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感染（3）
04
自从慈爱医院封存的尸体少了三具，医院和警察局就在市政府的会议上互相甩锅。
慈爱医院马鹿院长和警察局局长在市长面前争得面红耳刺，最终这口锅落在警察局头上，所有警力都被市长集中起来查找那三具病尸的下落。
“病情一旦扩散，我们封锁慈爱医院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市长面色沉重。
“行，我在这里立下军令状，找不回三具病尸，我提头来见。”警察局长知道市长总是偏袒他的那个小舅子，所以自己争不过姓马的。
局长相信，在酷暑季节，如果尸体不火化又不冰冻，尸臭在人口密集的黄牌城区是绝对掩盖不住的，所以征求了上司的同意，决定在黄牌社区挨户排查。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局长先打电话请社会安全局通力合作，利用社安系统查找任何可疑的通信记录，然后又打电话给下属严明，喷着口水下死命令：“扩大搜索范围，不仅是南山市，还要在周边卫星城市的所有路口、车站和机场设卡检查，给所有警察发放尸体遗照，必须挨家挨户把南山市及周边地区翻个遍！”
如此一来，流言遍地的黄牌社区人人自危，药店和超市被民众抢购一空，一入夜人人回家，街上除了急匆匆的汽车和执勤的警察，几乎见不到人影。
当梁小山开着车由北向南自荒漠归来，逐渐逼近南山市的城市边缘时，车载多媒体正在一遍遍地播放警察局发布的搜查令。
“三具病尸已经找回两具，只剩下李唐的儿子洛奇……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秩序。”
“所有藏匿这三具病尸的人都将得到迅速而公平的审判！”
中年男播音拖着他一贯的腔调，重复了一遍这句威胁性质的话。
迅速而公平的审判。
这句话大量出现在各家媒体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环境巨变导致的灾荒疫病和恐怖主义泛滥的“大动乱”时期，那时候全世界一次死刑案的平均审理时间是五天半，后来一度缩短到三天左右。大部分地区都出现过类似的快餐式法庭。那个年代的过来人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感到恐惧，这意味着整个社会很可能再次堕入混乱悲惨的非正常状态，人被当作整体而不是个体来对待，判刑与否不是由事实而是由概率来决定的。
但混乱悲惨通常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梁小山开车回城时便对这一点体会深刻。
一到城市边缘，手机便能接收信号，程灵素拨通了她那个有权有势的家庭的电话，程氏公馆的大管家亲自开着一辆昂贵到不怒自威的丰田世纪来接他们的千金小姐和未来姑爷。
他们甚至不需要在左胸佩戴社安卡，也能顺顺利利地穿街过巷而无人盘查。他们到底有没有社安卡，梁小山也不知道，他们坐在豪车里从A点到B点，大部分普通人不会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遇到他们。
但梁小山就和他们不一样了，他需要为自己的晚归接受令人难堪的街头盘问，那些盘问首先来自治安警察，然后来自风纪纠察员。
风纪纠察员从属于社会安全局，这一部门的成立对作为个体的人同样是个灾难。按照他们的说法，红牌黄牌人口的大规模增长会对城市造成毁灭性打击，于是便有风纪纠察员专门管理未婚男女的夜生活，这一做法倒是得到了大量中下层父母的高度认同，他们投票通过了风纪法案。大动乱之后，是否公允倒居其次，新政府的首要之务是建立这样一个简单的模范社会：这个社会的芸芸众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整体，情感平静，目光呆滞，平时憨厚质朴埋头工作，按照规定默默繁衍。“地球的人口早就超过了阈值！”他们说。“全世界的国家都有类似的人口控制法案，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梁小山痛苦地想到这一层，把车停在宁远区百花街一块电子广告牌的下方，准备接受风纪纠察员的盘问。
