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感染（2）
03
约两小时后，梁小山被客厅的声音吵醒。
外婆正在发脾气，壁橱里的东西都被她翻出来散落一地。
“外婆你怎么了？”梁小山一边收拾一边问。
“我的书包呢？”外婆焦急地自言自语。
“书包？”
“上学快迟到了。我的书包呢？”
梁小山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他没料到老年痴呆的病人会间歇性地发作，昨晚还基本像个成年人，可现在外婆却像小孩一样急得快哭了。
这情况使原本一落千丈的日子更加狼狈不堪。梁小山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给外婆的班主任老师，帮她请了假，外婆才安静下来。
片刻后手机又响了。
是身在隔离区的母亲打来的。她按照警察的意思，用医院的电话给梁小山报平安，可这难以安抚梁小山的情绪。他听见妹妹梁小野在电话那头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被这场惊变吓哭了，还是因为她生病了。
梁小山挂掉电话后在街头茫然游荡，思想正在逐渐堕落，各类想法疯狂地旋转，看见一辆几百万的豪车从街上疾驰而过，就想要不要绑架一个富翁。手段和撤退路线已经计划好了，可一想起纸币已经废除以及严密的金融监控系统，便仰天长叹一声。
接连几天的压力几乎摧毁了梁小山的信心，尤其是在黑夜，这种压力会慢慢沉重，几乎令人丧命，好几个小时没有知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头脑豁然，明晃晃的阳光让人清醒得可怕。
这种痛苦使人逐渐麻木之后，梁小山便发挥他的逃避本能，打算事态恶化到完全没有努力的必要时，便痛哭流涕一番。至于眼下，他就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没玩没了地抽着烟，窝在家里被肥皂剧分着神，彻底地陷入消极无为之中。
直到一天夜里，他梦见妈妈的衣柜。
在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梁小山打开柜门，看见里面的衣服，这时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意识侵入脑子里：这是遗物！
这个不详的黑色预感挥之不去。
第二天醒来，梁小山翻箱倒柜，在妈妈的衣柜里翻到一堆旧衣服，衣服中间夹着一个饭盒，饭盒盖用红笔写着：儿子学费。
里面有五万七千块废钞，码得整整齐齐。他记得母亲说过，她排了八天八夜的队也没来得及在废钞令截止期之前存进社安卡。这次打击使母亲更加干枯衰老。这个可怜的女人，经常舍不得看病，攒钱供小孩上学，却不知道梁小山早已不打招呼就轻率地与她朴素的生活理想分道扬镳了。
第二天中午，梁小山又接到医院的电话，得知治疗已经欠费了。梁小山深知，即便抗病毒药物日后能够研制成功，价格也会让普通的黄牌市民难以企及，而且黄牌家庭是没有公营医保的，于是他只好去申请救济。
下午，在社安局明亮闷热的大厅里，梁小山捏着1206号票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公务员接待了他。
尽管梁小山给了她一个孱弱的微笑，但女公务员迅速瞟过一眼之后，目光又回到了桌面的电脑。
“你好，需要办什么业务。”
“你好。”梁小山抹着汗，递上社安卡。“我需要申请两帮一扶救济金。”
“两……帮……一扶。”女公务员拢了拢短发，一边打字一边念。机器吐出一张黄单子。“填张表。”她说。
梁小山抓起早已淘汰的纸笔，一边写情况一边想到一个笑话：如果你想体验十年前的生活方式，那你就去公家单位。
当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玩，因为梁小山发现自己并不符合社安局关于救济的规定，他们需要病人亲自来签字，可是慈爱医院已封锁多日。
“不能以后补上吗？”梁小山一边问，一边攥着笔在表格的出身一栏勾选了黄牌群众。
