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菜肉
他的面色如常，反而让迎面走来的保安有些不好意思。
保安是个新上岗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相比起在这个时间段，从空无一人的监控室走出来的傅知许。
保安看起来更尴尬和无措，仿佛被抓包的是他一样。
他也的确是被抓包了，当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被抓包。
比如，上班时间，偷溜出去，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无视责任。
“哥，我那个……我不是擅离职守，我婆娘非得跟我闹，我这一着急，就出去打了个电话。”
“出去多久？”
傅知许问，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现在这么一问，更像是班主任在审逃课的学生一样看着严厉。
保安紧张的把脑袋上的保安帽拿下来：“哥，真没多久，就一个电话。”
傅知许知道这种人最是油滑，那是一种在社会上磨砺多年生出的皮实和无用的小聪明。
他哪怕事先和保安说清楚，只要他把具体时间告诉他，他不会向单位举报他。
这保安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他，从而和他说一句实话……
“傅知许，傅知许！”
对话器里传来林染的喊声，傅知许看似若无其事的撇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
时间到了，点头示意林染可以开始了。
林染瞪着眼睛强迫自己赶紧进入状态，傅知许这人真是超神了。
刚才是走神了吧？刚才的确是在走神吧！
现在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似的！什么工作态度！
傅知许敏锐的察觉到了林染看向他的眼神，不明白这女人突然发什么疯，今天穿的跟个煮熟了的白菜肉似的。
不过那个蔫了吧唧的样，还真像是过水晾干了的。
耳机里能清晰的听见林染今天的直播内容。
视线透过玻璃墙看向林染，林染这个栏目的导播真的很轻松，不用接电话。
不用题词，甚至不用时刻看着林染，林染这人工作起来还是很有点数的。
起码很省心。
傅知许想着，把视线移向窗外，一如他每一个开车夜归的晚上，总会严肃的跳过林染的频道。
耳机里林染声音依旧轻软，傅知许喝了一口水，他现在已经被生活磨砺到，在林染直播的时候，基本告别耳塞这个神器了……
听着林染今天准备的恐怖故事，傅知许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大概又要失眠了……
“林叔今天又去钓鱼去了，家里人上班之前，特意嘱咐了他，说那鱼塘淹死过不少人。
说让他太阳西斜就要收拾东西回家，林叔眼神不好，糖尿病带的视力下降。
关键老头还算是个钓鱼发烧友，总是能拖一条是一条，每次家人打电话催，他总会敷衍着说。
‘这条钓完，就回去，就最后一条了。’
直到，今天，家里人已经一个个的下班回到了家，桌上的饭菜热了两遍也不见老头晃晃悠悠的回来。
林叔的儿子有些坐不住了，早上还特意嘱咐过他爸，这眼看着天已经黑了。
‘我去找找。’
小林穿上外套，正要出门，站在阳台一直朝外张望的林嫂突然指着外边喊了一句。
‘诶，儿子你看，那是不是你爸，死老头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着急！’
小林快走几步到了阳台，看远处还真有一个人影，拎着个鱼竿一样的东西，手上还提着鱼篓，慢悠悠的往回走。
心下放松，小林笑着说了一句。
‘爸今天肯定是钓着好东西了，我去迎迎他，老头别心里高兴，不看路再摔了。’
林嫂摆手，让儿子快去，自己端着又有些凉了的菜走进厨房。
可没过多久……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这一夜，小区里灯火通明。
待林嫂下去的时候，小林就这么呆呆的坐在花坛上。
脚下是老林今早带出去的鱼篓。
鱼篓不知怎么的，侧翻在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就这么立在不远处，正对着走过来的林嫂……”
指针缓慢的指向二十二点整，林染说了结束语，放下耳机，关上机器，赤脚走出直播间。
傅知许转动着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说：“林染，你今天的状态不对。”
林染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一下，也没说话。
傅知许接着说：“你的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
林染的栏目是故事类的，直播的时段也不长，只半个小时，前半段是讲最近火热的恐怖小说。
后半段讲林染自己准备的稿子。
傅知许虽然不怎么爱听林染的故事，可架不住他这人天生就比常人敏锐一点，当然，这个是他自封的，就像他不爱听林染的恐怖故事，不是因为胆小，而是他的思维更偏向于发散性思维。
就比如同样一个恐怖故事，别人一听一过，说不定很快就会忘了。
