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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全由她害
       王家铺正屋住的姑奶奶可真是不好伺候,王生这几日都快要被折磨疯了。

       这女子挑食,顿顿都得吃肉,还不能是碎肉星子,必须得是整鱼整肉,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师父留下的几坛上好的白马酿,自己吃喝倒是舒服极了,却把王生给愁坏了。

       师父生前把所有的积蓄都堆在了碑窖之中,并未留给王生几分闲钱。这大鱼还好说,村东头有河,这个季节下几网也能有收获,可这大肉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偏偏那姑娘蛮不讲理,指着他鼻子说,你有啥出息,连个女人都养不起。

       王生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谁家女人这么难养,再说了,这姑娘白吃白住不说,还要毁他名声,现在村子里到处都在传王生家里养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还专门给大门上了锁,关起门干得净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别说王生没这胆儿了,就是有,他也不想招惹这么邪性的女人,在他心中最好不过的女人就该是杏儿姑娘那样的。

       “王生今儿这饭菜不对啊。”马举儿皱着细眉,叨着筷子在白菜碗里翻来覆去,半天都没找到肉块。

       王生低着头小声说道:“没钱了。”

       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原本想发脾气的马举儿反而乐出了声,就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我看这一天天的也没人请你做工,你要是真娶了媳妇儿可怎么养活人家。”

       王生抬起头看了马举儿一眼,赶紧又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心里委屈极了。刻碑人可是手艺人,别说养活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就算过上些好日子也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今这世道乱透了,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往常的富裕人家如今也都经不起战乱洗礼,更别说寻常百姓了。

       以往好光景时,十里八乡谁家有先人去世,都得提前排了队到王家铺求一块墓碑,可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糟了世道的殃,年轻力壮的被拉去上了战场,家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这光景一下子就苦了下去,很多人家如今连吃喝都成了问题,生人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死人的面子。

       有条件的尚且还能把先人往干被褥里一卷下了葬,没条件的就跟埋家畜一样,更是草草了事,至于墓碑就不用想了,有做墓碑那钱还不如多买几口牲畜帮人出点力。

       观音镇地处偏僻的山区,受难程度稍微轻一些,但随着军阀混战的战火蔓延,越是隐蔽之处反而成了必争之地,眼瞅着军阀势力已进驻观音镇,有不少人家携家眷牲畜开始跑路了。

       村长刘常山前天才从镇上开会回来,说镇长问起了各村的壮丁情况,西坪村村长解释说自己村没那么多壮丁,结果被镇长当众扇了耳光,说这是张督军发布的军令,不服从者只能先从带头人开始处理。

       因西坪村村长多说了一句话便被镇长抓了典型,也给观音镇其他八乡五十六村做了个杀鸡给猴看,并明令说清,各乡各村也得提前做好征兵准备,务必以一百壮丁为底,张督军随时会派人来验收,届时谁若托了后腿,贻误了军机大事便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儿。

       刘常山从镇上回来后,便召集了全村也开了大会,把镇长的话传达了下去,希望大家共同想办法如何度过眼前的危机。

       界碑村身处深山中的深山,千百年来未曾承受过战火的轰炸,村民们也不关心这天下谁又坐了皇帝,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犹如世外桃源一般,这一代代的累计下来,人口即将突破千人,要说一百壮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谁也不愿让自家的男人孩子去替军阀卖了命,所以听刘常山这么一说,集体都炸开了锅,嚷嚷着要人没有,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奎老喊了一句:“拼!拿什么拼?王家铺里有个带枪的女人,你们哪个厉害去给我绑来瞅瞅?”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奎老说的是,枪这吓人的玩意儿打一下可是要死人的,再厉害的人都得怂着。

       奎老又说:“若想平安度过眼前的难关,只能有两种方法,要么就抓阄送人,抓着谁是谁,谁也莫怨天意。要么常山你还是出去多跑跑,问问负责这次验收的军官是何须人,他要人咱们可以拿钱来抵。”

       “对对对!奎老说的是啊,村长你还是赶紧,莫再耽误了。”

       “是啊,村长你快去打听打听,不管多少钱,大家咬着牙凑一凑总比把人交上去送死的好啊。”

       众人嚷嚷着厉害,尤其是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恨不得这就把刘常山赶紧推出去。

       刘常山也是心酸,界碑村几百年的彪悍民风随着那个姓马的姑娘到来,顿时就荡然无存了,全由她害,全由她害啊!