“呵，你这个得去你所在地的地区保障所特殊申请啊。”女公务员继续敲着字。
“地区保障所？”这是一个什么机构。梁小山这几天已经背了一堆机构名字，他简直被这些东西搅昏了头。“这个还得申请啊——？不可以让病人远程在线处理吗？”
“不可以。”
“那我这个，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申请？”
女公务员有点不耐烦地叹一口气：“工作日，工作日都行！”
“哦，申请之后呢要走什么流程。”
“家属持本人和病人的社安卡来社安局办理。”女公务员问，“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我一个。”
“是单亲家庭？”
“嗯。”
“你爸死了？”
“不不。”梁小山连忙澄清，“是离家出走。”
女公务员忽然冷笑连连，似乎确凿无疑地断定梁小山在骗取救济。
梁小山问，“这个算单亲家庭吗？——”
女公务员没有回答，忽然接了一个电话，眉飞色舞地聊了一会儿：“……哬……我忙着呢，别闹了啊……聚会啊……嗯嗯，行行行。”女公务员挂电话，转而问梁小山：“您刚才说什么？”
“这个算单亲家庭吗？”
“不算，得有警察局的死亡证明。你的材料很不齐全，照着那个表，准备一下材料再过来。”女公务员指了一下左边的一堵墙，墙上的电子屏幕滚动显示一大堆表格的名字和办理单位。
梁小山想继续提问，可女公务员已经把梁小山填的表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然后按了电子播报器：1207号到34号柜台。
他被社安局拒绝了。
梁小山只能离开社安局另想办法。
妈妈先前工作的那家药厂年年亏损，已经变卖给泰安公司，老员工被一脚蹬掉，所以公司是没有指望了。
但他家还有几间破房子可以卖，小户型简易楼房，二十多年前新政府上台时住房配给制度的产物，专供黄牌市民。
看房的中年男人一上午都在神吹，不断地贬低房子的价值，不过梁小山承认他说的基本属实。四周的楼房如今已经摇摇欲坠了，使劲跺一脚就哗哗掉墙渣儿，人们都以临时性的态度生活在这里。这种房子合家老小住在一起，不仅极为拥挤，而且有些墙体已经开裂，大家鸡犬之声相闻，倒是可以降低生育率。尽管如此，黄牌社区的人口依旧顽强地翻了两倍。
“这房子没有任何商业价值。”中年男人伸出四个手指。
“四百万？”梁小山对自己报出的这个数字信心全无。
男人摇头。
“四十万？”
“……四万！四万我都是亏的！”中年男人斩钉截铁，“你看看这里的楼房，层层叠叠危如累卵，藏污纳垢暗无天日，还紧挨着工业区，变异的鱼虾在脏绿色的河水里游着，以工业污水和贫民区的排泄物为食，再往北就是红牌低素质人口保留地‘桃源区’，流窜着小偷、妓女、强奸犯和绑匪——这房子谁买呐，要不是看你可怜，我都懒得来。”
中年男人抬手扫了扫一绺稀疏的头发，拔脚走人了。
梁小山手持房产证和一叠表格，像是拿着一大串打不开任何门的钥匙……
这一天，梁小山去附近城市找一个家族世交借钱，车开到一半，才想起来那人已经得癌症去世一年了，他只好打道回府，伤感之下越想越窝囊，在公路上将车开的几乎飞起来。
74号公路两边原来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森林，由于气候骤变、河流改道等诸多因素，这块地方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枯木坟冢。绵延起伏的荒原上，长满了晒死的干草和带刺的灌木，大片大片的枯黄遮蔽着驾驶视线。
梁小山开着租来的“天堂鸟”牌电动汽车，将空调开到最大，保持八十的速度在晒裂的公路上行驶，默念汽车不要爆胎。
如今，他出行也只能选择这些荒废的公路，其它路况良好的收费公路他难以负担。夏天的高温使公路上方的空气形成一波波翻滚的热浪，视线有些恍惚。
梁小山昏昏欲睡地往前开，眼前突然出现一辆豪车的身影，他立刻认出来那是一辆紫色的古典宾利。这辆老车价值不菲，但质量堪忧。
