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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机关阵
       东塔院中,火光熊熊,人影憧憧。

       数百人聚集在七层高塔前,后排人想要往前挤,偏偏前排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无他,只因塔前台阶上坐了个胖子。胖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台阶上,双手边各摆了一只木箱,身前是一堆堆奇形怪状的篱笆。这些篱笆堆东一个西一个,看起来毫无章法,可就是这些篱笆堆,将他和人群生生隔开近两丈宽。篱笆堆前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二十人,或被同伴拖到边上,或捂住手脚发出痛苦呻吟。方才他们冲了两次,第一次毫无准备,被突如其来的暗器扫倒一片;第二次想要绕开篱笆堆,不料篱笆堆竟能相互呼应,绕开一个,就要面对另外两个的夹击。倒下数十人后,众江湖客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篱笆堆,而是有人为了阻止他们靠近东塔布下的机关阵。机关阵环绕塔一周,除非不要命的从每个方向不论从哪个方向靠近都避不开。而控制机关阵之人,正是台阶上的那个胖子。

       吃了两回亏,就有人超胖子吼道:“哪里来的胖子,竟敢坏大爷的好事?若想活命,乖乖撤了你的破玩意儿让出道来,要不然待大爷冲过去,定叫你一刀三段,剁成肉泥去喂狗!”众人不敢冲,也跟着鼓噪起来,各式脏话喷涌而去,将这佛门清净之地搅得如菜场般污秽不堪。

       还没骂完一轮,就听平地一声巨响,将众人脏话生生炸断。众人再看,只见那胖子手种竹筒青烟袅袅,竟是趁人不备放了个炮仗。胖子甩甩炮仗,伸出一根手指道:“方才也不知是哪个被我这破玩意儿打得屁滚尿流?你大爷要是有种,大可放胆过来。再者,我倒要请教诸位,这一刀下去如何能砍成三段?这位大爷莫不是弯的?某自问做不到。这位大爷若是弯的,大可叫人砍上一刀,看是两段还是三段。”

       纵是敌对,众人听他这一通掰扯,都忍不住哄堂大笑。方才出言威胁之人恨不能钻个地洞进去,也亏得天黑,看不清老脸通红来。

       刚刚潜入东塔院中、在人群后找了处隐蔽处藏身的胡不归闻言,身子一抽一抽。再一看,才认出那胖子正是俞章。

       年轻和尚见状,讶道:“你很冷吗?年纪轻轻就怕冷,莫不是体虚?认识你这么多年,没看出你是虚寒体质啊?你这还没娶媳妇就体虚,哎呦呦,此事可大可小,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温补调理的方子?”胡不归受不了他的碎碎念,反诘道:“你才从小体虚害怕娶媳妇才躲去出家。”

       年轻和尚咧嘴一笑,又挤出嘴角那对梨涡来。他法名净照,少年出家,师从吴越国师永明延寿禅师,研习禅宗;两年前永明去世,又从两浙僧统赞宁法师研习律部,与胡不归同年,已是吴越僧界的后起之秀,足迹遍布两浙古刹。净照出身好、学问高,却半点没有高僧大德的架子,亲近随和、率性洒脱,胡不归还送了他四句诗:浑然若璞玉,明悟似灵石。深居不知竹,万事皆由心。此番净照受赞宁法师之托前来明王寺观礼,不想遇到四明帮来寺中寻衅,便混在僧众之中。方才戒律堂中那两声喊不过是蒙的,谁曾想还真冒出胡不归这个救兵来。“喂,我是为你好。”

       胡不归道:“闭嘴。”

       净照看看台阶上的胖子,道:“以一人之力布下大阵对抗上百人还能不慌不忙,有点儿本事。你认识?”

       胡不归道:“他叫俞章,吃个鸡都要分公母的家伙。”

       净照眼中一亮,道:“万物皆有牝牡,那他是好牝?还是好牡?”

       胡不归道:“你一个和尚,管他好牝还是好牡……”

       净照道:“方才是他问人是不是弯的……可叹我连鸡都没吃过,他有的吃还要分牝牡,真是罪过罪过。”

       胡不归道:“你哪里是净照,分明是六根不净。”

       两人躲在暗处打嘴炮,方才戒律堂中献计的老三躲在帮众身后,盯着前方的篱笆阵看了好一会儿,亲眼目睹了闯进去的人被不知道是什么的暗器击倒,这才小心翼翼道:“堂主,这胖子定是使了什么妖术阵法,叫我等进去不得!”

       那堂主也看到这篱笆阵的威力,心下不愿自家帮众去送死,便朝那胖子大声道:“这位小兄弟,你与我等素未相识,为何要布下此等妖阵害我帮众?识相的速速离去;若再不走,休怪我不留情面!”

       俞章又取出一个炮仗,道:“我与尔等确实素未相识,不过是看尔等扣押僧人、图谋不轨,不得已才扎了几堆篱笆。明王寺乃佛门清净地,我劝尔等少打这东塔的主意,若是够胆,大可放马过来!炮仗嘛,我有的是。”

       塔前又是一阵鼓噪。

       胡不归暗暗寻思,俞章不是来明王寺找他爹的吗?怎地会在东塔前布下机关阵跟这群江湖客杠上了?这群江湖客口口声声要找玉玺,难不成玉玺就在塔中,俞章这才布下阵法不让他们靠近。他一个小小的木匠,阵法再妙、本事再大,一个人势单力薄也坚持不了太久。

       净照戳戳他,道:“既然相识,为何不去帮忙?”

