同伙各自砍到一名军士，轻轻巧巧地穿出包围，随刺客飞奔离去。十几名军士不顾一起地追赶，但速度相差悬殊，显然是追不上了。
我虚弱地倚着门，欲哭无泪：尉迟宾横死在我的屋内，尉迟桥能饶我才怪！
一定是父亲的亡魂在阴间诅咒了我，让我的失贞之夜如此悲惨。
懊悔已无济于事，我需在妈妈赶到之前离开，否则就休想逃走了。好在重要的财物在战乱前大都已运出藏起，大祸临头，别的就顾不得了，逃命要紧。我快步走到床前，披上尉迟宾的黑丝大氅，戴上他的帽子，回到门旁，听听外间响声已远，赶紧开门，闪出。
刺客与军士已往前院方向走得不见了踪影，各屋里的人们一时谁也不敢出来，院内空空荡荡。我定一定心神，顺着屋檐向后门奔去。后院的小门总是很早地打开，方便一些须早归的客人离去。
上天保佑，小门果然开着，也没有人看守。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出门外，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犹如惊弓之鸟，紧张得差一点儿晕了过去，下意识地想推开他逃走，却推在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柔软的，女人的胸脯。微微一怔时，那人己掀掉了我的帽子。微曦中，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她竟是，秋波劫！
一丝狞笑在她眼中闪过，然后，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扬起手掌，劈在我的颈上，我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己躺在一张干净、幽香的小塌上。秋波劫悠然地坐在不远处一张高高的椅子上，边荡着脚边嗑着瓜子边看着我，那个叫小灵子的女孩缩在墙角睁着大大的眼睛轮番看着我们两个。
见我睁开眼，秋波劫将剩下的瓜子扔回桌上的果盘，拍一拍手，阴险地笑着：“我认识你，你叫薄轻语？”
这是她的闺房了。她的闺房没有一丝江湖味，倒像是哪位名嫒淑女的香闺，很雅致，芳香扑鼻。
她的脚继续荡来荡去：“你好大的胆子，连尉迟宾都敢杀。薛退甲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被毒蛇咬到一般跳起来：“我没有！”
她的笑容别人或许会觉得好看，我却觉得可憎：“你和我说没用，尉迟宾那帮护从一口咬定是你勾结刺客杀死的尉迟宾，尉迟桥正全城搜捕你。你猜他会不会信你，饶了你？”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无论怎样地不愿意，我只能哀求她，哪怕她包藏祸心：“秋姐姐，你救救我！”
她的心中装不下丝毫的怜悯，只有掌控着一切的得意：“救你呀？我得想想。要说我现在可是正在救你呢，往下就难说了。你想，我斗得过尉迟桥吗？不过，我心肠好，见不得人哭，就指点指点你，在洛阳城里，怕只有一个人能让尉迟桥改变主意。”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却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追问：“是谁？”
她摇荡的腿停了一下：“还能有谁？藏刀。”
虽然吓得要死，我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用心，她想知道藏刀是否会为美色所打动，却不敢以身相试，我偏偏在这时送上门来。尉迟宾先前不也曾想叫我去色诱藏刀？
她一定和春寻处、夏倾城一样，受到什么人的委托，要对付藏刀。
见我迟疑，她的声音中透出些许阴冷：“你有点不愿意呢。”
拒绝她，她一定会将我交给尉迟桥。既然已落入她的手中，我只能任她摆布，一如一旁的小灵子。
小灵子始终在安静地听着看着，不知想些什么，没有任何表情。我觉得，她的天赋一定极高，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