可到他这，这些恐怖故事是真的会在脑子里成型而且不停的推演，完善，或许他还会想到更多的，通过这个故事延伸出来的新的东西。
可延伸的再多，这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其实不单单是林染的栏目，包括傅知许自己的工作，他是警察，他经历的很多事都让他无法抑制的去不停的回想，所以他总是睡不好觉，他也总会，有些暴躁。
傅知许记得他发小儿刘宇曾经嘲笑过他，说他说的玄乎，其实就是脑补过剩。
傅知许并不否认，无论说的好听与否，毕竟这个技能，对他的工作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拥有这个技能的代价，也只是稍嫌频繁的失眠而已。
而他自封的看人敏锐，或许会在那些老油条们面前碰一鼻子灰，可对于林染这个段位的选手，她的情绪变化，还真是挺好判断的。
林染放下水杯，盯着傅知许的俊脸看了好一会，然后特自恋的问：“你特意钻研过我的节目？”
傅知许笑了。
他觉得自从来这上班之后，自己发笑的次数至今已经是去年一整年的一半了。
“做梦呢？”他微扬的嘴角吐出刻薄的反问。
很好，林染，你再接再厉，我倒是想看看，在这工作的一段时间，我会有多快乐。
“走吧。”
“嗯？”林染有些迟钝。
傅知许检查了一边直播室的机器，拿起钥匙，用食指把钥匙环漂亮的打了一个旋。
“送你出去，免得再有毛绒玩具埋伏你。”
“你！”
林染捏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边告诉自己别跟傅知许生气，傅知许本质上其实还行。
一边一把摘下自己挂在墙上的包，转身就迈大步朝外走去。
她还真是看不透傅知许，明明不说话的时候，又酷又帅，还挺有男人味的。
怎么一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
整个儿一中二刺头儿！
憋着一口气，猛的打开导播间的大门，门口没有恐惧中的毛绒玩具。
林染轻轻的吁了口气。
她今天的心情其实一直都不好，一直很照顾她的二叔骤然离世，死因看起来没有任何疑问，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直开车求稳的二叔，会超速并撞死在一条他平时根本就不会走的小路上。
那条路的尽头，是通往老城的郊区，路灯昏暗，监控不灵，车辆来往稀疏，老城的老人们，甚至管那条路叫做‘鬼街’。
二叔深夜，怎么会开车开到那条路上去？
她也问过二婶，得知二叔出事那天，并没有什么急事，出事之前，还打电话和二婶报备过，说参加完聚会就早点回家。
这样一个性格妥帖的人，怎么会超速就为了赶那么一点时间？
而二婶那边，今天也给自己打了电话，说交通事故认定书会在五天之内发下来。
不过听着二婶的语气，林染知道，无论是哪一方，警察还是保险公司，都认为这次的事故，是一场意外。
林染突然有些迷茫，她好像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而且她妈现在还没告诉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说那些话。
她的工作的确累，作息也不规律，还不赚钱，可……这和二叔的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工作？
林染不明白，无论如何……这两者，都不应该发生冲突，也不应该……相提并论。
可当她再问的时候，她妈却咬紧牙关，说什么都不再开口了，这种一味地推脱，让她甚至怀疑——
二叔的死，难道和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可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事情看似纠缠到了一起，可明摆着就是一团乱麻，再加上昨天她自己还经历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事，狂热又目标不明的疯子……
林染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炸药包，真的会炸，只不过炸的，是自己而已。
她的家教不允许自己因为心情而迁怒别人，可把这一切的恐慌、怒火，咽到喉咙里，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昨天那个真是你男朋友？”
电梯前，傅知许破天荒的问了一句，他不是八卦的人，林染因为今天的心不在焉，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嗯，你认识？”
傅知许没说话，电梯停在两人面前，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林染听到了足以引爆自己这个炸药包的话。
“你最好注意一点你男朋友。”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傅知许能感觉到林染一直压着火气，他弄不懂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情商低，也不是没有眼力见，菠菜今天明显心情不好，他没必要非得往枪口上撞。
