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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奴才胆大话有江山
       苏墨儿微垂着眸子,敛去眼底闪过的委屈。

       一个老姑姑做作出那一副憨态,她自己都得压着一身竖起的汗毛。

       张德地看她时那不屑又愤怒的她察觉到了,却不在意。可是玄烨这话,她明是打趣心底却仍是痛的。

       玄烨站起身,仍将她的手压在案上,锐利的虎眸直直探入她那一双清泠泠的墨瞳之中,慵懒地问:“墨儿,朕有一事,且问你一问。”

       玄烨的声音低沉华丽,分明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苏墨儿却察觉到其中的慎重。

       苏墨儿垂下头,看着拢在自己手背那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恭敬道:“皇上请问。”

       “察哈尔王布尔尼乘机兴兵作乱,京师禁旅皆已南征,正值守备空虚。墨儿以为,当今天朝中,还有谁可领兵出征?”

       在张德地面前那一番做作他自然知道她是怕外臣猜忌,那在他面前呢?

       苏墨儿脸色一白,却撑住了精神,抬头冲玄烨勉力一笑:“奴才一介女流又怎知朝中大事。”

       玄烨望着她苍白的笑容,心底一痛,她不信他的。

       凛凛的虎眸散去神威,望着她只余下幽远情深的光。他循循善诱着:“那墨儿猜猜看,若是朕问老祖宗,老祖宗会如何告诉朕?一向,墨儿最懂老祖宗了不是?”

       拢在掌下的小手微微一动,玄烨看着她垂着眸不断颤抖的睫羽,松了手,笑道:“奴才自不能妄度上意,朕还是自去问老祖宗去。”看向九公公,“去慈宁宫。”

       九公公躬身退出传撵,玄烨看着杵在原处不曾动弹的苏墨儿,戳住了她小巧的鼻尖,笑道:“怎地还要朕自己换衣裳么?”

       后宫不得参政。他知她顾忌何处,自不与她多为难。

       苏墨儿却忽地抬起了头,清泉般的眸子望着玄烨,一字一句,郑重道:“若是老祖宗,一定会用图海做副将。”

       玄烨怔住了,望着她墨瞳中那抹豁出去的坚定,一丝喜悦自心底缓缓伸起,荡开,让他周身的每一处脉络都兴奋着,愉悦着。

       墨儿,信他!

       玄烨的血液在燃烧着,后宫佳丽三千,他何以钟情她一人?!只因她信他,从来都信他。她待他始终如一。

       而往后,苏墨儿的每一句都深深地震撼着他。

       “三藩战起突然,图海本已经病退,受命筹集军饷可算仓促,他却应对从容。曾与殿前奏过一应军需不得私派,夫役不得先期拘禁,征收钱粮正项外不得丝毫科敛几项。皇上当初准了,是以南征虽急却无横征暴敛,避免爆民滋事。可见图海及擅于应对突发状况。但图海未统过三军,是以不宜为帅,副将最适之。”

       玄烨望着苏墨儿,眼底滚动着情动的焰火。

       自古帝王手下埋忠骨,她却对他袒露了自己的才能。字字句句,入微透彻,没有一丝藏匿。

       他得天花孤苦无依,她怡然相伴;他君临天下时,她不惧他权势滔天。

       她信他,他自不负她一番托付。

       玄烨压下心底翻腾的巨浪,淡然一笑:“更衣吧。”

       “是。”苏墨儿从侧屋取出黑狐皮端罩过来,玄烨张开双臂便她伺候。

       上盘扣时,苏墨儿心中一片惴惴,皇上的心思如今越发难琢磨了。她这一番剖白,他可听懂了么?!

       这一刻,苏墨儿是有一丝后怕的。

       既是这宫里资历最老的姑姑,苏墨儿自然知道要在这宫里安稳度日,便得规规矩矩,藏拙,无情,方能端正寿终。

       莫说后宫,便是前朝也是如此。此前称病的祁大人,今日这诉苦的顺天府尹。哪一个不是敛心收性能藏则藏的做官。

       她今日露了拙,怕是那一番憨确实与她极不相称罢。

       只是,说了也好。是死是活,不过于今日罢了。

       苏墨儿心底缠了千百回。玄烨低头含笑地看着她颤若蝶舞的睫羽,频频起伏的胸口,她心中转了多少回,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到底是怕了!

