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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杀人栽赃
       “奎老,奎老!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啊!”

       奎老上了年纪,睡眠总是一阵一阵地,这才刚眯着就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喊醒,骂道:“这天都没亮,哪个不懂事的在敲门?”

       “奎老大事不好啊,我才从镇上赶回来,听说那西坪村的村长老六,凑了不少银元递给了招兵官,那招兵官前脚刚收了西坪村的钱,后脚就翻脸不认人,照例让老六交一百壮丁,少一个都不行……”

       奎老听着隆起了眉心,问道:“你听的可真切?”

       “没错了。老六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东坪村,柳家村的村长都准备好了钱准备递上去,听这一说大家都慌了,眼下这可怎么办!”

       奎老又问:“你把钱递没递上去?”

       刘常山回道:“自然是没,遇到黑心的招兵官,递钱那不是鸡飞蛋打,最后什么都没落到不说,村民还不得说我把公钱昧了去,我……”

       “蠢!”奎老骂道:“别废话了,现在赶紧折转回去,想办法把钱再递上去!”

       “这是为甚啊?”

       “莫再问!按我说的去做,事不宜迟!村子里谁若敢说闲话,我替你担着便是。”

       片刻后,奎老望着刘常山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面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越来越看不懂这世道咯……”

       当晚到了深夜时分,一个带着笠帽看不清容颜的影子敲开了奎老的房门。

       “奎老,许久不见。”

       “叙旧便不必了,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便不再欠我。”

       “讲。”

       “杀人栽赃。”

       “所杀何人?”

       奎老起身望着窗外,良久才道:“界碑村村长刘常山必须死在县城,杀他之人乃是招兵官。”

       “明白。”笠衣人点了点头,走出房门时转过身问道:“多问一句,为何不直接杀死招兵官?”

       奎老沉声喝道:“多嘴!”

       刘远一大早的便接到了他爹死在县成招兵处的噩耗,哀嚎着跑到了奎老家,长跪不起求奎老主持个公道,很快这消息便传遍了界碑村,全村老少如临大敌般的全都赶了过去。

       奎老让大家稍安勿躁,人死在招兵处自然会有公断,军阀即使再蛮横不讲理,也不敢公然做出人神共愤之事。

       奎老的话很快得到了应验,到了第二天下午,县城便来了通告,告知全体界碑村村民,原观音镇招兵官私收贿赂,担心暴露便将界碑村村长刘常山杀人灭口,县政府已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并于今日午时在法场将凶手斩首示众,特告慰界碑村村民,国有国法,杀人者必偿命。

       通告在最后还着重强调,此案乃张督军亲自督办并表示,为了宽慰界碑村全体村民,特免去一百名壮丁名额,然为平定国乱,为国出力是国民职责所在,考虑到界碑村以石匠而立村,壮丁可以不计,然而上阵战死的民族英雄的墓碑则全交由界碑村负责,全体村民不可有丝毫怠慢。

       此通告一出,犹如巨石砸入湖面,顿时荡起千层波,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张口大骂,更有甚者已抄起家伙,欲组织大闹县城讨个天理。

       一村之长被杀,只一纸通告便草草了事,随后还要求界碑村所有石匠为军阀效力,等于把整个界碑村绑在了张督军的战车上。

       军阀混战,每个军阀都自称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然而杀到最后,死的最多的却仍是他们口中的国民。谈什么民族英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对于军阀而言,他们只是战争的武器而已,论武器的正义与邪恶,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荒唐。

       界碑村的村民虽说历来不关心时事,然而该懂的道理却也不含糊,这般应了下来,张督军的势力若是坐了皇帝尚且好说,若是一朝变了天,整个界碑村所有参与的石匠都将成为被历史唾弃的罪民。

       “各位稍安勿躁,听老朽一言!刘常山之死,为咱界碑村免去了百名壮丁之苦,是我界碑村的功臣,虽死犹生,将被界碑村永世铭记!老朽伤感之余,却还想劝劝各位,此时世道正直乱世之秋,想必各位心知肚明。通告上说,要咱界碑村为张督军效力,咱大可不必认真。但人死为大,无论他生前做过什么,为了什么而死,临了了要块墓碑并不过分吧?别忘了咱界碑村为何而立村,咱界碑村存在几百年又是为了什么?”

