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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徐青的手中攥着母亲给的项链,想去找钟春兰,偌大的屋子里面没有她的身影。高有希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平静,他双手背在后面,站在神龛旁边。神龛上面是当年乾隆帝御赐的“皇恩宠赐”金字牌匾。徐青以为有希在看着牌匾,于是在后面低声问到:“你年年都要到这里来,这个牌匾还没有瞻仰够?”

       有希皱着眉头,眉毛微微上扬:“我可没有看牌匾,而是在看旁边这幅画。之前这里好像没有啊,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吗?”

       徐青顺着有希细长的指头看去,果然,在神龛的左边,突兀悬挂着一幅画。在他眼中,就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只是里面的茶树有些奇怪,枝丫左右夸张而茂密。

       “这是蜀人王宰的画,杜甫评价他‘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江双松一柏,古藤萦绕。上盘半空,下著水面。千枝万叶,交查屈曲,分布不杂。或枯或茂,或垂或直。’他的画流传下来的少,这是我看见的第二幅!”

       徐青心不在焉听着有希大发感慨,他的眼睛左顾右看,寻找钟春兰身影,“既然珍贵,你就在这里好好欣赏。”他正准备转身离开,一双大手按在徐青瘦削的肩膀上面。

       “徐家公子,好久不见了,模样越发英俊潇洒。”他身后男人方脸细眼,一条大辫子梳得一丝不乱,穿着件赤红葛纱袍,腰间系一条青色带子。

       原来是有希的父亲高抬老板,徐青急忙鞠躬行礼。高老板慈祥看着他。正准备说什么,有希扭头唐突问自己父亲:“这画是谁送来的?”

       “是雅州边茶行会钟会长送的。据说是一副好画。”

       “的确是一副好画,但是寓意不好。”有希说话直率。高老板脸色显得很难看,抱歉对徐青说到:“徐公子,抱歉,我们待会再聊。”

       他一把拉住有希的胳膊,往里屋的庭院走去。

       徐青看着他们父子走到在庭院的树下。两人好像发生一些争执,高老板拉着有希的袖口,有希一下挣开。还好,里屋的人都在聊天喝茶,没有注意庭院。徐青来不及多想,顺着墙角走到正屋左边房间里面。

       左屋过道上铺的石板,是不多见菱形排列,一块块平整得像被打磨过一般。听见屋里一片喧嚣之声,他推门进去。

       赵平、钟春兰等人围坐在一起,好像商议着什么。赵平将白色的袖口挽起,激动说着话,口沫横飞。他眼睛余光看见徐青身影,于是大声说到:“你们不信,就问阿青。”

       徐青好奇地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还没有等到赵平说话,钟春兰轻盈地跳出来:“阿青,你知不知道玉霄山上有很多萤火虫?”

       徐青听到春兰学着赵平喊他“阿青”,心里一阵砰砰乱跳。他定定神,沉思片刻说到:“几年前,我和赵平哥到玉霄山,看见五月化蛹的萤火虫,成虫发光,幼虫也要发光,明暗有所不同。”

       赵平一拍大腿,声音更加高亢:“诸位听听,玉霄山就是有萤火虫,而且还很多。今天晚上,我们都去那里瞧萤火虫。”

       一片附和之声。钟春兰蹙起眉头,看着大家:“长辈不会让我们独自去的!”

       赵平不以为然:“嗨,你难道不知道?玉霄山下茶园有行会的旧祠堂,我们就给各自的父母禀报,今天下午去祠堂祭拜,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到时候让仆人下山给他们说……说天色已晚,要在祠堂歇息,明早才回去,他们也就没有办法。”

       徐青恍然大悟,什么萤火虫、祭拜等这些事情都是赵平绕来绕去找的借口,他想趁着今天喜庆日子偷偷出去赌博。徐青两年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聚会,结果,还是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钟春兰对着赵平撒娇说到:“这里就我一个女孩子,这样冒失出去,我可不愿意。”

       赵平嘴角似笑非笑:“你不想去看萤火虫了?”

       “想啊!我在雅州就没有见过萤火虫,到邛城几年,听说不少,就是没有见过。”

       “既然想,那就跟我们一起去。虽然只有你一个女郎,你认真掂量,跟着一群男的安全还是跟着一个男的安全。况且,我们让阿青跟着你,你们两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他可以当你的护卫。”赵平一本正经说到。

       春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徐青。婚约的话题,钟春兰从来不愿意提起。她心里埋怨赵平急火攻心,为了赌博,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青看见机会来了,走到春兰面前,低声对她说道:“我今天愿意去玉霄山。好多年没有看见萤火虫了,赵平哥今天如果没有提及,我都忘记邛城一大美景。”

       钟春兰窃笑几声:“看来你都知道了?”

       徐青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什么?”

       “哼哼,你还在装傻。你的姑父,赵平的父亲赵老板赵大人,昨天找过我,说今年是徐赵两家媒妁之言的约定时间。还说希望我们两家遵守之前的约定。你姑父为你的事情还真是不少操心,让你重新回到边茶行会,还说要让你去平昌茶号去做事。”

       姑父还真的为他的事情操不少心,但是,他愿意回来,但是打死都不愿意去平昌茶号去做事。

       “那么,原来定下的婚事,”徐青这话一出,完全成没底气的破风箱,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你们家还认吗?”

       “你说的是我远在雅州的父亲吧?他有五个女儿,我在她眼中算什么,我嫁给谁他都没有意见!要不然,为啥这几年他将我像物件一样寄放在赵家。”

       “那你还认吗?”徐青双手攥着项链,等待春兰说话。

       他感觉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人如同被按入水中,不能呼吸。

       春兰看着面前的男子,脑后梳着长辫,下巴上黑色的胡渣,汗水顺着清癯的瓜子脸颊流下来。她皱着眉头,忽然眉心展开,嘴角微微上翘:“我认不认还不是取决于你。”

       她说完,扭头走到赵平身边。徐青握住项链的手掌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

       正屋外面人声鼎沸,进来吃流水席的人开始络绎不绝。人多,就是行会今年生意兴隆的吉兆。赵辉城作为行会副会长,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年边茶行情不好,锡金和印度的商人到现在都没有下定金,眼下的市场,只有藏地需求还很稳定。昨天几个茶号掌柜碰头,约定一同解雇部分茶工。赵辉城本来不愿意,心想咬咬牙坚持还是能够养活这些人。可是大家都商议这样,如果他不做,就显得与众不同,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见人来得差不多,他提着长袍走到里屋,安排全体边茶商号的老板和家眷按着辈分排列,依次给陆羽祖师爷上香磕头。

       徐青排在最后,等待前面的人磕完头。当他跪下,头磕下去以后,就可以在行会里面做事,他的母亲也可以定期领到行会送的少许银子。

       边茶行会的规矩,行会的会长五年轮换一次。徐青的父亲死后,由高有希的父亲高老板担任会长。为这事,他的姑妈卢萍还大闹一场,卢萍想当然认为应该由她的丈夫担任边茶行会的会长。

       祭祀程序繁杂:点香、颂词、跪拜、祈祷。好歹终于结束,大家纷纷落座,觥筹交错,低声谈论今年的茶叶行情。徐青的座位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坐在一起。满桌子菜肴,他只夹了几筷子板鸭,悄悄溜到屋外,独坐在屋檐下红漆的长凳上。

       刚才,钟春兰对他说的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春兰认不认这婚约,取决于他自己,那需要自己做什么?当他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高有希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