       胡不归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帮忙吗?他能布下此阵,必定有拖延时间的把握。我们现在出去,岂不是扫了他的兴。不急不急。”

       净照道:“有理有理,就再看他装一阵。”

       胡不归不担心俞章,借着火光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看见的天香阁的人。明王寺是和尚庙,关押女子甚是不便;而天香阁的人没有现身,想必是在等待什么时机。时机?胡不归心念一动。他在酒楼给俞章出头很多人都看到了,如果今晚的事是有人故意安排,用江湖人士打头阵,逼俞章出来布阵;自己应约而来,看到俞章被困,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出手,便会落入他们的算计。可要是不出手呢?胡不归自问做不到。俞章是朋友,胡芷汀更是必须要救。

       净照道:“看你胸有成竹,是不是埋伏了三百刀斧手在外头?”

       胡不归很想拿根针把他的嘴缝上。他家倒是有三百刀斧手,随便拉一百人出来就能把这群江湖人给收拾了,可惜他素来不讲排场;十七叔露了一面后就又不见了,只剩招财进宝两个还被留在寺外头。

       那堂主见俞章软硬不吃,便转身点了十个帮众出列。十人中有六个直接点名,另外四个则是“请”出来的,也更年长。

       胡不归一看,这十个人个个精悍,特别是被“请”出来的四个,一看就是好手,想来该是四明帮派来给他压阵助拳的。

       堂主朝一众江湖客朗声道:“诸位,东塔就在那里,我等只有今晚一次机会,断不可半途而废。”说着朝俞章一指,道,“既然他不识抬举,我等便不必手下留情。像刚才那样一群人上去就是送死。这次变个法子,挑最厉害的兄弟再冲一次。他们十个,是我四明帮中个顶个的好手。我吴成话说在前头,谁第一个攻破妖阵,塔里的宝贝就由谁拿。我四明帮添为地主,当仁不让!”说完大手一挥,十个好手就走到人群前,被点出来的六人分成三组,被“请”出来的四人各自为战,七个方向拉得很开,朝篱笆阵慢慢逼近。

       净照又戳戳胡不归,岂料胡不归竟大喊一声,惊动全场。净照暗叫不妙,我不过轻轻戳了一下,又没戳中你罩门,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胡不归不光叫了,还跳了出去,跳出去后还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道:“咦,谁家死人了?来这么多人吃豆腐饭吗?”

       净照手捂额头,没跟着出去,他可不想跟这厮一道丢人。

       俞章看到胡不归,又惊又喜,更有几分感动。岂料胡不归下一句就是:“我是来找我妹子的,这儿好像都是男人啊,你们继续。”险些没把俞章噎死。

       有人喝问:“哪里来的小子,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胡不归道:“我既不看你等做白事,为何不能走?”

       那献计的老三道:“方才不做,稍后就要做了。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要走?”

       胡不归摇摇扇子,道:“那本公子就留下?”

       吴成有些犯难。他们干得这票活计不该叫外人看到,若是被寻常人撞见了,灭口便是。他见胡不归一身公子哥儿打扮,不像是江湖中人,若一刀杀了,他家里人追究起来少不得惹上麻烦;可若是放了,又怕他说出去坏事。想了想只好点了两个手下道:“你们两个把他拿下,听候发落!”

       两个手下出列,手持兵刃,一左一右朝胡不归走去。

       胡不归佯装吃惊道:“弄啥西弄啥西,皎皎明月想动手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两个手下大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戏耍起来最是有趣。

       净照摇摇头,替两人不值。

       两人走过来就要去抓胡不归。

       胡不归“哎呦”一声,脚下踏出个巧妙的步伐来,轻巧的躲开两人,还用扇子在两人肩膀各敲一下,叫道:“好大的蝙蝠!”

       两人扑了个空,转身在去抓他。

       胡不归步法玄妙,三两步便踏出两人包夹,又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下。

       两人这才看出胡不归是在戏耍他们,不由恼羞成怒,挥刀就砍。

       胡不归一点不急,带着两人原地打转,就是不让他们得手,还时不时敲打他们一下,游刃有余。

       吴成总算是看出胡不归的厉害来,敢情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过路的书生,分明就是来捣乱的,不禁喝道:“小子,你是何人?”

       胡不归道:“打得过我,就告诉你。”

       台阶上的俞章也看出来胡不归是在帮他拖延时间,心下更是感激。

       吴成大怒。先前破不了胖子的机关阵,现在又被这小子给搅局,今晚的事情怎就如此不顺?朝那四个被“请”出来的好手道:“陈长老梁长老,这小子存心生事,得先把他拿下。”

       陈、梁二长老也看出胡不归武功不弱,一齐朝他走来。

       胡不归双臂一振,吴成的两个手下便跌飞出去,哼哼唧唧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