两名风纪纠察员走上前来，身穿挺括齐整的黑色制服，肩部、胸口和胳膊的位置饰以猩红色的点缀。
梁小山虽然痛恨这类人，但当他们走近时，他还是感到紧张。不得不承认，他面对权势会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个胖得像一颗大肉瘤的胖子照例用扫码枪扫取梁小山左胸上黄颜色的“社安卡”，内置芯片记录着梁小山的行踪信息。
胖子对他的瘦同伴说：“他今天离开南山市了”，而不是往常说的：“他今天没有开房记录。”
另一个瘦得腊肠树似的警察盘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离开南山市？”
“离开南山市也归你们管吗？”
“这几天情况特殊，警察局警力不足，我们调过来支援，进出南山市的车一律要接受审查，请你配合。”
……
没完没了的追问持续了十几分钟，梁小山心里咒骂，心想平时那帮人不会问这么详细，看样子今晚这帮混蛋想从自己身上榨点钱出来。
梁小山正准备消财弥灾，前方的路卡忽然警报骤响。
“有一辆洒水车硬闯关卡！”胖子的对讲器响起这么一句。
附近街区的警力闻讯后，纷纷向事发点汇集。警灯旋转不休，警报大作，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瞬间抽紧了。
风纪纠察员撇下梁小山，开车从另一条街道围堵上去。
侥幸免除罚款的梁小山站在一旁想看看热闹，却没有看成，因为那辆洒水车从宁远区一冲出来就把警车撞扁，像个醉汉一路向南横冲直撞、狂飙猛进，朝远处文峰大厦的方向开走了。
接着，一架追捕的警用直升机低空飞过，扬起漫天灰尘，街上的塑料袋和小垃圾桶呼啦啦地往后翻滚。
在空中，一束强光灯束牢牢地锁住那辆疾驰的洒水车。
05
附近街区的所有警察都被洒水车引走了，街口的路卡只剩下两辆撞瘪的警车冲上路中间的分隔岛。
李唐扔下手中的遥控器。那是他以一等装甲兵的身份从军队复员时带走的“遥控驾驶装置”，只要将普通车辆稍加改装便能遥控驾驶。
接着，李唐背着儿子洛奇的尸体出现了。他敏捷地消失在庞大的夜色中。
那具尸体在夜色中悬空飞奔的样子让站在一旁的梁小山惊心动魄。
自从慈爱医院封存的尸体少了三具，医院和警察局就在市政府的会议上互相甩锅。
慈爱医院马鹿院长和警察局局长在市长面前争得面红耳刺，最终这口锅落在警察局头上，所有警力都被市长集中起来查找那三具病尸的下落。
“病情一旦扩散，我们封锁慈爱医院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市长面色沉重。
“行，我在这里立下军令状，找不回三具病尸，我提头来见。”警察局长知道市长总是偏袒他的那个小舅子，所以自己争不过姓马的。
局长相信，在酷暑季节，如果尸体不火化又不冰冻，尸臭在人口密集的黄牌城区是绝对掩盖不住的，所以征求了上司的同意，决定在黄牌社区挨户排查。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局长先打电话请社会安全局通力合作，利用社安系统查找任何可疑的通信记录，然后又打电话给下属严明，喷着口水下死命令：“扩大搜索范围，不仅是南山市，还要在周边卫星城市的所有路口、车站和机场设卡检查，给所有警察发放尸体遗照，必须挨家挨户把南山市及周边地区翻个遍！”
如此一来，流言遍地的黄牌社区人人自危，药店和超市被民众抢购一空，一入夜人人回家，街上除了急匆匆的汽车和执勤的警察，几乎见不到人影。
当梁小山开着车由北向南自荒漠归来，逐渐逼近南山市的城市边缘时，车载多媒体正在一遍遍地播放警察局发布的搜查令。
“三具病尸已经找回两具，只剩下李唐的儿子洛奇……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秩序。”
“所有藏匿这三具病尸的人都将得到迅速而公平的审判！”
中年男播音拖着他一贯的腔调，重复了一遍这句威胁性质的话。
迅速而公平的审判。
这句话大量出现在各家媒体还是在二十多年前环境巨变导致的灾荒疫病和恐怖主义泛滥的“大动乱”时期，那时候全世界一次死刑案的平均审理时间是五天半，后来一度缩短到三天左右。大部分地区都出现过类似的快餐式法庭。那个年代的过来人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感到恐惧，这意味着整个社会很可能再次堕入混乱悲惨的非正常状态，人被当作整体而不是个体来对待，判刑与否不是由事实而是由概率来决定的。
