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 尉迟宾
我,尉迟宾,家中长子,父亲尉迟桥官拜东都防御史,掌握着洛阳最雄厚的兵力。在这个藩镇据地自雄的时代,武力代表着一切,可我们却受到另外两股势力的制约,迟迟无法成为一方诸侯。父亲一方面努力实现着他一统洛阳的雄心,一方面寄我以厚望。我于是受到很好很严格的教育,自幼胸怀大志。
仅仅片刻之前,还只是尉迟府的长公子,此刻我却已昂首进入家府的核心,成为绝策者之一。
昨天,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在北市口,一刀将洛阳最牛逼的家伙骆风行斩为两截,父亲与姨父洪樵隐适逢其会,目睹整个过程,其后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躲在密室中不知谋划些什么,今天一早,六叔祖尉迟先飞、十三叔尉迟村,还有我,被招入父亲的密室。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这间密室,标志着我的成年。
洪樵隐和父亲一般年纪,才四十出头,却显着老相许多。他不爱说话,而说出来的都是金玉之言。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父亲对他言听计从,倚为股肱。
他想着问题时喜欢轻摇一年四季不离手的一把蒲扇,以前曾用过鹅毛扇,后来省起那是孔明所好,颇有抄袭之嫌,换了。眼下,他的蒲扇正轻轻地摇着:“……桥公已着人查过,查不到那长发樵夫的任何来历。一个全无背景名气的后生小子处心积虑,找准机会格杀骆风行,以图一击成名也不无可能,可我更怀疑他是成名高手,怀着某种目的设计狙杀骆风行,名声赫赫却不为人识的高手,屈指可数。”
关于那樵夫的身份,已被传得沸沸扬扬,抛开那些不经之谈,传得最真切的无疑是说他就是藏刀。我对此深信不疑,看来,洪樵隐亦然。大名鼎鼎的藏刀就像一个传说,从没有人真正见到。
父亲:“以骆风行的实力,没有人可以一刀将他斩杀。昨天我和樵隐恰好在庆丰楼,看得真切,这,是一场谋杀,虽然仅仅一刀,设计却精妙绝伦、无微不至,骆风行实则已沦为傀儡,每一个反应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中。百分之百的藏刀风格。”
而且,藏刀有动机:骆风行不自觉地支撑着洛阳三府的平衡,他这一死,后继无人,北市真空,我们三家相忍已久,早以失去耐心,势必将力争北市这块肥肉,而战乱,是藏刀唯一的乐趣。
洪樵隐:“其实,那樵夫是不是藏刀无关紧要,关键是骆风行死了,北市已成无主之地。”顿挫,“北市至关重要,洛阳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集中于此,谁手快先将它抢占到手,即管不能一蹴而就,将整个洛阳收入囊中,至少也算是占据了制高点,夺得先机。”
十三叔白他一眼,插嘴:“那我们还搁这瞎耽误什么功夫?去把北市拿下呀!”
