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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刀杰说完,呈之字形下坡,往树林的方向跑着,脚步轻柔,像个猎豹,悄无声息。徐青停顿片刻,学着刀杰的样子,顺着有雪缓坡跑下去。离开雪线,他仰视天上的月亮和巍然耸立的雪峰,判断林中湖泊的位置,然后一头扎进黑暗的松林。

       寒冷而阴暗,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究竟是什么样。徐青摸着树干,踏着松软的腐土,一步步小心移动。时不时惊起几只松鸡,透着烦躁嘎嘎叫着,回旋在黑暗中,更显得几分惊悚。松林穿梭,他觉得全身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身上爬。

       大约半个时辰,徐青看见远处有微微的亮光。他判断是湖泊水面的反光。眼睛已经适应在暗处,湖面的反光刺得眼睛疼痛,踏过满地的松针,走出树林。

       松林和湖泊就像是一个秃顶的人,周围的头发是树林,中间光秃秃的地方就是湖泊。徐青站在湖泊边,刚才和刀杰翻过的山脊,有几束火把在晃动。追击的劫匪已经下山,快的话,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来到湖边。

       徐青不清楚刀杰在松林里面搞什么花招,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刀杰是在阻挡劫匪的路线。刀杰从来不会事前告诉徐青,徐青也就习惯这样被安排。

       他埋头在地上四处寻找松树枝干,由于林中的雾气和湖岸的潮湿,这些枯枝完全不能引火。于是折返跑去树林,用右手砍下松树低矮处的枝丫,拖到湖边,然后将其中最大的枝丫修整,插在地上。嘴上含着砍刀,脱下身上的羊皮褂子,挂在枝丫上面,这是刀杰交代的其中一件事情。

       还剩下几根松枝,徐青将它们架起来。单手把自己的长衫撕下一大片,裹成长筒状,将刀杰给的竹筒酒倒在布上。从腰兜里取出春来客栈的自来火。

       徐青咧嘴自顾自地笑一声:“老子真他妈有先见之明,居然鬼神差事将自来火带在身上。”说完话,猛然发觉口气像刀杰。

       “近朱者赤啊!”

       他单腿跪地,小心地将自来火的木棍取出,用力划燃,右手拿着,受伤的左手挡着风。慢慢靠近沾满酒的布条,听见低沉地“轰”一声,蓝色的火苗蔓延在布条上。然后将布条靠近松树枝丫。树枝只是冒白烟,徐青耐心地等待。就在布条就要燃尽的时候,松树枝丫透过湿气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红光,照亮了湖泊岸边的空地。一旦燃烧,火势变得汹涌,松油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徐青长出一口气,重新折回松林,砍了更大的松枝拖到岸边。火势被新的松枝压住,升起浓浓的白烟。

       月亮在天空熠熠发光,红色的火焰以更凶猛地态势撕开黑暗的夜色。在这一瞬间,徐青仿佛忘记了后面还有追兵,他双手合成筒状,对着湖泊“啊呵呵”地叫着,痛快淋漓,心里的猛兽随着火焰释放出来。最后精心整理一下用枝丫做好的假人,将假人身上的羊皮褂子系好,然后穿着没有袖口的长衫往北面跑去。

       按照刀杰的吩咐,他通过松林,也就是高山的大坝子,顺着河流继续向上。高山后面还有更高的山,他又开始爬陡峭的山坡,要在半山上废弃的房子里面等着刀杰。月光下,岩石层层叠叠,形成登山的天然石阶。

       几百年前,蒙古人统治的时代,山坡上面的石头房子或许是军队守备的城堡。月光下,残垣断壁,徐青看见很小一部分还屹立着,其余的都成为乱石堆。缝隙里开着无名野花。徐青小心翼翼跨过乱石,在不成型的屋门前停下脚步,认真聆听了一会儿。

       他吹着口哨,大声咳嗽,右手拿着砍刀,担心屋子里面有熊或者其它猛兽。没有听见动静,于是穿过石头的横梁。灰色的亮光中,石头房间在杂草中立着三面墙,靠近山坡的墙被滚石砸开,一地凌乱的碎石。

       徐青按照刀杰的吩咐,三件事情顺利做完,现在只有等候。他趴在石头上面,探头往下望去。山下的湖泊,篝火燃烧的地方,有一、二、三,一共四个人举着火把,将徐青做好的假人掀开,隐隐看见其中一人提着羊皮褂子,丢在火上。

       兴奋转为失望,他以为刀杰在树林里面已经阻击这几个劫匪,看来,刀杰失败了。他揉揉眼睛,想看见这几人里面是否有被绑住的人。

       没有。

       那么,刀杰要不逃命去了,要不已经死了。

       正在徐青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有人喘气的声音,黑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徐青赶紧拿起一个石头,警惕地看着。

       “呆子!”是刀杰的声音,满头大汗从石墙后面现身,胡须和头发上面沾着枯草和松针。

       “前辈,您去什么地方了?”