但混乱悲惨通常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梁小山开车回城时便对这一点体会深刻。
一到城市边缘，手机便能接收信号，程灵素拨通了她那个有权有势的家庭的电话，程氏公馆的大管家亲自开着一辆昂贵到不怒自威的丰田世纪来接他们的千金小姐和未来姑爷。
他们甚至不需要在左胸佩戴社安卡，也能顺顺利利地穿街过巷而无人盘查。他们到底有没有社安卡，梁小山也不知道，他们坐在豪车里从A点到B点，大部分普通人不会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遇到他们。
但梁小山就和他们不一样了，他需要为自己的晚归接受令人难堪的街头盘问，那些盘问首先来自治安警察，然后来自风纪纠察员。
风纪纠察员从属于社会安全局，这一部门的成立对作为个体的人同样是个灾难。按照他们的说法，红牌黄牌人口的大规模增长会对城市造成毁灭性打击，于是便有风纪纠察员专门管理未婚男女的夜生活，这一做法倒是得到了大量中下层父母的高度认同，他们投票通过了风纪法案。大动乱之后，是否公允倒居其次，新政府的首要之务是建立这样一个简单的模范社会：这个社会的芸芸众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整体，情感平静，目光呆滞，平时憨厚质朴埋头工作，按照规定默默繁衍。“地球的人口早就超过了阈值！”他们说。“全世界的国家都有类似的人口控制法案，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梁小山痛苦地想到这一层，把车停在宁远区百花街一块电子广告牌的下方，准备接受风纪纠察员的盘问。
两名风纪纠察员走上前来，身穿挺括齐整的黑色制服，肩部、胸口和胳膊的位置饰以猩红色的点缀。
梁小山虽然痛恨这类人，但当他们走近时，他还是感到紧张。不得不承认，他面对权势会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个胖得像一颗大肉瘤的胖子照例用扫码枪扫取梁小山左胸上黄颜色的“社安卡”，内置芯片记录着梁小山的行踪信息。
胖子对他的瘦同伴说：“他今天离开南山市了”，而不是往常说的：“他今天没有开房记录。”
另一个瘦得腊肠树似的警察盘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离开南山市？”
“离开南山市也归你们管吗？”
“这几天情况特殊，警察局警力不足，我们调过来支援，进出南山市的车一律要接受审查，请你配合。”
……
没完没了的追问持续了十几分钟，梁小山心里咒骂，心想平时那帮人不会问这么详细，看样子今晚这帮混蛋想从自己身上榨点钱出来。
梁小山正准备消财弥灾，前方的路卡忽然警报骤响。
“有一辆洒水车硬闯关卡！”胖子的对讲器响起这么一句。
附近街区的警力闻讯后，纷纷向事发点汇集。警灯旋转不休，警报大作，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瞬间抽紧了。
风纪纠察员撇下梁小山，开车从另一条街道围堵上去。
侥幸免除罚款的梁小山站在一旁想看看热闹，却没有看成，因为那辆洒水车从宁远区一冲出来就把警车撞扁，像个醉汉一路向南横冲直撞、狂飙猛进，朝远处文峰大厦的方向开走了。
接着，一架追捕的警用直升机低空飞过，扬起漫天灰尘，街上的塑料袋和小垃圾桶呼啦啦地往后翻滚。
在空中，一束强光灯束牢牢地锁住那辆疾驰的洒水车。
05
附近街区的所有警察都被洒水车引走了，街口的路卡只剩下两辆撞瘪的警车冲上路中间的分隔岛。
李唐扔下手中的遥控器。那是他以一等装甲兵的身份从军队复员时带走的“遥控驾驶装置”，只要将普通车辆稍加改装便能遥控驾驶。
接着，李唐背着儿子洛奇的尸体出现了。他敏捷地消失在庞大的夜色中。
那具尸体在夜色中悬空飞奔的样子让站在一旁的梁小山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