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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乡情难却
       狗丸辩解道:“师父当年……”话才刚开口便被王正给打断了。

       王正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的功夫没到,照猫画虎对墓葬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横死之尸不予立碑是所有刻碑人共同接受的规矩,但并不是说一定不能立,要立就得起玄碑,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为兄弟立的便是玄碑,而你只学了样子,却没学到根本,是以才让歹人很容易找到其中破绽,等你走后便动了墓葬的风水。”

       狗丸听了师兄的话,早已瞠目结舌,玄碑,什么是玄碑,为何他从有听师父说起过?

       王正耸了耸肩:“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走出师门后才听人说起玄碑,本以为师父会将这看家的本事传给你,可见到西坪村新坟后,我便断定你什么都没学到,唉……这都是命,师父他老人家走的太急了些,否则你也不至于后来犯下这么多错。”

       王正拍了拍狗丸的肩膀,摇了摇头:“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守着王家铺,先学会做一个匠工,也许经过岁月的打磨,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刻碑人。其实这是我将你带回来的真正目的。”

       狗丸听了这话,抬起头愣愣地盯着王正,良久他问道:“师兄,你是怕我成为你的阻碍吗?只要你肯改邪归正,我把王家铺还给你,这位置本来就该你做。”

       王正苦笑道:“狗丸长大咯,学会教训师兄了,罢了,我也不劝你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静下心好好想一想,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而不是茫然的一头扎进了葫芦山,几个小山匪就把你给绑了。”

       狗丸沉声回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打父子碑的主意,所以才会碰巧和我相遇吗?”

       “你也知父子碑不是寻常的墓碑,被马南山发现的那一刻起,注定会被翻出土面,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与其让他人盗了墓碑,还不如让我收回,这便是我的目的。”

       “不管你怎么说,你这般做和那些盗墓贼又有什么区别?”

       王正听后干笑了几声,随后望着狗丸认真说道:“之前我有与你谈过玄碑,那父子碑便是玄碑,师父他老人家走的急,没来得及将玄碑的秘密授予你,如果不想让这门祖传本事失传,我们只能自己去学,你明白了吗?”

       狗丸难过的摇着头:“你骗了师父,现在还要来骗我。师兄,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看来你我兄弟二人今日之谈注定不欢而散,我也只能对你说这么多。”王正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望着王作海的墓碑,叹息道:“世间悲苦之人从来都不是已亡人,我的苦衷能对着师父的墓碑讲,却不希望有一天对着狗丸你的墓碑一一道来。忘了葫芦山,忘了那父子碑吧,不要再回头。”

       王正说着已转身,一边朝狗丸摆着手,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狗丸刚回到王家铺就发现门口围了不少人,有人发现他回来了就开始嚷嚷,接着从人群中走出领头的村长。

       乡亲们一听说狗丸回来了,便集体出动向狗丸递来迟到的安慰,希望他节哀顺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悲伤,王作海的离去对于观音镇尤其是界碑村来说是天大的损失,最初他们也不愿接受这个噩耗,送了一辈子亡者的王知事居然说走就走了,让人措不及防。

       村长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紧握着狗丸的手掉着豆大的眼泪珠,他哭诉着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他说什么也要拦着王知事,决不让他给石中南刻碑,刻的是劳什子碑,人死都死了还连累了王知事,算得上什么义士。

       村长一动容,乡亲们也跟着嚷嚷起来,有些脑子不清醒的愤愤之下要带头去捣了石中南的墓碑,都是那害人的玩意,让界碑村最受人尊敬的王知事死于非命。

       狗丸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慌乱之余大声朝人群外吼道:“哪个敢捣碑,我跟他拼命!”

       村里明理的老人妇人赶紧把拱热闹的年轻人给拉住,这才止住了这场躁乱。

       人群中不知谁大声的骂了句:“要怪就怪这个狗日的世道!好人总是落不到好。”

       “对,说的对!这狗日的世道,好官被歹人砍死,讨公道的人反而被公开处决,都说万恶的大清过去了,现在看还不如往时的日子!”