洪樵隐不为所动,继续:“不过,就整个东都地区而言,荥阳与新安为洛阳的东西门户,当先于北市考虑。譬如下棋,棋谓‘金角银边草肚皮’,荥阳、新安便是洛阳这局棋的金角,北市无非肚皮而已。”
十三叔乱哼一声:“你就来句痛快的,到底该先拿下荥阳新安,还是北市?”他从来不喜欢洪樵隐,人前人后不厌其烦地指责后者婆婆妈妈,废话连篇,没准主意。
他的指责并非全无道理,洪樵隐很少下结论,参赞军机时说话还常常自相矛盾,连老成持重的六叔祖对此也颇有微词,我曾就此请教父亲,问他为何容忍姨夫的这些缺点,父亲却向我道破天机:洪樵隐只是参谋,不是统帅。最优秀的参谋只将所知所料告诉统帅,帮助统帅作出决策,其所料还不能限于片面,需全方位进行分析,于是有了矛盾,而在所有矛盾中做出最终决策,是统帅的责任。洪樵隐最聪明的地方恰恰在于他深刻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并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却不越俎代庖。
洪樵隐似乎早已习惯了十三叔的挑衅,依然不理他:“眼下形势对我们还算有利,薛、李二人虽不肯放弃荥阳,但意义不大,尉迟献在完全控制住局面,荥阳弹指可定。比较麻烦的是西边,李迎侯几乎将全部家当押在新安,有五千以上的精兵,统帅郑百药是其死忠,我们在他身上下过不少工夫,他总在依违之间,现在越来越看得清楚,他只是奉李迎候之命虚与委蛇,终难为我所用。”轻轻摇两下蒲扇,继续,“此外,慈涧、偃师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薛退甲于慈涧陈兵三千,由次子薛弦止统领,偃师目前只留下两百守军,其余的都陆陆续续调入洛阳城内,主要集结于含嘉仓城,并控制了城东诸门。李迎候势单力弱,在洛阳充其量只有千余人马,仅能自卫,战端若起,他必定立即逃往新安。”又摇一摇他的蒲扇,以控制说话节奏,“桥公此前已陆续召回散处各地的人马,集结于皇城内,共精甲五千有余,多是久经阵战的老兵,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占优势。”
洪樵隐的介绍与我先前所知有所出入,看来三府都有重新部署兵力。六叔祖显然也和我一样,眉头皱起:“薛退甲留重兵于慈涧,而不在偃师阻截我们荥阳方面的人马西进,可见他与李迎侯有所勾结又互不信任,这样部署,一方面是想避免在偃师被我们包围让李迎侯隔岸观火,另一方面还可维持对含嘉城的支援并摆出随时可与李氏联合的姿态,对我们保持压力。”
六叔祖不愧为沙场老将,顷刻间便识破对手意图。父亲点头,并补充:“此种格局粗枝大叶却不失要领,是典型的虹线野风格。”
洪樵隐:“薛退甲现在的意图很明确,一方面将粮秣物资集中于含嘉仓城,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则千方百计限制我们的军需供应,试图逼迫我们裁撤军队。这一手有够阴险,现在,我们的粮秣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往下,只有三条路走,其一,乖乖裁撤军队;其二咬牙死撑到弹尽粮绝,军心涣散,不战自溃;其三,乘眼下武力强盛,粮秣尚可勉强支撑,即刻动手,抢占先机。”
十三叔:“什么其一、其二?我就一个字,打!打他娘的。”
六叔祖点头:“打吧,再不打就没机会了。”望向父亲,“你说,怎么打,先打谁?”
父亲目视洪樵隐,示意他代为回答,洪樵隐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停一会儿,才说:“不动则己,一动则必击中对方要害,如此我们方能于战争之初获得全面的主动。薛退甲步步为营,无懈可击,不是可以一棒打死的。李迎侯则一开始就在玩火,他是阴谋家不是战略家,目前所想所做无非韬光养晦、示人以弱,以期一旦开战,可以被轻视忽略,躲到新安,隔岸光火,坐收渔翁之利。我眼下还无法确定他为何留在洛阳,但他已因此注定失败。李氏的力量实则全部维系于李迎侯一身,他本人一旦伏诛,郑百药将没有理由继续效忠李氏,新安的五千人马即便一时间不会归降我们,也不再会是我们的敌人。”他没把意思说透,可我已听明白,我们还没有找到薛退甲的弱点,只能先干掉李迎候,届时,光剩下薛退甲一个,会容易对付得多。
父亲威严的目光扫过我们所有人:“眼下动手稍显仓促,本来我打算做足准备,可骆风行被杀,打乱我们计划,拖不起了,一旦被薛退甲占住北市,我们大势去矣。”顿挫,“昨夜,我已传书尉迟献,命他即刻动手,肃清薛、李在荥阳的势力,而后率部西进,来洛阳会合。”向十三叔,“十三你立即带人,封锁南城三门,李府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城去。”转向六叔祖,“我已命人将李府悄悄包围,六叔,这事就交给你了,待荥阳回信一到,即刻出击,届时我会接应六叔,今日,必取李迎候性命!”
六叔祖沉吟:“薛退甲呢虎视眈眈,会不会出手干涉?”
