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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傲然挺胸
       马南山和奎老作了约定后便分头离去。今夜,月明星稀,对于狗丸来说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奎老的话一直在狗丸的脑海中翻滚着,他说三日之后杀害师父的真凶便能水落石出,狗丸既亢奋又不安,他难以想象找到真凶后,又当如何。

       莫要当着全村人手刃杀师仇人才算痛快了事?可在遗嘱里师父明明说过,与他之恩怨该了的已了,未了的便作罢,让狗丸不必挂怀。

       狗丸一想起师父的离去,就显得无比沮丧,他这般一个孤零零的人,就像落在激流中的浮草,不能自己。

       狗丸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胸口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就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以为作为一个刻碑人,这辈子只和手中的刻刀打交道便是了,沉寂一些,孤独一些并无关系,却不知到师父才刚走没多久,这头顶的夜晚便越来越沉,这界碑村也变得让他越发难安……

       应该是过了很久,院子里依旧安静的出奇,狗丸摸起了身,背上了布裹,准备为自己做一次大逆不道的主,必须要离开界碑村,谁知打开门发现,门口居然躺着一个人。

       这人自奎老离去没多久便把铺卷带了过来,裹着自己睡在了王家铺的大门口。若要离开王家铺必须要从此人身上踩过去。狗丸垂下了头,无比压抑的重新回到了屋里。

       夜色中马南山赶着马车极速飞驰,从王家铺离开后他就没轻松过,神秘的奎老让他感到了极度的不安,他必须要抓紧时间查清楚奎老的真实身份。

       只有知己知彼他才能想到对策把狗丸给带走,狗丸若就此留在了王家铺,对于马南山实在太难接受。十二年前,河西鼎鼎大名的江算子曾给他卜过一卦,说是让他后半辈子往西走,必会遇到一个改变他一生的贵人。他认定狗丸就是那个贵人,想他前半生多与山匪,贼盗为伍,过的颠肺流离,又没攒下家当。

       他后半生想要的是花不完的钱,再找一个出身好,能生养的女人,万一给再他生个儿子那就完满了。但这世道拿枪的才是狠人,江湖早变了味道,别看他整天没事就跟宽豹子讲乱世出英雄的典故,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这枪林弹雨的乱世,抬头就是一枪,哪里还容不下英雄造次。

       这世道想要发财,要么去带兵打仗,争它个天翻地覆;要么就去捞死人钱,挣他个鱼死网破。带兵打仗也轮不到他这种人,于是他自然而然便入了捞死人钱的行当。

       世人皆知历来点穴寻墓是风水师的专长,却鲜有人懂,真正下到地下,风水师不如刻碑人好使。风水师能定墓室的大方位,而刻碑人却掌着墓室中的点滴细节。

       马南山就亲眼见过王作海的本事,记得那年堰土一坟山因挡住了水库的修建,官府下令大面积迁坟,而负责勘探风水的师傅一共有五位,三名风水师以及两个刻碑人。其中就有马南山与王作海,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也是第一次见面。

       移坟本就就有很多繁琐的忌讳,何况又是移走一座坟山。有些祖坟的风水本就很好,不能因为移坟就改了人家风水,断了后人前尘。而有些祖坟风水极凶,后代苟延残喘活的异常艰难,移坟时自然恨不得拼了命的讨好风水师,想为先人置换个好位置。还有些祖坟经过漫长的岁月变迁,风水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吉位变凶宅,凶宅机缘巧合改为吉位也有。这就要求风水师和刻碑人不仅专业要过硬,而且还要恪守本分,不能因黄白之物做了昧良心之事。

       然而人心难测,五人中一个风水师和另一个刻碑人经受不起利益诱惑,背着其他三人做了恶事。

       要说那风水师可是当时风水业名气极大的度辰大师,本事之高得到了同行的认可和推崇,宛如风水界权威般的存在。而那刻碑人名气也不弱,由一名普通石匠刻苦自修终成刻碑人,工法尤其卓越,一手临场成碑的绝活令同业者无不叹服。

       某日,那刻碑人在新坟山头上意外寻到一处埋隐的金蟾回头的风水宝地,但想要促成金蟾显形,就必须以整座山新坟山为引,在适当的地点,凿出许多地穴,方能打通金蟾的活门。不巧的有许多隐地穴已被他人定好了新坟坑,要改风水就得用上瞒天过海的手段,使整个新坟山的山灵之气,如同江河入海般汇聚到地穴处,再强行将它们全部打通。如此做法等同于潜移默化的吸收别家后人的气运,故而能成全那金蟾回头的宝地。

       那刻碑人早些年为湖广巡抚的老母刻过碑,见到此宝地便连夜作图,差人书信将此事告诉了巡抚,巡抚得知后秘密告之于他,让他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拿下那块金蟾回头的宝地。

