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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是去是留
       马南山找钟武楼打探奎老的身份实属无奈之举,眼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能想得到的人也只有钟武楼。

       钟武楼这些日子也正在为不靠谱的王正犯愁,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时今连个口信都没没,他回想马南山曾说过王正与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今还真是有些琢磨头。这马南山来的正是时候,虽说这老小子本事也就一般,但胜在对父子墓有独到的见解,眼下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马南山向来狡诈,他不是不知,但他自信的认为,若那马南山是孙猴子,他必然是那如来,拿捏他不在话下。

       于是钟武楼打发走了女人,让人上了一桌好酒菜,将马南山拉到了上座,话不先说,先碰了酒碗。马南山望着满桌的酒菜,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慌乱不己,一杯酒饮罢,便想借口方便以此开溜。

       道上人都知,钟武楼冲人笑时最可怕,就像此时这般,也不说话就瞅着你阴森森的挤着笑。钟武楼职业习惯,多年保持着昼伏夜出的习惯,时日久了便生出一张煞白煞白的脸,火光一照就像照着镜子,从他的脸上,你能看到自己的恐慌……他瞅着人笑时也不作声,一恍惚那分明是一张死人脸冲着你勾魂般笑……

       钟武楼突然一把抓住了马南山的手臂。马南山在界碑村展露的功夫与钟武楼这种经常拿死人练手的真正屠夫相比,完全上不得台面,稍稍使了些劲儿就让马南山疼痛难忍。钟武楼这么一抓他得心跟着一沉,暗悔不己:“坏了,好好的招惹这个瘟神是作甚!”

       “马先生,那葫芦山上的父子墓,还是得抓紧动手,做咱这行你也清楚,夜长梦多可是会死人的。”

       马南山张了张嘴,干笑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马先生好似对此事不甚关心……”

       马南山心急如焚,方寸已乱……他那焦黄的老脸两腮微陷,猴尖的下巴向前探着,三角小眼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钟武楼端起了酒杯,凑到马南山耳边:“我准备了一车炸药,准备将那父子墓给生生炸开,马先生你说可好?”

       “炸开!”马南山抬起了屁股:“钟爷这可不能,切莫如此!那父子墓乃明代古墓,里面陪葬品大多是珍贵的瓷器,炸药破开土层之时,便是所有的心血都要付之东倾之时!”

       “哦?”钟武楼眯起了眼,“马先生有何高见?”

       马南山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然失了心智,被那该死的钟武楼牵住了鼻子。“那王正……”

       钟武楼不甚耐烦的打断道:“莫再提他。我倒是更有兴致听一听马先生的高见,先生若助我破开父子墓,我便与你约定,墓内所有物件,你我二人三七分。”

       “三七分?”马南山狐疑的盯着钟武楼,他混了这把年纪何,何曾听说过钟武楼会如此慷慨,居然给人让出三成的利,闻所未闻。

       马南山大概也猜想到了王正和他一定是扯掰了,其实这也在他预料之中,如果说钟武楼是瘟神,那王正就是煞神,两个极凶之人如何坐到一条板凳上,这不是胡扯嘛!钟武楼这算不算是在邀请他再次入伙呢?今晚来找他到底是找对了,还是错上加错?马南山一时困惑极了。

       钟武楼见马南山半天不表态,遗憾的说道:“马先生若是没主意便也罢了,看来我也只能用炸药炸开一条洞,至于能捡多少便是多少罢。”

       马南山捏紧了酒杯:“不敢欺瞒钟爷,那父子墓乃是千年一见的风水自葬墓,修建之时便是先外后内,最后又从内部锁住了整个古墓,一旦受到外力压迫内部必然会先行坍塌,到时就算打开了古墓也怕是面对一堆废渣而一无所获。”

       钟武楼听后点了头,也不说话,端着酒杯,盯着马南山露出了笑意。

       马南山无奈道:“钟爷,自古以来的风水墓便只能用风水破之,点出活位,用浸血钉给钉死,扼住其内部蕴气流通……如此以来,快则三五十年,慢则百年,此墓的风水必破,转为普通古墓,到时便可……”

       钟武楼笑着摇了摇头:“百年太久,你我皆等不起。”

       “这……”马南山沉下了头,钟武楼果然不是好糊弄之人,刚才说的方法,也许他手下的那些点穴师也提过吧。

       “钟爷可否再给我一些时间,我……”

       “可以。”钟武楼又笑了笑。“只是要委屈马先生了,父子墓开启之前你我便是同一匹马的人,还望先生助我快马加鞭,早日功成才是。”