洪樵隐:“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一直以防务为主,没有足够机动力量,想主动出击势必慎而又慎,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比如今日之内,完全可以忽略他们。”
年纪大的人想得总要多些,六叔祖仍不放心:“李府墙高院深,易守难攻,万一李迎候严防死守,今日无法攻破,当如何?还有,荥阳毕竟是东都门户,一旦周边势力蠢动,尉迟献无法西进,又当如何?”
洪樵隐看一眼父亲,淡定地:“退出洛阳之争。”
洪樵隐说得煞有介事,我却丝毫不信。计划永远比行动聪明;好象骑虎,计划时必可以安全离开虎背,一旦真骑上去只会剩两种结果:干掉老虎,或被老虎吃掉。我们此刻的情形亦然,战幕己揭开,所剩的只是你死我活,即便处境不利,也会盼望奇迹,而不会放弃。
很早我就懂得一个道理,人在局外时哪怕聪明绝顶,入局后也往往丧失理智。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祈求一切顺利。
十三叔忽然想到什么,向父亲:“那个藏刀,要不要除掉?”
父亲稍稍沉吟:“藏刀虽制造混乱,始终会有立场,不是说他总会站到胜利者一方么?我们不妨试着加以利用,利用不上,再杀不迟。说到底,他只是一介匹夫,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到他的弱点,他会像骆风行一样不堪一击。”
我觉得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主动请缨:“把他交给我吧?”
父亲看我一眼,略加思索,点头:“不要擅用武力。你不是和薄轻语很有交道么?让她去会一会藏刀,别心痛银子。”
薄轻语是眼下洛阳最红的艺伎,色艺双绝,且有一种令人刻骨铭心的柔。洛阳城里有头脸的男人都想给她开脸,可她仍在犹豫。我认识她己半年,从来不曾有哪个女子让我如此心动和怜爱过。眼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让她去勾引藏刀,我绝不愿意,但,只能如此了。她倒底只是个艺伎,与尉迟家的荣辱相比,轻重若判。
父亲的阴险用心我彻底了然,他怕我泥足深陷,沉迷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而我一旦让她去勾引藏刀,以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也。这,是父亲对我的考验。
藏刀,一个精彩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和他较量较量。父亲说得对,他只是一介匹夫,被传说无限放大了而已。人一旦被传说起来就出神入化,真正交手你才会发现他不过如此,与凡人无异。人不要被名字吓倒,反而可以加以利用。
仅仅片刻之前,还只是尉迟府的长公子,此刻我却已昂首进入家府的核心,成为绝策者之一。
昨天,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在北市口,一刀将洛阳最牛逼的家伙骆风行斩为两截,父亲与姨父洪樵隐适逢其会,目睹整个过程,其后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躲在密室中不知谋划些什么,今天一早,六叔祖尉迟先飞、十三叔尉迟村,还有我,被招入父亲的密室。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这间密室,标志着我的成年。
洪樵隐和父亲一般年纪,才四十出头,却显着老相许多。他不爱说话,而说出来的都是金玉之言。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父亲对他言听计从,倚为股肱。
他想着问题时喜欢轻摇一年四季不离手的一把蒲扇,以前曾用过鹅毛扇,后来省起那是孔明所好,颇有抄袭之嫌,换了。眼下,他的蒲扇正轻轻地摇着:“……桥公已着人查过,查不到那长发樵夫的任何来历。一个全无背景名气的后生小子处心积虑,找准机会格杀骆风行,以图一击成名也不无可能,可我更怀疑他是成名高手,怀着某种目的设计狙杀骆风行,名声赫赫却不为人识的高手,屈指可数。”
关于那樵夫的身份,已被传得沸沸扬扬,抛开那些不经之谈,传得最真切的无疑是说他就是藏刀。我对此深信不疑,看来,洪樵隐亦然。大名鼎鼎的藏刀就像一个传说,从没有人真正见到。
父亲:“以骆风行的实力,没有人可以一刀将他斩杀。昨天我和樵隐恰好在庆丰楼,看得真切,这,是一场谋杀,虽然仅仅一刀,设计却精妙绝伦、无微不至,骆风行实则已沦为傀儡,每一个反应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中。百分之百的藏刀风格。”
而且,藏刀有动机:骆风行不自觉地支撑着洛阳三府的平衡,他这一死,后继无人,北市真空,我们三家相忍已久,早以失去耐心,势必将力争北市这块肥肉,而战乱,是藏刀唯一的乐趣。
洪樵隐:“其实,那樵夫是不是藏刀无关紧要,关键是骆风行死了,北市已成无主之地。”顿挫,“北市至关重要,洛阳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集中于此,谁手快先将它抢占到手,即管不能一蹴而就,将整个洛阳收入囊中,至少也算是占据了制高点,夺得先机。”
十三叔白他一眼,插嘴:“那我们还搁这瞎耽误什么功夫?去把北市拿下呀!”