       那刻碑人要瞒住其他四位同行自绝无望,算计之后认定一人难以成事,便找到了度辰大师,以巡抚手信为凭,诺以黄金白银,二人密谋一番后决定暗中动手。

       他们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在那段漫长的挪坟工作中,其他三人并没察觉到异常,眼看着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却还是被王作海发现了其中微乎其微的破绽。

       破绽在于另一位刻碑人在立碑时,将大多墓碑在原定位置上朝西南方向偏倚三丁距离,而刚好这三丁又是十丁中最好的“兴,财,生”。

       这三丁的距离常人可能无法感知具体几何,举个例子,一丁大约只比头发丝稍微厚那么一点,三丁不过也就是两根头发叠加的厚度。

       一般而言,在大体定好的方位上,动上几丁,哪怕是几子也并无大碍,可那刻碑人动的却是主体方位,从东方稍微依偏向西南方,而西南方正对一块回音壁,三丁若遇回音壁便会按照丁字形折返,最后会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同一山地处。

       发现异常后的王作海默不作声,并没有立即与其他人商议,反复的在墓碑之间穿梭,拿着丁兰尺和纸笔背着人在记录着什么,到了挪坟工作临近结尾那几天,王作海突然不辞而别。收尾工作一切照旧,那刻碑人与度辰大师看似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他们的诡计,秘密完成了风水改造。

       事情到了这里本无蹊跷,奇的便是,此事过去没多久那刻碑人突然服毒自尽,随后度辰大师也跟着悬梁自尽,若不是度辰大师有临终遗书,遗书中自告了二人的罪行,恐怕这世上再无人知晓这桩秘闻。

       王作海凭一人之力,黄雀捕蝉螳螂在后,暗中将改了风水的新坟山又改了回来,其手段之高明,至今在刻碑和风水业都是传奇。他既未动墓碑分毫,也未动坟山寸土,仅仅只是在每一块墓碑的不起眼的边角处,刻了指盖大小的水中望月的图纹,便破掉了刻碑人和度辰大师算无遗漏的诡计。

       此事过后,业内之人都在猜测那水中望月的图纹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却无人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只知新坟山至今无异,至于那金蟾回头的风水宝地仍是埋隐之形,也许是百年,或许千年,万年,经过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变化才得慢慢展现。

       王作海做完这些后与那刻碑同行谈了一夜,无人知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知王作海离开后,那刻碑人便服毒自尽了。而度辰大师在得知刻碑人离奇自尽后,亲自回了一趟新坟山,在坟山中一待就是数十日未曾下山,下山后留下了满是忏悔的遗书后便也自尽了。

       此事虽不知与事实相符几分,却演成了故事,在被风水和刻碑业内被奉为职守的典型,成为了一段传奇。也正因为这事,马南山对王作海由衷的感到佩服,他曾费尽心思想与王作海结成好友,却不成想竟被王作海百般羞辱,说他贪欲之心无可救药,迟早会有报应。

       多年后,马南山在河西目睹了一座世之罕见的父子墓挖掘保护现场,当他看清出土的父碑时,瞬间失声喊出王作海!

       因在那死玉父碑上不起眼的一角,居然刻着一层很浅的一琴一鹤的图纹,那图纹的大小尺寸和王作海当年刻在新坟山墓碑上的一摸一样。

       后来马南山了解到,那父子墓葬乃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古墓,而那父子碑也不是一般的墓碑,而是失传了几百年的玄碑,据说玄碑乃是真正的阴阳碑,碑一分为二,一半存阳世,一半传阴间,以一碑改天地人之大风水,乃惊天地之大本事。

       马南山随后莫名的大病一场,几月未起。他由衷的为自己那可悲的际遇感到痛心疾首,为何他就不能得到王作海那般的夺天地变化的师承,相比于他自己,又算的上哪门子的风水师,班门弄斧,羞愧难当!

       王作海被押赴刑场时,马南山也赶到了现场。他见证了王作海傲然挺胸,面不改色的去面对生死一线,当枪声响起时,马南山的心彻底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痛快,这个像大山一般压迫着他的男人终于死了。

       转瞬又很难过,痛苦,他恨王作海之后再无刻碑人,苍天无眼,世人愚昧,世之悲哀矣。

       随后一天,当王作海的传承弟子,狗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悲又喜,他笑这命运如此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眷念他这可怜人的。

       他拼了命的想抓住狗丸,就像此生渴望结识王作海欲望一般,都是那般的强烈。

       这夜又沉了沉,快要沉到了底,钟武楼正抱着女人睡得熟,突闻手下来报,马南山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求见。

       钟武楼皱起了眉头,拍了拍女人光溜溜的屁股,起身披上了大衣,这个马南山来的可真是时候,刚好就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