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小说 > 悬天璧
35.武林第一仙
       一行人叙话家常,寂寂山间不时有笑声回荡。童瑶待人亲和,不以长者自居,谈笑之间,早已让苏愚祖孙拘束尽消。

       行不多时,几人忽觉一股无形气机徐徐而来,毫无严冬北风的凛冽,仿佛春风拂叶,枝蕊窸窣。接着便有一个声音缓缓入耳,这声音饱经沧桑,话语中又尽带诙谐,明明是从峰顶传下,听来却犹在耳旁,竟与面对面攀谈无二。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老朽闲居山野,孤陋寡闻,早已不识天下豪杰。但觉山间来客步履稳健,内功精湛,不知是哪两位少年英雄纡尊驾临,未克远迎,万望原宥。”

       气机迎面,通体皆暖,仙音遍山,生机盎然。沈、李、童、苏四人听罢,反映各有不同,苏九思即使与这内力传音之人从未谋面,也能猜出此人就是那位江湖上口口相传的神话,素有“武林第一仙”之称的皇甫仙君。只不过他真容未现,就和两个徒弟开此玩笑,却是这孩子始料不及的。

       这位武林第一人固然年高德劭,却从未倚老卖老,又不拘泥俗世礼法,与徒弟相处,便如忘年之友一般,这几句调笑之言,看似尊卑无序,实则饱含了半年来的思徒之情。

       皇甫青云既为武中魁元,武学造诣自然世间不二,来人离峰顶越近,他越能从脚步声中测其来历、修为。沈望舒与李曦和俱是“化神”高手,童瑶更抵“还虚”妙境,这三人内力之深,如日月偃星,光芒四射,将旁人的气息遮盖,以至皇甫青云反倒听不出苏愚的脚步。

       苏愚半生皆念皇甫青云知遇之恩,此时不由感慨万千:“仙君还是老样子,怀素抱朴,无拘无束。”

       童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老头子,越老越像个孩子,分明是为老不尊……怎么到了苏先生口中,就变得如此高深莫测了呢?你眼下替他说话,一会儿当罚三杯水酒!”

       苏愚苦笑称是,苏九思则在童瑶怀中乐开了花,便想:“师祖母说师祖为老不尊,可适才她自己也装作外人捉弄师父和师叔。这香炉峰上的人真好玩儿,一会儿见了师祖,可要小心被他戏弄。”一时之间,心中对皇甫青云的畏惧感,早随笑容化作云烟。

       忽听得沈望舒气运丹田,向峰顶放声大呼:“少年英雄愧不敢当,区区贱号,羞于挂齿。唯家师之名威震四海,天下无人不敬,他老人家复姓皇甫,讳上青下云,世称‘仙君’的便是!”

       他这一吼,霸气外露,鸟兽惊散,魑魅逃藏,直震得几人耳畔嗡嗡作响,内力纵然雄浑深厚,却难以做到无形无迹、万法自然,远不及皇甫青云反璞归真、圆融如意。

       “原来是‘悬天双璧’到了!”皇甫青云鸿声相应,“时下,世人只说皇甫青云是悬天双璧之师,早已不说悬天双璧是皇甫青云之徒。想那谪仙李白,才冠古今,可又有几人知晓,教他读书识字的老师是谁?是以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以我之见,那皇甫青云垂垂老矣,不问世事二十载,无为,无为,无所作为,怎及得上他两个青出于蓝的好徒儿?”

       童瑶听此,再也按耐不住,亦作传音之法:“你们师徒尚未见面,就互相吹捧一通,有意思吗?人生七十古来稀,你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凤鸣岐山,宛如天籁,刚柔相济而不乱人心,分寸拿捏,恰到好处,手段之巧妙,比沈望舒高明数倍不止。

       皇甫青云纵声一笑,势若老龙长吟,瞬间将童瑶的余音压制得无影无踪,“师又如何,徒又如何?尊卑贵贱,俱是虚无!”

       他笑意未断,李曦和登时随之长笑,两股笑声交织而动,一强一弱,强者扶其弱,弱者倚其强,似星月互衬,相谐相合。笑声止处,李曦和即道:“师娘,我与师弟思念师父日深,半刻也不愿耽搁,可否先行登顶,拜谒他老人家?”

       童瑶会心笑道:“此地离峰顶仅一步之遥,你们先去吧,苏先生和九儿自有师娘相陪,后脚便到。”

       两兄弟喜不自胜,各展脚力向峰顶疾驰,转眼目不能视。

       清微一脉所居稽岳香炉峰,本为另一教派旧址,因其离经叛道、戕害忠良,终在五十年前被皇甫青云及各路武林同道合歼。众议之下,于此设立一盟,名曰“天下”,意在天下各派,永结盟好,和其光,同其尘,进退皆为一体。

       “天下盟”既立,武林气象遂为之一新。奈何不过一年,“宸濠之乱”爆发,各派有识之士皆于此役死伤殆尽,余者碌碌之辈,苦营门户兴衰,自扫庭前霜雪,何曾还把盟约放在心上?如此一来,人心散乱,盟约形同虚设,这“天下盟”也就名存实亡了。香炉峰一度荒废,直至皇甫青云带领清微一脉迁居此地,才渐渐恢复往日生机。

       当年,“昊天教”于此虎踞龙盘,雄心勃勃,所建屋宇也非比寻常。三座大殿傍山构筑,几处厢房因地兴造,主殿巍峨,耸于峰顶,飞檐拱壁,琉瓦朱甍,脊上一条雕龙鳞甲可见,双须若飞,似要腾翔而去。

       所谓人借地气,地亦借人气,皇甫青云风骨高洁,世所罕有,长年在此居住,屋宇殿阁无形中平添一丝仙机古韵,散去几分森冷严酷,旧时的肃杀之气,早已瓦解冰消。

       其时山门洞开,一个松形鹤骨的老人缓步迎下,见其丰神矍铄,仙仪飘洒,鬓发白如瑞雪,美髯素似春冰,眉宇堂堂,犹胜壮年丈夫,深邃的目光中饱含一股潺潺暖流,神情安若万年静湖,纵然九天银河倾泻,亦不能使之色变。

       沈望舒与李曦和恰到山门,乍见恩师来迎,心间一暖,掠身纵至皇甫青云膝下,纳头便拜。

       “愿师父松龄鹤寿,清微一脉箕裘永祚!”李曦和正色洪声。

       沈望舒笑言:“师父与天同寿,松鹤恐也难及;我清微一脉代代相承,定比大明的国祚还要绵长。”

       皇甫青云慈眉舒展,俯身相搀,“世间岂有不亡之生灵、不衰之门第?你们兄弟俱已成材,方是为师平生大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细细打量二人,复道:“曦和黑了些,望舒瘦了些,想必你们一路风尘,并非事事顺遂,不过内功倒比半年前精纯许多。”老人的目光忽然停滞在沈望舒身上,心头一动:“奇怪!望舒体内为何有一道黑气盘踞?此气有阴毒之相,非我清微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