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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一忍东来
       沈望舒不由心如刀绞,原来自己从今往后不但形同废人,还要连累恩师损耗功力为其续命。

       皇甫青云面含忧色,缓缓道:“此法固然可行,却也不过是个扬汤止沸的治标之法。如欲治本,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仙君言下之意,望舒尚可有救?”苏愚急问。

       “找到施术之人!”皇甫青云眉峰一蹙,苍颜凛然,“令其以独门手法解开黑气,必能釜底抽薪。”

       “对了!”沈望舒仿佛看见一丝希望,沮丧即消,忽道:“适才师娘曾说,她见过另一个会使黑气的人。”

       皇甫青云附道:“那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我也曾听你师娘言及一二。只是她并不晓得那人的姓名和来历。”

       李曦和不解:“既不知姓名、来历,师娘何以断定那人不是服部半藏?那奸贼藏头露尾,我等始终未见真容,亦不知他年岁几何。”

       “不会!”童瑶不假思索,便连连摇头,“我见过的那个人,仪态端庄,言行磊落,一举一动皆有高古之风。而你口中的那个服部半藏,举止粗鄙,行径卑劣,二人简直判若云泥。除了都是日本忍者之外,实在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哦?看来还是有相似之处。”李曦和眯起眼睛,轻声道。

       童瑶举步走到厢房正中的圆桌前,轻轻坐下,向众人追忆道:“多年之前,我清微一脉刚刚迁至会稽。其时青云一心研武,闭门谢客,可他江湖威望素高,来此拜山求武者多如过江之鲫。他自己闭关修炼,落得个清静逍遥,我却整日迎来送往,不胜其烦。那一日,老仆来报,说山下有一人拜山,是个日本忍者打扮。我心中好笑,青云连中原豪杰都避而不见,难道还会见什么日本忍者吗?我当初年轻气盛,有意戏耍那忍者,便对老仆说:‘你去告诉他,蕞尔小邦,化外蛮夷,诚不懂礼数!岂不闻,来我炉峰拜山,是要提前十年知会的吗?’”

       叶莞蝶一声轻笑,花枝乱颤,“这香炉峰上,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人家招谁惹谁了,千里迢迢从日本而来,就这么让您给轰走了。”

       童瑶亦自赧笑,只觉自己年轻所为,荒唐之至,开言又道:“这你可猜错了,他非但没让我轰走,反而把我的话当了真。十日后,那忍者居然又来拜山。我暗道此人脸皮厚如城墙,一气之下,亲自下山,想再捉弄他一番。

       “第一眼见他时,只觉此人年纪轻轻,说不定比我还要小上几岁,可神态却格外庄重,令人难生不敬之心。他虽身着日本忍装,但气宇不凡,甚至有几分中华儒者之风。霎时间,我对此人的厌恶之感,便已消去大半。

       “‘尊驾可从东海而来?’不待他开口,我迎头方问。他闻言一笑,汉语还算流利,竟用我十日之前说过的话来揶揄我:‘蕞尔小邦,化外蛮夷,不足一提。姑娘可是香炉峰上的人?’”

       叶莞蝶一脸惊诧,捂着嘴偷偷对沈望舒说:“我活到现在,只见过姨娘揶揄别人,还从没见过别人揶揄姨娘,就连姨父也不敢……”

       沈望舒无奈道:“你放心,此人一定死得很惨。”

       童瑶并未理会二人,继续说道:“我那时也以为此人巧舌如簧,后来方知,他一言一行,皆出于心,绝非逞口舌之徒。我故作平静,只说:‘若非主家,也不会下山迎客。阁下既已知趣,因何去而复返?’他怔了怔,反问:‘去而复返?小忍并未离去,何言复返?’”

       “他没走?”沈望舒不由纳闷儿,“这十日之中,他住在哪里?”

       “我也是这么问的。”童瑶复言,“那人遥望稽岳,俯仰天地,喟然吟道:‘山中栖身,不胜神怡,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渴饮泉露,饥餐果浆,此谓自然之道。’”

       “好个奇士!”沈望舒抚掌而赞,“高情逸态,颇有几分师父的境界。我若早生几十年,定与此人一交。”

       童瑶黠然道:“你这孩子不知人心险恶,太容易相信别人,我则不然,还想试他一试,又问:‘阁下既不愿离去,理应在山中住上十年,何故区区十日便耐不住寂寞?’他依旧平静如初,随口答道:‘小忍不知贵派礼仪,贸然拜山,十分汗颜。然则贵国有一句俗话,‘度日如年’,又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说。小忍千里东渡,拜会皇甫先生之心殷切,山中一日,世上三秋,想来我已等了三十年,这十年之期,还算少说了。’”

       “完了,此人口舌之利,堪比苏、张,姨娘算是遇上对手了。”叶莞蝶吐了吐舌头。

       “我看不然。”苏愚捻须笑道,“此人并非在争口舌长短,反而心如璞玉,似乎真的把皇甫夫人口中戏言,当作了天大的规矩。”

       “苏先生一语中的。”童瑶颔首,“至此,我才对此人芥蒂尽消,反觉自己做得过分了,遂敛裾相敬:‘尊驾实非常人,先前多有得罪,望请赐予台甫,我即刻领您上山。’岂料那人却说:‘姓名恕不能相告,小忍此来欲与皇甫先生印证武学,不才武功微末,不敢妄言胜先生一招半式,可若败得太惨,只恐辱及门楣,倘侥幸能与先生战个平手,自会把来历讲个清楚。’

       “我听了这话,适才的好感,顿时又化作云烟。此人骨子里狂悖得紧,不通名报姓倒也罢了,可恨口出挑衅之言,这回可真是无礼至极了!我尚未作声,只听他忽然发问:‘姑娘,敢问你是何人?’我有意羞辱此人一番,便答:‘我乃皇甫先生舍下一婢。’”

       沈望舒心领神会,“看来师娘要与他动手了。要是此人在山麓败与一介侍婢,哪还有脸上山挑战师父。”

       李曦和亦道:“此人不知天高地厚,确该杀杀他的威风。”

       童瑶抿了一口清茶,继而又讲:“那忍者听闻我乃一小婢,第一次生出诧异之色,打量我半晌,才难以置信地说:‘我观姑娘姿容清雅,侠气斐然,本以为……哈哈,不想皇甫先生身旁一婢,竟而能有如此风采,本人仙仪可想而知。小忍不禁神往,不禁神往!’

       “我见他面露痴迷,心中解气许多,咄咄道:‘阁下既欲挑战皇甫先生,想必武学造诣匪浅,不如先与小女子切磋一二,若胜,再行上山不迟。’谁知他当即摇头,倏然变得正言厉色:‘其一,小忍绝无挑战皇甫先生之意,只为印证武学。其二,在下身怀凶险武功,自己亦难以把控,唯皇甫先生有抵御之能,此行除他之外,绝不与旁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