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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浩荡阵势
       奎老解释道:“历来战争后填埋的那些万人坑,便要划出阴阳界限,以凶兽图腾为阵眼镇压那些浓郁的煞气,以防四散。历经无数年月,古法虽已遗传,却仍有可借鉴之处。以环绕的众多墓碑为结界,至于能否起到镇煞的功效,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王生默默记了下来,自古横死之尸不宜立碑,便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煞气所致。

       相传人若死的不甘,死后亡魂便会久久不散,以煞气的形式存在并为祸人间。而墓碑并无镇煞功效,因是亡者留在人世间的最后遗物反而会起到引煞的作用,引来的煞气会直接冲向立碑人。若墓碑上没刻立碑人一项,刻此墓碑的石匠则会遭受无故牵连,故而有横死者不宜立碑的规矩。

       一大早,一队戴黄帽着绿装扛着长枪的军队列队进入了村中,为首的队长与阮元成交接了一番后,便压着运碑队朝镇上赶去。两百多石匠推着各自的板车,板车上捆绑着墓碑,排着一字长队,以刻碑人王生为首,浩浩荡荡的朝村外运去。

       运碑队前列有军队开路,后列也有军队镇守。界碑村几百年来都从未有过如此隆重的运碑阵势,一路走一路都有外村人躲在暗处围观,不明觉厉的外村人人相互间小声的交头接耳着。

       有的说:“界碑村这下可在观音镇露了大脸,瞧那阵仗吓死个人!”

       有人小声骂道:“界碑村这是遭了殃了,你叫个甚!没瞅见全村数的过来的壮丁都被押走了,指不定赶明儿就轮到咱村了,哎,这该死的老天爷……”

       界碑村离县城招兵处有近百十来里路程,王生等人一路推着墓碑用了整整四天才赶到。

       王生屁股都还没得及坐下,便被士兵带到了张督军处。眼前的张督军和王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既不是一副狰狞的丑面孔,也不是一副塞满大肠的猪肚子。张督军的个头很高,比师兄王正还要高半个头,王生必须要把头仰的很高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古铜的肤色,五官轮廓立体而显得深邃。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密,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此刻的他嘴角挂着微不足道的笑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生。

       那双深邃的目光不禁让王生望而生畏,他赶紧低下了头。

       “抬起头,本座不会吃了你。唤你来是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和马寨主什么关系,或者说,她是你什么人?”

       王生听后愣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他不认识什么马寨主,自然答不上来。

       张督军笑了笑:“看来你与她并不相熟,那便奇了怪,她又为何犯险为你界碑村求得本座宽解?罢了,你退去吧,本座一向一言九鼎,只要你界碑村按部就班完成任务,不仅无过反而另有大功。”

       王生应了一声,刚退到门口又顿了下来,他鼓起勇气向张督军问道:“大人,你说的是马姑娘吗?”

       “大人,马姑娘?”张督军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孩有点意思,你叫马姑娘也没错,可想起些什么?”

       “马姑娘她……”王生刚张开嘴又止住了,不管马姑娘接近他是什么目的,可前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没坑害过她,况且与马姑娘息息相关的马南山可是他的恩人,而眼前的张督军,都说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若是说错了话,会不会害了别人。

       “来。”张督军招了招手,示意王生靠近些。“赵大头你可认识?”

       王生迷茫的摇了摇头。

       “你们这均州这一带什么都好,偏偏生了不少流寇叛贼,趁着战乱相互吞并,占山为王,其中便有一支势力极大的叛贼,领头的便是那赵大头,他号称手握十万大军,与我之大军暗中对峙已久。本座不愿与之大动干戈,意欲劝降此人。本座方才所问那马寨主便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如此说你可明白本座心意了?”

       王生愣了愣,仍旧木讷的摇着头。

       张督军也跟着愣了,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孩莫不是在跟他装糊涂?他站起了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边漫不经心的擦拭着,一边朝王生靠近。

       “本座若是将你留在这里,你说她闻讯会不会来救你?”张督军盯着极度紧张的王生,突然笑道:“本座不会与小孩为难,若是马寨主再寻到你,你代我向她传话,本座与他之大功业,望她赏脸,务必亲自前来与本座会面,商讨安邦定国之大计。”

       “看你是个安妥之人,本座应允,若五天之内本座能见到马寨主,你界碑村便不必再为大军做苦力,从前怎样,今后便怎样如何?”