       “奎老您有您的道理,可那些军阀整天打来打去,都说自己是正统,说都对方是叛军,咱们一不小心恐怕会招来全村的灭村之灾啊。”

       “是啊,奎老,这种要求断不能应,实在不行,咱宁可出人!”

       “出人?刘栓子你说的倒是轻巧,你要硬气就把你家两个娃先交出去,老子就服你!”

       “张顺你个狗日的,凭啥老子两个娃都得上?想让老子断子绝孙,你个狗杂碎的,有本事老子上一个,你也上一个!”

       “够了!”奎老怒喝道:“刘栓子张顺你们想闹,也等老朽死了再闹!界碑村论资排辈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大声说话!也罢,今日老朽就自作主张一次!你们都听好了,界碑村今后的路在通告中已指的很清楚,界碑村的本分也是如此,为亡者刻碑,谁若不从可以走,从此最好不要回来!”

       “奎老!”

       “奎老!”

       “勿要多言!名节固然重要,但活着却比什么都要重要,当你们活到老朽这般年纪时,便能体会到此番心境。话已至此,王生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奎老紧闭了房门,转过身望着王生。

       房间里黑漆漆的,有些阴森瘆人,如此环境再面对耋耄之年的奎老,尤其他那双浑浊甚至有些泛白的双眼,王生肺腑的感到阵阵惧意。

       “王生,老朽想听听你对通告的看法。”

       “师父生前曾说……”

       “不,老朽是说你的看法,你师父已故去,多提只会徒增伤感。”

       “晚生也认为不可。”

       奎老望着王生,稍微睁开了些眼睛显得有些意外。“哦?你倒是说说看缘由。”

       “并不是每个战士上了战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故而战场之尸必然会有很多横死之尸,横死之尸不宜立碑属于三不立的规矩之内。”

       奎老微微颔首,说道:“这也正是我让你留下的原因所在,如今你是界碑村唯一的刻碑人,应当比那些石匠更懂得与活人讨气节,不如还于亡者尊严的道理。至于你所讲三不刻的规矩,只是针对于一般石匠而言,老朽相信作为刻碑人的你,必然会想到应对之法。”

       王生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多日之前,晚生曾在西坪村为一横死亡者立碑,自以为是后来被师兄教训才知错到离谱,三不刻并不单单是石匠的规矩,同样是也刻碑人传下来的祖训之一。”

       奎老慢慢摇了摇头:“你师兄王正非常人,你若有不懂的地方,自可向他讨教,他所学一切本就是你师门所传,既已离开师门自当归还与你,合情合理。”

       王生听了这话愣了许久,原来奎老将他留下竟是为了这个目的。

       师兄王正还在界碑村时,除了师父与他,不曾与界碑村村民有过亲近,习惯了独来独往,连对奎老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奎老也不喜师兄,从不会在他人面前谈起王正这人。

       “据传你师祖王久仑先生,生来便有一双阴阳眼,一眼看阳世,一眼看阴间,能与生者言,能与亡者谈,因此他刻的碑,生者欢喜,亡者喜欢。虽然年代久远,王久仑先生出神入化的刻碑手艺经一代代断层已遗失许多,但破三刻规矩的手艺应该还在,你师兄大概也学到了一些,只是到了你这里,未来得及传授。眼下界碑村有一劫难,至于是否能安然渡过,就全靠王生你了。”

       “可我师兄行踪诡异,晚生许久未见。况且就算见着了他,依师兄的脾气也不一定会教我。”

       奎老摇了摇头:“你若有心,老朽自当成全于你,你师兄在江湖走,脚是湿的,想要寻到踪迹并非难事。界碑村经此一事,可以说是祸福相依,老朽刚才在全村之言,也只是震慑住了他们,可归根结底要让他们安分守己,还是需要你说了算。此事若成,界碑村的名声便传至百里,甚至千里之外,王家铺定然会成为刻碑业内的一枝独秀。乱世之中,苟且偷生只会自取灭亡,而变或许亡,也或许生生不息,这便是老朽能为王家铺,为我界碑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此即便活不过百岁,又有何所惜。”

       奎老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王生不知所措的望着奎老,他不明白往常那个遇到天大的事儿,都不动如山的奎老为何会突然失态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