       “你点燃篝火的时候我就在树林不远处。”刀杰好不容易气喘均匀。

       “这个阴阳界,是西镇猎人的狩猎的地方。”刀杰说着话,舔着发干的嘴唇:“我曾经和猎人一起来过这个地方,打过猎。在树林里面有木落陷阱,专门对付熊这种大动物。你在湖边生火,就是诱引这些劫匪通过树林。”

       木落陷阱其实不算陷阱,是用叉状棒两端削尖,分叉的一支平放在重物的下方,前端挂着诱饵。竖直叉上端支撑着横木以维持重物的平衡。重物一般用圆木。动物扑向诱饵时,带动叉棒,重物会在瞬间坍塌下来,砸向猎物。

       “我就藏在树后等着。劫匪不是动物,不会扑向诱饵。我看见他们经过,透过月光,见准时机,拉动诱饵,圆木从上面落下。可惜,只砸伤两个人。”

       徐青听到,吓出一身冷汗,嘴巴刹那间变得很干:“前辈,如果他们不经过圆木下面呢?”

       “一共有好几十个木落陷阱,只要他们往湖边走,总要遇见一个。”

       “我从树林经过,为啥没有撞向机关?”

       “这些机关都是为野兽准备的,做得精巧,人撞上不拉动诱饵就不会有事。”

       “现在我们继续跑吗?”

       “不能跑了,往上就是更高的雪山。右边是一个大峡谷,我们晚上没有火把,过不去。况且,我还有一些好主意。”刀杰嗓音嘶哑。

       “下面还有四个人?”

       “追击我们的一共七人,伤了两个,留下一人在林子照顾伤者。湖泊边就有四个人。”

       “他们会不会追上来?”徐青心里想,四个人,一人对付两个,周围还有如此有利的地形,应该守得住。

       刀杰看着山下的篝火:“不光我们累,追的人也已经很累了。他们肯定知道我们藏在这个石头房子里面。今天夜里他们不敢追上来,因为我们在月光暗处,还有石头可以推下山去。天明以后就难说了。”刀杰将羊皮袄子一裹,说到:“睡一觉吧!明天早上还要和这些人斗一斗。可惜,没有酒也没有水,嗓子冒烟。”

       徐青虽然很疲惫,可是哪里睡得了。他不断的起身看着远处湖泊边的人,篝火越燃越旺,几人架上铁锅在熬茶。

       徐青忍住口干舌燥,摇醒刀杰说到:“前辈,您看,这些人追我们还背着铁锅,还……还在悠闲地熬茶。”

       “呆子,杀人追人是这些人的手艺活,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就像我们种茶送茶一样。所以,他们也是该休息就休息,该干活就干活。刚才我在树林里还看见刀疤脸,这人,除了脑子笨一点以外,野地追人却是一把好手。如果是年轻的劫匪,伤了几人,早就急火攻心的冲上来了。”

       刀杰被推醒,也没有发脾气,一边说着话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摇晃的时候,从羊皮袄子里面滑落出打火石。他诧异看着打火石,问徐青:“我没有将打火石给你?你这篝火……”

       “前辈百密一疏,打火石没有给我。可是我怀里揣着一个好东西,”徐青说着,掏出自来火。刀杰眼睛像狼发光,一把抢过来,“你昨晚和老板娘困觉了?”

       徐青跟着刀杰两天,说话也变得油滑:“难道要睡觉才会得到这个?”

       刀杰盯着徐青嬉皮笑脸的表情,将自来火揣在怀里:“这个宝贝东西,我可就要了。”

       “那你以后别叫我呆子。”他学会讨价还价。

       “那我叫你啥?今天我都去掉了‘书’字,已经很不错了。路上我还是叫你呆子吧!送完这趟茶,回来我就叫你儿子。”刀杰反应比徐青还快。

       两人衣衫褴褛,口口声声说着送茶的事情,如同叫花子看戏——穷开心。

       徐青说话间还是警惕,时不时地伸长脖子,查看远处湖泊边的篝火。

       刀杰对周围的石头唠叨着:“石头啊,石头!你们可是见过大场面的石头。”

       徐青被刀杰的话吸引住。刀杰继续唠叨着:“想当年,蒙古铁蹄破成都,大掠四川腹地。这里是血战之地。”

       刀杰这样说,寂静的月光之下,徐青仿佛闻到死人腐肉的味道,而且一下子气味特别浓烈,徐青以为是冤魂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脚下,徐青高叫一声,低头一看,一只长耳猫在他脚踝处摩擦着。

       刀杰连声称奇。“这是一只波斯梵猫。荒山野岭的,居然还有异国的猫在这里。”刀杰用食指挠挠猫的下巴,“你不会是蒙古人带来的吧?如此说来,你就是活了几百年的猫仙了。”

       徐青素来喜欢小动物。家道好的时候,大宅院里面养着十几之猫。他怜爱将猫抱起来,抚摸丝绸般光滑毛发。耳和尾有乳黄色的斑纹外,其它地方的毛白而发亮。

       “猫有灵性呢!”刀杰的目光变得柔和,“看来这次我们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