保安是个新上岗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相比起在这个时间段，从空无一人的监控室走出来的傅知许。
保安看起来更尴尬和无措，仿佛被抓包的是他一样。
他也的确是被抓包了，当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被抓包。
比如，上班时间，偷溜出去，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无视责任。
“哥，我那个……我不是擅离职守，我婆娘非得跟我闹，我这一着急，就出去打了个电话。”
“出去多久？”
傅知许问，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现在这么一问，更像是班主任在审逃课的学生一样看着严厉。
保安紧张的把脑袋上的保安帽拿下来：“哥，真没多久，就一个电话。”
傅知许知道这种人最是油滑，那是一种在社会上磨砺多年生出的皮实和无用的小聪明。
他哪怕事先和保安说清楚，只要他把具体时间告诉他，他不会向单位举报他。
这保安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他，从而和他说一句实话……
“傅知许，傅知许！”
对话器里传来林染的喊声，傅知许看似若无其事的撇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
时间到了，点头示意林染可以开始了。
林染瞪着眼睛强迫自己赶紧进入状态，傅知许这人真是超神了。
刚才是走神了吧？刚才的确是在走神吧！
现在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似的！什么工作态度！
傅知许敏锐的察觉到了林染看向他的眼神，不明白这女人突然发什么疯，今天穿的跟个煮熟了的白菜肉似的。
不过那个蔫了吧唧的样，还真像是过水晾干了的。
耳机里能清晰的听见林染今天的直播内容。
视线透过玻璃墙看向林染，林染这个栏目的导播真的很轻松，不用接电话。
不用题词，甚至不用时刻看着林染，林染这人工作起来还是很有点数的。
起码很省心。
傅知许想着，把视线移向窗外，一如他每一个开车夜归的晚上，总会严肃的跳过林染的频道。
耳机里林染声音依旧轻软，傅知许喝了一口水，他现在已经被生活磨砺到，在林染直播的时候，基本告别耳塞这个神器了……
听着林染今天准备的恐怖故事，傅知许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大概又要失眠了……
“林叔今天又去钓鱼去了，家里人上班之前，特意嘱咐了他，说那鱼塘淹死过不少人。
说让他太阳西斜就要收拾东西回家，林叔眼神不好，糖尿病带的视力下降。
关键老头还算是个钓鱼发烧友，总是能拖一条是一条，每次家人打电话催，他总会敷衍着说。
‘这条钓完，就回去，就最后一条了。’
直到，今天，家里人已经一个个的下班回到了家，桌上的饭菜热了两遍也不见老头晃晃悠悠的回来。
林叔的儿子有些坐不住了，早上还特意嘱咐过他爸，这眼看着天已经黑了。
‘我去找找。’
小林穿上外套，正要出门，站在阳台一直朝外张望的林嫂突然指着外边喊了一句。
‘诶，儿子你看，那是不是你爸，死老头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着急！’
小林快走几步到了阳台，看远处还真有一个人影，拎着个鱼竿一样的东西，手上还提着鱼篓，慢悠悠的往回走。
心下放松，小林笑着说了一句。
‘爸今天肯定是钓着好东西了，我去迎迎他，老头别心里高兴，不看路再摔了。’
林嫂摆手，让儿子快去，自己端着又有些凉了的菜走进厨房。
可没过多久……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这一夜，小区里灯火通明。
待林嫂下去的时候，小林就这么呆呆的坐在花坛上。
脚下是老林今早带出去的鱼篓。
鱼篓不知怎么的，侧翻在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就这么立在不远处，正对着走过来的林嫂……”
指针缓慢的指向二十二点整，林染说了结束语，放下耳机，关上机器，赤脚走出直播间。
傅知许转动着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睛说：“林染，你今天的状态不对。”
林染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一下，也没说话。
傅知许接着说：“你的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
林染的栏目是故事类的，直播的时段也不长，只半个小时，前半段是讲最近火热的恐怖小说。
后半段讲林染自己准备的稿子。
傅知许虽然不怎么爱听林染的故事，可架不住他这人天生就比常人敏锐一点，当然，这个是他自封的，就像他不爱听林染的恐怖故事，不是因为胆小，而是他的思维更偏向于发散性思维。
就比如同样一个恐怖故事，别人一听一过，说不定很快就会忘了。
可到他这，这些恐怖故事是真的会在脑子里成型而且不停的推演，完善，或许他还会想到更多的，通过这个故事延伸出来的新的东西。