       玄烨地勾了勾唇,低声道:“系错扣了。”

       苏墨儿一惊,忙系系核查,炫金的纽结一字对应。

       “并未系错啊。”苏墨儿喃喃,一抬眸就撞见了玄烨似笑非笑的眸子,温温的没有半丝欲砍了她脑袋的不妥。

       玄烨捉住她颤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又将自己的手放于她的胸前,俊目含笑,问:“朕和墨儿一样的。”

       “皇……上……”

       苏墨儿尚未明白过来,九公公已掀了帘子进来,躬身回禀:“万岁爷,可以起驾了。”

       那淡然的模样似浑然瞧不见眼前一派旖旎景像。

       苏墨儿忙抽回手,退开一步,恭敬道:“恭请皇上起驾。”

       玄烨哈哈一笑,踹了一脚九公公:“来的真不是时候。”抬脚往外,“走吧。”

       苏墨儿和九公公紧忙跟上。

       刚走到门口,玄烨顿了足,转头看向苏墨儿,正色道:“墨儿待朕之心,可需持而久之才好。”

       苏墨儿蓦地握住了拳头,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奴才一生都是皇上的奴才。”

       抬头时玄烨已走出御书房。

       紫禁城裹上了一层银装,白雪镶了红墙,金色琉璃瓦,只有一道道宫道扔清扫的干净坦荡。

       银灰的天空压着紫禁城,扯絮的飞雪满天飘荡着,落在宫墙上,打在脸上。本该冰冷刺骨的,苏墨儿却察不到半分压抑,半分冷意。

       她此时通身都轻松愉悦着。她终不甘愿此生碌碌,纵然不能征战沙场,她也想这大清的江山会有她的血汗。

       皇上,这是成全了她。

       士为知己者死,纵然此生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她也定为他的江山做灯做烛。

       御撵落在慈宁宫,苏墨儿连忙上前撑伞,玄烨看着她落了一头雪,和一身滚毛边的旗装融了,瞧着像个毛茸茸的雪团子,一派天真。而她却丝毫不知自己此时娇态,端了一身规矩,肃肃整整的,竟像个端了大人架式的孩子,十分可爱。

       玄烨禁不住去拍她的脑袋:“不是还长了朕几岁么,怎么就长不大。”

       苏墨儿垂头躬身,一派端正忠仆样:“皇上,下撵吧。今儿天冷,等路上结了冻子,就不好回了。”

       进了慈宁宫,玄烨便将密折递给了孝庄:“容若的密折,老祖宗您瞧瞧。”

       趁着孝庄端着折子翻阅读的时候,自己在雕凤尾镶碧玉的榻上坐了,一股融融暖意贴着腰迹暖着身子。

       玄烨转身看着那只比寻常靠垫要大上几分的靠枕,认真看了,见上头开了一个口子并未缝实,只拿带子松松打了两个蝴蝶结,看着倒也别致。

       玄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原来老祖宗这早就有了,朕还道御书房那是第一个。”

       孝庄眯了眸子看着玄烨手里捏的靠枕,应道:“前儿庆善君拿了几只琉璃瓶子来插花,墨儿竟取巧拿来储了热水制了热靠子,倒也实用。”笑道,“只是着急心疼了庆善君,直说墨儿暴殄天物。”

       “哦?”玄烨幽幽地扬着音,凉凉地目光落到苏墨儿的脸上,“原来是他的东西。”

       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直瞧着苏墨儿胆战心惊。虽然她和李柏清清白白,可是玄烨到底说过往后要离他远些。可这却不是解释的地方。

       正当她一颗忐忑不已时,孝庄已拢了折子,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手里数着碧玉的五十四珠手串,娓娓一笑:“明珠家的公子倒是有几分意思,如此邀功的折子竟不亲自送回来。”

       “容若的心思朕是有几分明了的,若不是明珠压着,只怕是连出家的心思都有了。”玄烨笑道,“功名与他本无意,只是朕的江山需要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这是他随信附上的折子,清清楚楚写着察哈尔王布尔尼乘机兴兵作乱的消息从何而来。此间涉及一应人等,让朕务必给予赏赐,他自己如何,却只字不提。”长长一声叹喟,“朕得容若,实乃大清之福。”

       “容若是好孩子。”孝庄也是连连点头,“看皇上如此,只怕对此次平乱有了主意。”

       “孙儿正是来向皇祖母讨主意来的。”玄烨淡然一笑,“皇祖母这次谁当这个大将军最妥当。”

       庆善君那三个字似一盆飘着冰碴子的冷水,当头浇灭了他一路的欢悦,一切都意兴阑珊起来。只是面上却半分不显,仍带着来时的三分气性。

       孝庄垂眸敛目,手里的珠子转得飞快。略一沉吟,便道:“京中还有威严能压制三军的,怕是只有信郡王了有多铎祖荫,鄂扎可任大将军。”

       玄烨笑意盈盈:“鄂扎做大将军,凭的是祖上威望,但行军打仗还得有个有勇有谋的。祖母以为何人可领副将一职?”

       孝庄笑道:“这副将人怕是皇上已有了人选。”略一顿,“怕是非图海莫属了。”

       玄烨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侍在一侧的苏墨儿,笑了:“正是图海!”

       苏墨儿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明明屋子里还渗着几分凉意,后脊背却窜出一阵热汗来。

       好在玄烨并未提起御书房她揣度太皇太后那一番话,只是将京城闹事的纨绔子弟们罚银一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