梁小山急打方向，闪转腾挪，再一脚跺死刹车，汽车失控后剧烈地左右摆动，最终刹停在距离宾利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宾利岿然不动，梁小山一看，就知道宾利驾驶者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年轻恋人，开着车，专挑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处悠游，结果汽车趴窝了。
一男一女二十出头的样子，坐在宾利车里等待救援，可是这种荒凉之地没有手机信号。自从新政府实行严厉的社安分级制度以来，为了打击恐怖犯罪，便接管了所有的通信行业，国营企业的弊病很快显现，不出十年，离开城区五十公里就没有信号了——虽然通信行业的从业人口增加了两倍。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到夏天就烧得跟火炉子似的，只有特定种类的蜥蜴、仙人掌和低矮的灌木能够勉强生存，驾驶者如果离开车里的空调，很难坚持两个钟头。
那个小姑娘摁下宾利的车窗，向梁小山求救。看得出来，她热的已经快要脱水了。
梁小山示意小姑娘赶紧换车。
宾利车驾驶席的那个男人摘下巨大的蛤蟆镜拎在手里，顶着毛刷一样坚硬的头发，身穿勒裆裤，满头大汗地爬进了“天堂鸟”的后座。
小姑娘汗津津地牵着一条纽芬兰犬，从宾利的副驾驶走下来，只见她软缎罩体，一条榴莲短裙将挺拔娇美的长腿衬托得极好。
这小姑娘梁小山倒是认识，她是泰安公司大老板程公台的掌上明珠程灵素，经常被狗仔队拍上八卦新闻，特别是那些猜测豪门婚变与富家子弟争夺遗产的无聊文章。
梁小山抬手抹抹汗，打开手套箱取出一瓶水递给程灵素。
“谢谢。”小姑娘坐在后座，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再递给旁边的男友，休息片刻缓过劲来才不失稳重地自我介绍：“我叫程灵素，是“先驱传媒”记者，谢谢你的帮忙，要不然我们困在荒漠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梁小山重新发动老迈的“天堂鸟”，一头扎进弥天大雾一般的白色尘埃当中。
约两小时后，梁小山被客厅的声音吵醒。
外婆正在发脾气，壁橱里的东西都被她翻出来散落一地。
“外婆你怎么了？”梁小山一边收拾一边问。
“我的书包呢？”外婆焦急地自言自语。
“书包？”
“上学快迟到了。我的书包呢？”
梁小山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他没料到老年痴呆的病人会间歇性地发作，昨晚还基本像个成年人，可现在外婆却像小孩一样急得快哭了。
这情况使原本一落千丈的日子更加狼狈不堪。梁小山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给外婆的班主任老师，帮她请了假，外婆才安静下来。
片刻后手机又响了。
是身在隔离区的母亲打来的。她按照警察的意思，用医院的电话给梁小山报平安，可这难以安抚梁小山的情绪。他听见妹妹梁小野在电话那头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被这场惊变吓哭了，还是因为她生病了。
梁小山挂掉电话后在街头茫然游荡，思想正在逐渐堕落，各类想法疯狂地旋转，看见一辆几百万的豪车从街上疾驰而过，就想要不要绑架一个富翁。手段和撤退路线已经计划好了，可一想起纸币已经废除以及严密的金融监控系统，便仰天长叹一声。
接连几天的压力几乎摧毁了梁小山的信心，尤其是在黑夜，这种压力会慢慢沉重，几乎令人丧命，好几个小时没有知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头脑豁然，明晃晃的阳光让人清醒得可怕。
这种痛苦使人逐渐麻木之后，梁小山便发挥他的逃避本能，打算事态恶化到完全没有努力的必要时，便痛哭流涕一番。至于眼下，他就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没玩没了地抽着烟，窝在家里被肥皂剧分着神，彻底地陷入消极无为之中。
直到一天夜里，他梦见妈妈的衣柜。