洪樵隐不为所动,继续:“不过,就整个东都地区而言,荥阳与新安为洛阳的东西门户,当先于北市考虑。譬如下棋,棋谓‘金角银边草肚皮’,荥阳、新安便是洛阳这局棋的金角,北市无非肚皮而已。”
十三叔乱哼一声:“你就来句痛快的,到底该先拿下荥阳新安,还是北市?”他从来不喜欢洪樵隐,人前人后不厌其烦地指责后者婆婆妈妈,废话连篇,没准主意。
他的指责并非全无道理,洪樵隐很少下结论,参赞军机时说话还常常自相矛盾,连老成持重的六叔祖对此也颇有微词,我曾就此请教父亲,问他为何容忍姨夫的这些缺点,父亲却向我道破天机:洪樵隐只是参谋,不是统帅。最优秀的参谋只将所知所料告诉统帅,帮助统帅作出决策,其所料还不能限于片面,需全方位进行分析,于是有了矛盾,而在所有矛盾中做出最终决策,是统帅的责任。洪樵隐最聪明的地方恰恰在于他深刻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并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却不越俎代庖。
洪樵隐似乎早已习惯了十三叔的挑衅,依然不理他:“眼下形势对我们还算有利,薛、李二人虽不肯放弃荥阳,但意义不大,尉迟献在完全控制住局面,荥阳弹指可定。比较麻烦的是西边,李迎侯几乎将全部家当押在新安,有五千以上的精兵,统帅郑百药是其死忠,我们在他身上下过不少工夫,他总在依违之间,现在越来越看得清楚,他只是奉李迎候之命虚与委蛇,终难为我所用。”轻轻摇两下蒲扇,继续,“此外,慈涧、偃师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薛退甲于慈涧陈兵三千,由次子薛弦止统领,偃师目前只留下两百守军,其余的都陆陆续续调入洛阳城内,主要集结于含嘉仓城,并控制了城东诸门。李迎候势单力弱,在洛阳充其量只有千余人马,仅能自卫,战端若起,他必定立即逃往新安。”又摇一摇他的蒲扇,以控制说话节奏,“桥公此前已陆续召回散处各地的人马,集结于皇城内,共精甲五千有余,多是久经阵战的老兵,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占优势。”
洪樵隐的介绍与我先前所知有所出入,看来三府都有重新部署兵力。六叔祖显然也和我一样,眉头皱起:“薛退甲留重兵于慈涧,而不在偃师阻截我们荥阳方面的人马西进,可见他与李迎侯有所勾结又互不信任,这样部署,一方面是想避免在偃师被我们包围让李迎侯隔岸观火,另一方面还可维持对含嘉城的支援并摆出随时可与李氏联合的姿态,对我们保持压力。”
六叔祖不愧为沙场老将,顷刻间便识破对手意图。父亲点头,并补充:“此种格局粗枝大叶却不失要领,是典型的虹线野风格。”
洪樵隐:“薛退甲现在的意图很明确,一方面将粮秣物资集中于含嘉仓城,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则千方百计限制我们的军需供应,试图逼迫我们裁撤军队。这一手有够阴险,现在,我们的粮秣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往下,只有三条路走,其一,乖乖裁撤军队;其二咬牙死撑到弹尽粮绝,军心涣散,不战自溃;其三,乘眼下武力强盛,粮秣尚可勉强支撑,即刻动手,抢占先机。”
十三叔:“什么其一、其二?我就一个字,打!打他娘的。”
六叔祖点头:“打吧,再不打就没机会了。”望向父亲,“你说,怎么打,先打谁?”