可延伸的再多，这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其实不单单是林染的栏目，包括傅知许自己的工作，他是警察，他经历的很多事都让他无法抑制的去不停的回想，所以他总是睡不好觉，他也总会，有些暴躁。
傅知许记得他发小儿刘宇曾经嘲笑过他，说他说的玄乎，其实就是脑补过剩。
傅知许并不否认，无论说的好听与否，毕竟这个技能，对他的工作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拥有这个技能的代价，也只是稍嫌频繁的失眠而已。
而他自封的看人敏锐，或许会在那些老油条们面前碰一鼻子灰，可对于林染这个段位的选手，她的情绪变化，还真是挺好判断的。
林染放下水杯，盯着傅知许的俊脸看了好一会，然后特自恋的问：“你特意钻研过我的节目？”
傅知许笑了。
他觉得自从来这上班之后，自己发笑的次数至今已经是去年一整年的一半了。
“做梦呢？”他微扬的嘴角吐出刻薄的反问。
很好，林染，你再接再厉，我倒是想看看，在这工作的一段时间，我会有多快乐。
“走吧。”
“嗯？”林染有些迟钝。
傅知许检查了一边直播室的机器，拿起钥匙，用食指把钥匙环漂亮的打了一个旋。
“送你出去，免得再有毛绒玩具埋伏你。”
“你！”
林染捏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边告诉自己别跟傅知许生气，傅知许本质上其实还行。
一边一把摘下自己挂在墙上的包，转身就迈大步朝外走去。
她还真是看不透傅知许，明明不说话的时候，又酷又帅，还挺有男人味的。
怎么一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
整个儿一中二刺头儿！
憋着一口气，猛的打开导播间的大门，门口没有恐惧中的毛绒玩具。
林染轻轻的吁了口气。
她今天的心情其实一直都不好，一直很照顾她的二叔骤然离世，死因看起来没有任何疑问，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直开车求稳的二叔，会超速并撞死在一条他平时根本就不会走的小路上。
那条路的尽头，是通往老城的郊区，路灯昏暗，监控不灵，车辆来往稀疏，老城的老人们，甚至管那条路叫做‘鬼街’。
二叔深夜，怎么会开车开到那条路上去？
她也问过二婶，得知二叔出事那天，并没有什么急事，出事之前，还打电话和二婶报备过，说参加完聚会就早点回家。
这样一个性格妥帖的人，怎么会超速就为了赶那么一点时间？
而二婶那边，今天也给自己打了电话，说交通事故认定书会在五天之内发下来。
不过听着二婶的语气，林染知道，无论是哪一方，警察还是保险公司，都认为这次的事故，是一场意外。
林染突然有些迷茫，她好像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而且她妈现在还没告诉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说那些话。
她的工作的确累，作息也不规律，还不赚钱，可……这和二叔的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工作？
林染不明白，无论如何……这两者，都不应该发生冲突，也不应该……相提并论。
可当她再问的时候，她妈却咬紧牙关，说什么都不再开口了，这种一味地推脱，让她甚至怀疑——
二叔的死，难道和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可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事情看似纠缠到了一起，可明摆着就是一团乱麻，再加上昨天她自己还经历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事，狂热又目标不明的疯子……
林染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炸药包，真的会炸，只不过炸的，是自己而已。
她的家教不允许自己因为心情而迁怒别人，可把这一切的恐慌、怒火，咽到喉咙里，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昨天那个真是你男朋友？”
电梯前，傅知许破天荒的问了一句，他不是八卦的人，林染因为今天的心不在焉，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嗯，你认识？”
傅知许没说话，电梯停在两人面前，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林染听到了足以引爆自己这个炸药包的话。
“你最好注意一点你男朋友。”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傅知许能感觉到林染一直压着火气，他弄不懂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情商低，也不是没有眼力见，菠菜今天明显心情不好，他没必要非得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