在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梁小山打开柜门，看见里面的衣服，这时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意识侵入脑子里：这是遗物！
这个不详的黑色预感挥之不去。
第二天醒来，梁小山翻箱倒柜，在妈妈的衣柜里翻到一堆旧衣服，衣服中间夹着一个饭盒，饭盒盖用红笔写着：儿子学费。
里面有五万七千块废钞，码得整整齐齐。他记得母亲说过，她排了八天八夜的队也没来得及在废钞令截止期之前存进社安卡。这次打击使母亲更加干枯衰老。这个可怜的女人，经常舍不得看病，攒钱供小孩上学，却不知道梁小山早已不打招呼就轻率地与她朴素的生活理想分道扬镳了。
第二天中午，梁小山又接到医院的电话，得知治疗已经欠费了。梁小山深知，即便抗病毒药物日后能够研制成功，价格也会让普通的黄牌市民难以企及，而且黄牌家庭是没有公营医保的，于是他只好去申请救济。
下午，在社安局明亮闷热的大厅里，梁小山捏着1206号票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公务员接待了他。
尽管梁小山给了她一个孱弱的微笑，但女公务员迅速瞟过一眼之后，目光又回到了桌面的电脑。
“你好，需要办什么业务。”
“你好。”梁小山抹着汗，递上社安卡。“我需要申请两帮一扶救济金。”
“两……帮……一扶。”女公务员拢了拢短发，一边打字一边念。机器吐出一张黄单子。“填张表。”她说。
梁小山抓起早已淘汰的纸笔，一边写情况一边想到一个笑话：如果你想体验十年前的生活方式，那你就去公家单位。
当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玩，因为梁小山发现自己并不符合社安局关于救济的规定，他们需要病人亲自来签字，可是慈爱医院已封锁多日。
“不能以后补上吗？”梁小山一边问，一边攥着笔在表格的出身一栏勾选了黄牌群众。
“呵，你这个得去你所在地的地区保障所特殊申请啊。”女公务员继续敲着字。
“地区保障所？”这是一个什么机构。梁小山这几天已经背了一堆机构名字，他简直被这些东西搅昏了头。“这个还得申请啊——？不可以让病人远程在线处理吗？”
“不可以。”
“那我这个，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申请？”
女公务员有点不耐烦地叹一口气：“工作日，工作日都行！”
“哦，申请之后呢要走什么流程。”
“家属持本人和病人的社安卡来社安局办理。”女公务员问，“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我一个。”
“是单亲家庭？”
“嗯。”
“你爸死了？”
“不不。”梁小山连忙澄清，“是离家出走。”
女公务员忽然冷笑连连，似乎确凿无疑地断定梁小山在骗取救济。
梁小山问，“这个算单亲家庭吗？——”
女公务员没有回答，忽然接了一个电话，眉飞色舞地聊了一会儿：“……哬……我忙着呢，别闹了啊……聚会啊……嗯嗯，行行行。”女公务员挂电话，转而问梁小山：“您刚才说什么？”
“这个算单亲家庭吗？”
“不算，得有警察局的死亡证明。你的材料很不齐全，照着那个表，准备一下材料再过来。”女公务员指了一下左边的一堵墙，墙上的电子屏幕滚动显示一大堆表格的名字和办理单位。
梁小山想继续提问，可女公务员已经把梁小山填的表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然后按了电子播报器：1207号到34号柜台。
他被社安局拒绝了。
梁小山只能离开社安局另想办法。
妈妈先前工作的那家药厂年年亏损，已经变卖给泰安公司，老员工被一脚蹬掉，所以公司是没有指望了。
但他家还有几间破房子可以卖，小户型简易楼房，二十多年前新政府上台时住房配给制度的产物，专供黄牌市民。
看房的中年男人一上午都在神吹，不断地贬低房子的价值，不过梁小山承认他说的基本属实。四周的楼房如今已经摇摇欲坠了，使劲跺一脚就哗哗掉墙渣儿，人们都以临时性的态度生活在这里。这种房子合家老小住在一起，不仅极为拥挤，而且有些墙体已经开裂，大家鸡犬之声相闻，倒是可以降低生育率。尽管如此，黄牌社区的人口依旧顽强地翻了两倍。