       “这……”马南山犹豫许久,万般无奈抱拳道:“全凭钟爷安排。”

       “天色已晚,这间牡丹房便留给马先生用了,马先生可要好好心疼那花魁牡丹才是,同骑一匹马,先生可懂了?”钟武楼说完大笑着推开了房门,马南山还在揣摩着钟武楼话中深意时,一个披着薄纱,肉色满香的风尘女子推开了门,光着脚趾,望向马南山眉目含情,柔柔的扭着腰,轻唤了声马爷……

       马南山苦笑,这钟武楼好狠,睡他睡过的女人,可不就是同骑一匹马……

       界碑村今日好不热闹,全村男女老少齐聚四方山下,在奎老和村长的安排下,提前进行了一年一度的扫碑大礼。

       扫碑大礼类似于清明时节集体上坟,却又与清明不同的是,此番上坟山只为替先人清扫墓碑,凡是界碑村的人,无论在外有多远,都要在这一天赶回,上至六十老儿,下至五岁娃娃只要不是身患重病起不来床的必须都要参加,将坟山之上所有的墓碑全都一一清扫干净,这种独特的传统在界碑村已传了两百多年,受村民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春节大年。

       往年的扫碑大礼应该在五天后,但既然奎老发话了,村长也支持,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今年的扫碑大礼又与往年不同,全村老少都要替王知事扫一扫墓碑,这种尊贵的礼待自界碑村有扫碑大礼以来,却是从未有过。往常为了避免众人重复扫同一座墓碑,便有规定一人扫后,会在其墓碑前放一块碎石,待最后的人将这些碎石再收走。

       扫碑乃是内心缅怀,祭奠先人的一种方式,而全村人同扫一碑,可想这碑主人生前受推崇的程度有多重。

       狗丸全程含着眼泪跪在师父墓碑前,面对每一个扫过的村民,他都磕头答谢,他自知这般礼待对于师父,对于王家铺有多重,重到让他直不起腰来。

       让狗丸难以承受的是,奎老在村长的搀扶下居然也要跪下替师父扫碑,师父即使活着时,辈分管在哪里,见到也得叫上一声奎爷,哪有老太爷给后辈下跪的,狗丸想阻拦却被奎老喝开。

       “作海啊……你还是睁开眼看看吧,你走之后这界碑村再无刻碑人了,你的徒弟狗丸一心想要离开王家铺,离开我界碑村,你睁眼看看吧,谁的话他都不听,不听了……”

       奎老趴在了墓碑上念叨着,风烛残年,摇摇欲坠的哽咽,摸着鼻子和眼泪抽搐的样子,令所有人无法不为之动容,小孩先哭出了声,接着是妇人,没过多久整个坟山已是哀声连连,哭成了一片。

       众人在哭王作海,也在哭王家铺后继无人,更在哭界碑村从此名存实亡。这哭声犹如万箭齐发,每一箭都瞄准了狗丸的心窝,直射的他脑子一片空白,震惊与呆滞无以言表。

       “奎老,狗丸有狗丸的苦衷,狗丸发誓即使走出王家铺也绝不会辱没了师父的名声。”

       “狗丸啊,你来,你来好看看你师父王作海的墓碑!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立一副无字之碑……你答不上来,那好……今天老朽就来告诉你,这无字之碑是乃无言,你师父又何以无言,莫不是担心他之后,徒子徒孙会辱没了他的名声。如今看来,你师父的担心怕已成真,你想着远走高飞,这王家铺今后何去何从,将来这十里八乡还能有人在到我界碑村,敲锣打鼓放着大长炮来请碑吗?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界碑村千户之人,若不改了这界碑村之名,恐成他乡之笑柄!”

       奎老一大把年纪,喊声仍是洪亮,震耳欲聋。狗丸恨不得把脑袋埋起来,奎老的每一句都句句在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居然会对界碑村有如此大的影响,原来师父不在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居然如此之重。

       扫碑大礼完毕后,所有人都下了坟山,狗丸却跪在师父墓碑前起不了身,他想嚎嚎大哭一场,问问师父此时的他到底该怎么办,可又想起师父活着时常骂他就知道哭,没出息的样子,便死死的吞下了眼泪,却仍是抑制不住的干嚎了许久。

       时间来到了奎老和马南山约定的第三天,此时的奎老端坐在王家铺的院子里,眯着眼晒着太阳。

       院外的墙头上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众人都在等那个外乡老头的出现,也在等一个关系到界碑村今后何去何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