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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徐青沿着邛城城墙下奔跑,破旧的布鞋在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环城五里,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汗水加上雨水,他的全身都湿透了。他将长衫下摆提起擦擦脸上的水珠,然后扎进腰带里面。

       邛城人大多认识这个落魄的、行为举止怪异的公子哥。在普通百姓的眼里,跑步无疑是没有效用的体力活,有那个精气神不如去挑挑粪。在富裕人家看来,奔跑是低贱的行为,高贵的人,是不应该这样有失优雅。徐青爱上跑步,是少年时候的英语老师鼓励下养成的习惯。

       小巷子有几个小孩用两根竹棍牵着线,中间扯着钻孔的竹盘,旋转的竹盘发出“嗡嗡”的声音。小孩声音清脆欢快:“胖娃儿胖嘟嘟,扯着响簧上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娃儿骑白马,白马跳得高,胖娃儿耍关刀……”

       他走进院子,将布鞋蹬开,拿起沾布擦擦手,举着陶罐,咕咕喝下几口水。

       母亲已经在狭窄的厨房中忙碌着,柴火在灶前呼呼燃烧。

       “妈,天色未明,堂屋风大,你还是回里屋睡一会儿吧!”

       “今天是城隍会的大日子,我可睡不着!”

       “你又不去城隍会,没必要这么早起床。”

       “你父亲离世转眼两年多了,全家过着没指望的生活。过去的两次城隍会,我们没有资格去参加行会祭拜。前天,你姑父和姑姑给行会各老板游说半天,大家同意让你代表我们徐家参加行会祭拜。苦日子但愿熬到头了,我心里落不下事,睡不着,好生给你做顿早饭。”

       一瓢油淋在猪血旺上,发出“吱吱”的声音,白色的水汽笼罩在灶台上。

       徐青走到外屋,点燃三根香,对着祖先的牌位恭敬地拜了几下。

       五月的城隍会,是邛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在城隍会期间,各个行业商会的商人和他们的家眷要聚在一起,共同祭拜各自行业的祖师爷。能够参加这种聚会的人,在邛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今天徐青能够参加边茶一脉祭拜,也算是摆脱父亲死亡的阴影,有资格重新回到茶号做事谋生。

       行会的牌匾上面写的“维持茶运,历劫不磨”,徐青一直记得很清楚。

       “妈,你不必费力烧锅做饭。待会有希和赵平要过来,他们会给我带吃的东西。”徐青口中的赵平,是他的表哥,平昌茶号老板赵辉城的独子。有希,高抬茶号的二公子,是他的好朋友。

       “青儿,高家有希公子对你好,我心里何曾不知,但是你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我们家虽然穷,但是自己不要看轻。要吃,就要吃赵平给你带的东西,将来茶号昌明,还是要靠你们兄弟。”

       徐青鼻孔哼一声,赵平才不会照顾他这个表弟,刚才他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的姑姑卢萍起初碍于面子,带着赵平,时不时过来嘘寒问暖,给他家送一些食物。最近一年,母子两人从来没出现在狭小的小巷里。徐青不傻,同脉共济一类的屁话他听得多了。

       他的父亲,徐家茶号的老板徐国成,两年多来,邛城的人闭口不谈他的死,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徐青却一直被那种死亡的气息包围着,挥之不去。

       公鸡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四处寻觅食物。徐青上身赤裸,下面套着肥大的灯笼裤,光脚在厨房泥巴地上来回走着。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一不小心,踩在粘稠的鸡屎上面。他恼怒地一脚将公鸡踢出去,走出屋子,拿起一片玉米叶子擦拭着脚底。

       院子外面的小巷子陆陆续续有人从门前经过,这些人抬着竹竿,上面扛着能工巧匠用竹、纸和绸缎扎成的假人。假人身上显眼的红衣蓝花长袍让徐青认出是龟都神。他隔着竹栅栏问到:“打扰问一句,你们从洪县过来的?”

       “你真是好眼神,我们是洪县的茶农。昨夜黑才到邛城,今天去城隍会。”最前面男人擦着汗。

       “今儿龟都神扎得好有气势,好像比往年大得多?”

       “那是,常言说:‘上有龟都,下有丰都。上龟都为仙,下丰都为鬼。’我们洪县的茶农就仰仗龟都神灵保佑。”说着话,脚步却没有片刻停顿。

       院子门嘎吱一下响了,姐姐徐冉雅身影一晃,侧身进来,看着弟弟脚掌在地上来回摩擦玉米叶子,脸上顿时笑开花:“清早踩屎,吃酒唱戏。”

       徐青看见姐姐,情绪立马好起来。他将脚抬高,单脚踮起跳着,脚底凑在姐姐的脸颊边:“没头没脑的言语,来来,好事不能独享,你也来唱戏喝酒。”

       冉雅嫌弃地用手一提拉弟弟的脚踝,徐青重心不稳,一下跌在地上。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清晨的邛城,雨后空气中飘散着青雾,湿润而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