“这房子没有任何商业价值。”中年男人伸出四个手指。
“四百万？”梁小山对自己报出的这个数字信心全无。
男人摇头。
“四十万？”
“……四万！四万我都是亏的！”中年男人斩钉截铁，“你看看这里的楼房，层层叠叠危如累卵，藏污纳垢暗无天日，还紧挨着工业区，变异的鱼虾在脏绿色的河水里游着，以工业污水和贫民区的排泄物为食，再往北就是红牌低素质人口保留地‘桃源区’，流窜着小偷、妓女、强奸犯和绑匪——这房子谁买呐，要不是看你可怜，我都懒得来。”
中年男人抬手扫了扫一绺稀疏的头发，拔脚走人了。
梁小山手持房产证和一叠表格，像是拿着一大串打不开任何门的钥匙……
这一天，梁小山去附近城市找一个家族世交借钱，车开到一半，才想起来那人已经得癌症去世一年了，他只好打道回府，伤感之下越想越窝囊，在公路上将车开的几乎飞起来。
74号公路两边原来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森林，由于气候骤变、河流改道等诸多因素，这块地方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枯木坟冢。绵延起伏的荒原上，长满了晒死的干草和带刺的灌木，大片大片的枯黄遮蔽着驾驶视线。
梁小山开着租来的“天堂鸟”牌电动汽车，将空调开到最大，保持八十的速度在晒裂的公路上行驶，默念汽车不要爆胎。
如今，他出行也只能选择这些荒废的公路，其它路况良好的收费公路他难以负担。夏天的高温使公路上方的空气形成一波波翻滚的热浪，视线有些恍惚。
梁小山昏昏欲睡地往前开，眼前突然出现一辆豪车的身影，他立刻认出来那是一辆紫色的古典宾利。这辆老车价值不菲，但质量堪忧。
梁小山急打方向，闪转腾挪，再一脚跺死刹车，汽车失控后剧烈地左右摆动，最终刹停在距离宾利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宾利岿然不动，梁小山一看，就知道宾利驾驶者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年轻恋人，开着车，专挑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处悠游，结果汽车趴窝了。
一男一女二十出头的样子，坐在宾利车里等待救援，可是这种荒凉之地没有手机信号。自从新政府实行严厉的社安分级制度以来，为了打击恐怖犯罪，便接管了所有的通信行业，国营企业的弊病很快显现，不出十年，离开城区五十公里就没有信号了——虽然通信行业的从业人口增加了两倍。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到夏天就烧得跟火炉子似的，只有特定种类的蜥蜴、仙人掌和低矮的灌木能够勉强生存，驾驶者如果离开车里的空调，很难坚持两个钟头。
那个小姑娘摁下宾利的车窗，向梁小山求救。看得出来，她热的已经快要脱水了。
梁小山示意小姑娘赶紧换车。
宾利车驾驶席的那个男人摘下巨大的蛤蟆镜拎在手里，顶着毛刷一样坚硬的头发，身穿勒裆裤，满头大汗地爬进了“天堂鸟”的后座。
小姑娘汗津津地牵着一条纽芬兰犬，从宾利的副驾驶走下来，只见她软缎罩体，一条榴莲短裙将挺拔娇美的长腿衬托得极好。
这小姑娘梁小山倒是认识，她是泰安公司大老板程公台的掌上明珠程灵素，经常被狗仔队拍上八卦新闻，特别是那些猜测豪门婚变与富家子弟争夺遗产的无聊文章。
梁小山抬手抹抹汗，打开手套箱取出一瓶水递给程灵素。
“谢谢。”小姑娘坐在后座，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再递给旁边的男友，休息片刻缓过劲来才不失稳重地自我介绍：“我叫程灵素，是“先驱传媒”记者，谢谢你的帮忙，要不然我们困在荒漠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梁小山重新发动老迈的“天堂鸟”，一头扎进弥天大雾一般的白色尘埃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