       面对马举儿的冷嘲热讽,王生想张口把这些事说给她听,也想让她明白,自从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界碑村,乡亲们都变了,变得贪生怕死了。可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从小到大他宁肯自己落尽了委屈也不愿见谁伤心委屈的样子。

       师兄王正曾说他,心软是他的病,不该这样,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王生心想,心软不是他的病,应该是他的命吧,如果当时师父不心软,他还能活到今天吗?

       马举儿见王生的快要哭的表情,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心想不至于,这小男人往常也不这样啊,今天怎么一招就不对劲了。

       “喂,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说!我帮你揍他去。”

       王生望了眼系在她腰间的那把枪,赶紧摇了摇头。

       “王生你记住,没有女人会喜欢怂包的,你不说这饭菜我也吃不进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自个问去!”马举儿说着就抬起了屁股,迈开长腿就要往外走。

       “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这不就对了嘛。”马举儿转身又坐了回去,饶有兴趣的盯着王生。

       王生只得解释,近乱战乱肆起导致流民众多,许多人家已经订不起墓碑,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开张,家里已经没钱了。

       马举儿听后点了点头,重新捡起了碗筷并说道:“连先人顾不上了,这让生人生着还有什么意思,这该死的时局的确该千刀万剐。”

       马举儿见王生不回话,便又问道:“对了王生,你不是会识文断字吗,不一定非要靠刻碑为生,不如以后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

       王生愣了愣,沮丧的摇了摇头:“我走不了,我怕会打到界碑村来,若是有人死了,我总归还是要替他们刻碑的。”

       “你傻啊你,真打过来的话,谁还顾得上你的死活,再说了你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凭啥还要管他们?”

       王生还是摇着头:“界碑村也有穷苦人家,师父在时为穷苦人家刻碑也未曾收过一文钱。”

       “你师父就是个榆木疙瘩,你也是真愚,我就想不通了,你好好睁眼看看,这界碑村可有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值得你为他们守在这里?你准备守多久,一年还是一辈子?”

       王生抬起头望着马举儿:“他们是关心我的……”

       “屁话!他们关心的是王家铺,是界碑村的几百年来的名声,你王生若不是王家铺的主人,如今还得叫狗丸!”

       王生听后张了张嘴,一时词穷,回不上话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喊门声,马举儿白了王生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有活儿来了赶紧的。”

       “哦,是……”王生赶紧跑了过去,打开门一看来居然是曹婶,愣了愣。

       曹婶倒是一点也不生疏,满脸的笑意冲着正屋直嚷嚷着:“谁说咱界碑村没人心疼狗丸了,瞧我这张嘴,是王生。曹婶我这不就来了吗?”

       “你这爬门缝的贼人,还有理了?”马举儿说着就来气,抡起鞭子就冲到了院子里。

       “哎呦喂,我说界碑村老爷们儿见你是个女子,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还真以为都怕了你不成,来啊,你不是有那铁疙瘩吗,来,来对着我头噗通一下,今天谁要是怂了,谁就别再开口惹人嫌。”

       “王生让开!”马举儿的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面前那张讨人厌的老女人脸。

       “王生你给婶子让开!她今天要是把婶子给打死了,婶子就当订了自己的墓碑,照顾你生意了。”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王生都快要急哭了,别看曹婶整天见谁都笑眯眯的,可界碑村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曹婶惹急了,那可是能把天都给捅出个大篓子的祸事主。

       据说曹婶公公还活着时,因骂了曹婶几句不守妇道,便被曹婶掐着腰吼着骂了整整一天都不带歇气,任谁来劝都没用,最后硬是活活把他公公给骂背过了气。结果,她公公前脚死,她后脚做起了贤妻,从灵堂一直到入土做的挑不出一丝毛病,村里人就是想找她麻烦也只是张张嘴就算了。

       要说这界碑村谁不怕马举儿,王生能想到的就只有这曹婶了。

       马举儿也是纳闷儿了,她好歹也是一寨之主,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识过,今天还是头一回见把自己脑袋往枪头上撞的女人。要说开枪她敢,可问题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开枪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曹婶未必果真不怕枪,要不然以她的脾气,多难听的话都骂出口了。

       局面一时显得僵持住了,两个女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气氛异常地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