父亲目视洪樵隐,示意他代为回答,洪樵隐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停一会儿,才说:“不动则己,一动则必击中对方要害,如此我们方能于战争之初获得全面的主动。薛退甲步步为营,无懈可击,不是可以一棒打死的。李迎侯则一开始就在玩火,他是阴谋家不是战略家,目前所想所做无非韬光养晦、示人以弱,以期一旦开战,可以被轻视忽略,躲到新安,隔岸光火,坐收渔翁之利。我眼下还无法确定他为何留在洛阳,但他已因此注定失败。李氏的力量实则全部维系于李迎侯一身,他本人一旦伏诛,郑百药将没有理由继续效忠李氏,新安的五千人马即便一时间不会归降我们,也不再会是我们的敌人。”他没把意思说透,可我已听明白,我们还没有找到薛退甲的弱点,只能先干掉李迎候,届时,光剩下薛退甲一个,会容易对付得多。
父亲威严的目光扫过我们所有人:“眼下动手稍显仓促,本来我打算做足准备,可骆风行被杀,打乱我们计划,拖不起了,一旦被薛退甲占住北市,我们大势去矣。”顿挫,“昨夜,我已传书尉迟献,命他即刻动手,肃清薛、李在荥阳的势力,而后率部西进,来洛阳会合。”向十三叔,“十三你立即带人,封锁南城三门,李府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城去。”转向六叔祖,“我已命人将李府悄悄包围,六叔,这事就交给你了,待荥阳回信一到,即刻出击,届时我会接应六叔,今日,必取李迎候性命!”
六叔祖沉吟:“薛退甲呢虎视眈眈,会不会出手干涉?”
洪樵隐:“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一直以防务为主,没有足够机动力量,想主动出击势必慎而又慎,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比如今日之内,完全可以忽略他们。”
年纪大的人想得总要多些,六叔祖仍不放心:“李府墙高院深,易守难攻,万一李迎候严防死守,今日无法攻破,当如何?还有,荥阳毕竟是东都门户,一旦周边势力蠢动,尉迟献无法西进,又当如何?”
洪樵隐看一眼父亲,淡定地:“退出洛阳之争。”
洪樵隐说得煞有介事,我却丝毫不信。计划永远比行动聪明;好象骑虎,计划时必可以安全离开虎背,一旦真骑上去只会剩两种结果:干掉老虎,或被老虎吃掉。我们此刻的情形亦然,战幕己揭开,所剩的只是你死我活,即便处境不利,也会盼望奇迹,而不会放弃。
很早我就懂得一个道理,人在局外时哪怕聪明绝顶,入局后也往往丧失理智。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祈求一切顺利。
十三叔忽然想到什么,向父亲:“那个藏刀,要不要除掉?”
父亲稍稍沉吟:“藏刀虽制造混乱,始终会有立场,不是说他总会站到胜利者一方么?我们不妨试着加以利用,利用不上,再杀不迟。说到底,他只是一介匹夫,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到他的弱点,他会像骆风行一样不堪一击。”
我觉得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主动请缨:“把他交给我吧?”
父亲看我一眼,略加思索,点头:“不要擅用武力。你不是和薄轻语很有交道么?让她去会一会藏刀,别心痛银子。”
薄轻语是眼下洛阳最红的艺伎,色艺双绝,且有一种令人刻骨铭心的柔。洛阳城里有头脸的男人都想给她开脸,可她仍在犹豫。我认识她己半年,从来不曾有哪个女子让我如此心动和怜爱过。眼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让她去勾引藏刀,我绝不愿意,但,只能如此了。她倒底只是个艺伎,与尉迟家的荣辱相比,轻重若判。
父亲的阴险用心我彻底了然,他怕我泥足深陷,沉迷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而我一旦让她去勾引藏刀,以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也。这,是父亲对我的考验。
藏刀,一个精彩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和他较量较量。父亲说得对,他只是一介匹夫,被传说无限放大了而已。人一旦被传说起来就出神入化,真正交手你才会发现他不过如此,与凡人无异。人不要被名字吓倒,反而可以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