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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平原,印度阿萨姆小城的郊外。

       微光残月,晓风从山岗上拂过,孤零零的六角帐篷随着风一次次鼓胀着。帐篷窗户中透出的橘黄色的灯光。山岗缓坡上面冷杉树叶沙沙作响,小溪流水潺潺,远方传来乌鸦声的凄凉又厌烦。

       身着长袍的印度男人削瘦枯槁,修剪整齐的黑色大胡子冒出几缕白丝。他用铜盆端着洁净的溪水,恭敬站在帐篷门口多时。听到帐篷里面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轻声地长出一口气。

       门帘撩开,高大壮实的金发男子弯着腰,从帐篷里面出来。

       “你好啊!卡米,今天可是明媚的蓝天,你看这天空,比翡翠更清澈。”金发男人接过卡米递上的毛巾,擦擦脸,灰色眼瞳始终看着北方的天空。

       卡米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给金发男子行礼,口中低声问候到:“安德大人,您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非常好。这么多年以来,我每次要出门的头天夜里,就会在郊外扎着帐篷,你恐怕不能理解我这怪脾气吧?”安德说话口气温和。

       他身后的山丘之城,古老的阿萨姆,几十栋低矮的房子错落有致在缓坡之上,虽然远在几里外,能够看出墙体的色彩斑斓。房屋周围那些新开垦的土地裸露出新鲜的黑色,土地上用木架立着一个广告牌:一只大象站在泥土上。

       “你知道大象下面写的什么吗?”俺得问卡米。

       “大人,上面写着‘BUY INDIAN TEA’。”卡米能够认识一些简单的英文。

       安德不屑地说到:“茶叶公司的广告牌是一头大象,这是动物园吗?”他的视线从黑土地移到山岗,紫色的薄雾在冷杉树杈游走,对面的山坡上散开着几棵樟子松,翠绿欲滴。

       遥远的路边传来乐器发出的尖锐急促的声音。

       “大人,今天好像是中国人的节日。这些外来的中国人的后代,昨天晚上就在忙碌着准备庆祝。”卡米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

       安德他用左手按压右手手指,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卡米,中国很大,比印度还要大得多。除了春节,每个地方的都有自己的风俗。因此,你说今天是中国人的节日不准确,”安德顿一顿,继续卖弄学问,“还有,这些人不应该算是外来的吧?”

       “是的,大人。这些人的祖先来自中国,大多数来自中国的四川和云南,他们……”卡米谨慎说到:“几百年过去了,他们一直还顽固认为阿萨姆是属于中国的。”

       “我很同情衰落的帝国,毕竟曾经是那么辉煌。现实是残酷的,有人说,要不了五十年,东方的中国就会分裂成一个个小国。当然,我这个植物学家感兴趣的是世界各地的植物,不是这些政治上的东西。你赶紧将帐篷收起来,我们趁早出发去西藏!想着还有很多珍贵的植物要去发现,我就充满力量。”

       卡米迟疑片刻,用哀求的口气说到:“大人,今天上午英国军人要处决我的侄子。大人能否出发之前再去求求情。事关生死,我……”卡米声音哽咽。

       安德上前拍拍卡米的肩膀:“昨天我离开小城的时候,又去找过约瑟中尉。他也爱莫能助,说这是英国印度总督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更改。英国军队的人认死理,很呆板。”安德的嘴角下压,卡米能够感受他的悲伤。

       “约瑟中尉提及他的罪可是不小,是叛国罪,而且一直没有认罪。对不起,我尽力了,我很悲痛,没有能力挽救一个生命。”

       安德刚才凝视的左边山丘之下的几棵樟子松旁边,现在多几个穿着红色上衣白色肩带的英国军人。中间一人灰色裤子,光着上身,双手紧缚身后。其中一个士兵将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绳索从粗大的松树枝丫上穿过,另一端垂下,系在不远处的战马的鞍背上。几只乌鸦像是预感到什么,“呱呱”从樟子松飞向更远处的冷杉林。

       在安德的右手边的小路,山楂篱笆,修剪整齐,地上盛开着无数的金凤花。一群人吹着唢呐,抬着大小不一的用树枝扎成、红色衣服包裹的假人,缓缓地向阿萨姆小城走去。这些人就是卡米口中的中国人后裔。他们虽然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上百年,可是没有忘记庆祝代代相传的节日。肩上扛着的假人,是传说中的无上的神或者是荣耀的先人。

       一个英国军人握紧缰绳,皮鞭挥舞,打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嘶鸣奔跑,鞍上绳索紧绷,绳索另一端樟子松下的灰裤子男人在战马的强大拉力中,身体瞬间离开地面,双脚在空中挣扎。

       卡米远远看见,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庆祝节日的人群也看见这一幕。最前的唢呐停止吹奏,人群停止前进的步伐,呆呆望着。

       安德用强壮身体挡住卡米视线,伸出胳膊使劲拥抱,拿出手帕擦干仆人的眼泪:“卡米,人死去就不能复生。上帝会让这清晨的紫雾掩埋他的灵魂。”安德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我们今天就禁食,祭奠死者。”

       卡米喃喃念着经文,低头折叠着帐篷,然后将行李整齐捆扎在马匹上面。他时不时扭头看着松树的方向,他内心祷告上万次的神没有让奇迹发生。松树下被吊着的男人停止挣扎,双腿悬垂,尚未变僵硬的身体在微风中晃动。几个英国士兵围在树下,点燃香烟。

       唢呐声又响起。身着五颜六色、庆祝节日的人群重新出发,继续朝小镇的方向移动。

       安德自己点上烟斗,穿好牛皮靴子,披上漂亮貂皮斗篷,将护身的匕首插在腰间,把一本红色封皮的书放进随身的背包里。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卡米已经停止哭泣,于是轻声问到:“两年前,你侄子去中国之前我见过几次。他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待会我向上帝祷告时候总要说出名字吧?”

       “承蒙大人还在惦记。他叫威克斯,是他加入英属印度陆军的时候取的。”

       “你昨天晚上去监牢看他,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口中反复唠叨着一句话。”

       “说的什么话?”

       “他说:‘关于皮肉生意我判断错了,但是贞洁问题我说对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去中国去做这些龌龊的事情?”

       安德叹口气:“也许只是一个比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