       “村长你倒是说句话啊,王知事虽然走了,可他的冤屈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只要发句话,大家就闹到县衙门闹去,说破天也要为王知事讨个公道!”

       “乡亲们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说两句——乡亲们放心,也请狗丸放心!王知事的冤情一定要伸!不伸就是我界碑村没骨气,可这事急不来,需要从长计议,商量出一个稳妥的方法来……”

       “还稳妥个球啊!咱界碑村几百年来什么时候遭过这大的难,先是石大人被杀,接着王知事又被昏官处死,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我们该上山给村长你烧火纸了。”

       “说的对啊!狗丸你倒是说句话,这事还得你来牵头,是找人说理去,还是索性就杀到那县衙门找那处决你师父的昏官让他偿命,你只要说句话,大家伙儿都听你的!”

       刚刚平息下来没多久的场面,顿时又变成了一锅粥,看得见的民愤犹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狗丸身处这种环境中,心头之恨很快也被点燃了,他刚准备开口却被村长用力拽到了一旁。

       “狗丸你莫要跟他们一般糊涂!有些话说着痛快却是后患无穷,你要不想让你师父留下来的王家铺后继无人,就听我一句劝,这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

       村长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狗丸头上,他也想报仇,可当下对他而言最关键的却不是报仇,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完成。无论此时的他有多悲愤,多亢奋,最该哭的人,最该吼叫的人应该是他,却又不该是他,他要死死的忍着,一声都不能吭。

       乡亲们见狗丸始终不表态,大多人是失望的,转身骂狗丸不孝是个孬种的也大有人在,有些甚至大声嚷着王家铺算是完咯,我界碑村从此再无知事咯。

       这些话落在狗丸耳中犹如刀绞,但他仍是低着头不言不语,静静地等着这些人退去。

       院子里最后只留下了村长和村里名望仅次于王作海的老智者刘奎两个人。

       “我看是这样……”奎老先说话:“常山你是村长,专门抽个时间到县里找找人去,问清楚王知事的案子当时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咱们得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再谈以后之事。”

       村长刘长山长叹了一口气,道:“奎老,实不相瞒我前两天出去了几天,正是到了县上去打听这事儿,可你也知道,民国政府初立,各县衙门的班子也才刚定下来,咱这村长说不定过两天就得被抹了,哪里找的到人问话哦。”

       “我看谁敢抹了你的村长!”奎老敲着拐杖,骂道:“界碑村祖祖辈辈都是自己选出来的村长,什么时候轮的着外人插只脚进来?你只管问,需要多少钱打点也只管支声,咱界碑村不富裕,却也不能丢了骨气,该争的就得争到底!”

       奎老说着望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狗丸,补充道:“也莫让狗娃子往后寒了心。”

       狗丸默默地听着村长和奎老的对话,心里早已泛成泪海。

       师父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人,而是属于整个界碑村,王久仑一脉的刻碑人世世代代都定居在界碑村,无论那一代都是界碑村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如今到了王作海这一代,这块金字招牌稀里糊涂的就被人砸的稀巴烂,乡亲们如何能不愤慨。

       之前在院子外所有的闹剧狗丸都能理解,包括现在村长和奎老两人的谈话,狗丸也能听到心里去,他不插话并不代表他没有该有的态度,而是他懂得,只要自己表态了,界碑村一定会倾其所有为师父伸冤,这同样也意味着,从此狗丸要欠下所有乡亲们一笔永远也偿还不了的感情债。

       这笔感情债会把他死死的钉在界碑村,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也能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一个受人尊敬的知事,可那信……信上的内容时时刻刻的在他脑海里翻腾着。

       他明白自己要走的路,绝不会像师兄王正以及界碑村乡亲们希望的那样,一辈子守在这里,做工,收徒,也许还会娶妻生子,将王久仑一脉的刻碑人身份传承下去,而是注定要走上一条前路坎坷,生死难测的不归路。

       听着村长和奎老在一旁认真的讨论,狗丸的内心做一个决定,无论如何,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