       回程时王生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长刀,那是张督军硬要送给他的,大方的说与他有缘,就在刚刚过去没多久,这把吓人的唐刀还在他胸口前滑来滑去,一不小心就会轻易戳进他的心窝。

       同行的石匠对这把唐刀很感兴趣,纷纷抢着要细看究竟。有人问王生张督军长的什么样,有没有三只眼,三头六臂什么的。也有向他打听,在督军大营里张督军都和他说了什么悄悄话,有没有提到大军什么撤离之类的话。

       七嘴八舌之声让王生感到头皮发麻,他根本不想回任何话。听张督军的意思,若非马姑娘替界碑村说了好话,界碑村此时的境地只怕艰难无比,可马姑娘与界碑村并无瓜葛,之前还和乡亲们闹的很不愉快,没道理会帮他们才是。

       另外,马姑娘居然是山匪,还是一寨之主。王生感到意外极了,在他的认知中,女人就算上了山寨也一定是被人掳走,迫不得己的,怎么可能会当上一寨之主,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至于张督军后来提到的赵大头,那是个什么人王生并不关心,他也关心不了。

       当王生领着两百多名石匠出现在早就等在村口翘首以盼的其他村民面前时,众人顿时一片欢腾,等奎老让人清点完人数,发现无一人掉队,全村欢悦的气氛如同过上了大年。界碑村一定要稳稳当当,不要出现任何差池,盼望着那如阴雨般的张督军大军赶紧离开,这便是界碑村全村上下此刻共同的心声。

       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做了一两个小菜,将家里的板凳桌椅都拿了出来,在村中央的槐树大场地中摆上了难得一见的流水席。

       归来的石匠如同英雄,受到了全村老少妇女们的隆重厚待,吃肉喝酒,扯开了嗓门吆喝着划着小拳。小孩追逐着,撒开的家狗在桌下钻来钻去的觅着食。

       此刻的奎老和村长阮元成坐在上座,两人推杯交谈,喜笑颜开,好一派欢喜祥和的气氛。王生没来得及把张督军交待的话转达给奎老听,席间他也是主角之一,有石匠借着敬酒的功夫想向他讨教一些他们所学不到的刻碑手艺,还有些干脆让自家的儿子来给王生不断的敬酒。

       众人以为界碑村度过了有惊无险的危机,一切便会回归到往日般的平静祥和,村中唯一的刻碑人,王家铺的主人王生只要一天没收徒,他们的儿子便都有着不小的机会。

       还好有曹婶帮他拦着,不然这么喝下去他要不了多久便会醉的一塌糊涂。趁着空档曹婶将他领到了后院,远远地指着一个侧身的姑娘身影,眨了眨眼:“那长辫子的清秀丫头,就是婶子跟你说的江家姑娘,你好好瞅瞅,要是行,婶子这就带你过去。”

       王生愣住了,他以为当初拒绝了曹婶的好意,这事就算是了了,却没想曹婶居然会借着今日这个场合,要安排他俩见面。

       “曹婶,我……”

       “你这傻小子,你倒是瞅瞅再说啊,江家那边婶子早都跟你说好了,现在就等着你点头了,你要是同意呢,婶子敢跟你打保票,今晚你就能把人给领走,至于彩钱什么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事后补上也没关系。”

       王生听了这话瞠目结舌,脸瞬间红透了,也顾不上是否失礼,推开曹婶拔腿就跑。

       “哎呦我说,你这混蛋小子怎么比一个姑娘还要害臊,瞧那没出息的样!”曹婶在后面追了两步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掐着粗腰气的直骂娘。

       慌乱的王生顾不上席未过半,绕过人群径直一路跑回了王家铺,关了门便累的卧倒在了院中。

       不可避免的,王生回想起了匆匆瞅见的那个身影,和他一样小小的个子,松垮垮的穿着一件很破旧的麻布衣衫,裤子又紧又短看起来很不合身,连脚下踩的一双布鞋,明显一只大一只小,应该不是一双。

       至于对江姑娘的模样,王生有些记不起来了,瞅她时她刚好低着头,只有那双又长又粗的黑鞭子令他记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