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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遭遇山匪
       选择一个新的墓坑对于狗丸算不上什么难事。至少他敢保证自己挑选的位置,是通过罗盘找准了八宫格中的吉向,又在吉向中用刻碑人特有的丁兰尺,找准了十方位中的吉位。这般过程,他曾跟着师父看过无数次,自信绝不会出错。

       新的墓坑位于山阴面,光线以及视野都十分不好。一般来说,背阴面的山坡,因终日难见阳光,一旦有煞气进入,易聚而不散,长久积累便会影响子孙后代的气运。

       而万般世事皆非一尘不变,桑海沧田以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足以说明风水的不稳定性。

       狗丸通过测量,将墓碑树在了阴坡一处看似寻常的土地上,等到天完全大亮,再将树好的碑一点点立好。

       树碑和立碑听起来大同小异,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差别。树碑很简单,是指将墓碑树立起来。

       而立碑就很麻烦了,需用定兰尺测出墓碑埋土的深度,墓碑的面向以及倾斜的角度等等一些精细的环节,这般复杂的过程,是为了保证碑一旦立下,从此不会再挪动分毫。

       刻碑人和石匠,乃至与风水师之间最大的区别,其实就在这立碑的环节。

       一个接受过传承的刻碑人,可以将墓碑的位置精确到一厘一毫,稍有偏差他们都会认为是对亡者的亵渎。

       立碑花了狗丸一下午的时间,等到天快黑才如释重负长吐了一口气,这番功夫早已把他的体力消耗殆尽,连下山都还需要主家的搀扶。

       下山时主家仍有些不放心,言语间多次暗示,希望能请知事先生亲自来看看。

       狗丸解释道:“墓碑朝西北方向,对应八宫位中的乾位,又与老人生辰相应,墓碑的正榜朝向又与十方位中的丁格相应,丁格乃求稳之向……”

       狗丸说了很多,主家也听的认真,却什么也没听懂。狗丸摇了摇头无奈道:“总而言之,以墓碑的朝向定下墓坑的朝向,可保老人后代至少两百年无恙,至于两百年后的事,后代也在变,风水也在变,你我皆琢磨不透。”

       主家虽点着头,但样子看起来仍是迟疑的很,狗丸见状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他也都说了也都做了,他自觉问心无愧。

       至于离开之后,他们有没有按他交待的去做,其实也并不重要了。只因老人的墓碑上留下的立碑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狗丸自己,就算将来真的出现祸应,也都无他人无关。

       临行前狗丸想再见那女子一面,如果能消除她对自己的误会最好,如果不能,问一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也行,遗憾的是直到最后离去,狗丸也未能如愿。

       那女子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漠视,把他刚要张开的嘴又给堵了上。

       此行对于狗丸来说,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一直焦虑的圭隐山之行,刚好主家有一个亲戚就知道这个古村的位置,并向他指出,出了路一直往西北方向走,穿过秦岭,再往西南方向大约走上两天,到了那地方向人一打听便能知晓圭隐村的具体所在。

       那亲戚还特别叮嘱,如今这世道不好,路上怕是多有劫匪,最好别一人独往。狗丸心想自己身上也没携带重金,即便遇上了山匪,应该也不会拿他怎样。

       然而他才走出不远,经过一座葫口大山时便糟了殃。到底是世道乱了,连山匪都穷怕了,对手无寸铁的狗丸下了手。

       直到狗丸被蒙着眼绑上了山,他整个人还在发懵。

       山寨里其实都是一群流民,就着山头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庙安下的家,为首的是一个黑髭大汉,面容狰狞。

       “你这小子没点盘缠也敢闯我葫芦山,就一句话,是留腿还是留命?”

       此时狗丸被按在地上,脑袋上架着寒光闪闪的大刀,他知道对方绝不是那种乱开玩笑的人,自己逞不得半点倔强,只得先应下。

       “留腿便好商量!”黑髭大汉:“爷瞧你这身子骨,也不像是出大气力的人,以后你就在山头放哨得了!”

       “大哥!”狗丸还没回话,另一个扎长鞭,一脸猥琐长相的矮个子急声道:“小的瞧此人来的蹊跷,会不会是官府派来的……”

       “放你娘的狗屁!”黑髭大汉骂道:“向三你小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他娘的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官府,老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把你头上那坨满清的狗鞭子给削了,看着就晦气!”

       “是啊,这外面都改朝换代了,不叫官府朝廷,现在叫政府。皇帝不叫皇帝了,改叫总统了。这新坐的天下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政府自顾不暇,哪有那么多心思搞这些花花肠子。”

       说话的是一个羊须的半大老头,驼着背,看谁都是眯着个小眼,不过这一开口说话,就和周围这群吆五喝六的粗汉子与众不同。

       “马师爷,您就别取笑小的了,小的哪儿知道什么总统政府什么的,就是看这小子闷声不吭的,也不哭不闹的,就是觉得不对味。”

       “兴许是这小子吓傻了,没见过这么大的威势吧。”有人起哄,其他人就跟着哈哈大笑。

       “行了,都给老子闭嘴!”黑髭大汉厉声喝道:“天天叫你们多出去探探,一个个都他娘的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这三十四号人马,守着这屁大点的地方坐吃山空等死啊?”

       狗丸此时脑子还是懵的,初开始他的确被架在脖子上的大刀给吓傻了,被松绑后又急着想脱身。

       之前因为主家的事就已经耽误了好几天,师父信上的交待让他心急如焚,却没曾想竟然落到了山匪窝里,而且还稀里糊涂的入了伙。可是不答应入伙又能怎么办?

       自己的这身打扮,以及身上就那么几块赶路用的袁大头,这些山匪也看不上。绑票就更不至于了,这荒乱的年头,敢一个人出来走动的,就算没被逼上绝路,也是差不了多少。

       眼前这个以荒庙为寨的山匪窝,就有很多年没干过绑票的生意了。因为绑了也是白绑,到了撕票时反而会显得很尴尬。还不如就把人留下,慢慢地壮大山头势力,再寻其他出路。

       这黑髭大汉外号宽豹子,年轻时那也是坐过几千号人规模的山寨二把交椅的狠人。可就在前几年,比他们更狠的土匪出现了。

       各路军阀打不可开交,死了人必然要有新的卒子顶上,于是军阀到处去抓壮丁,壮丁越抓越少。而军阀只管打仗争地盘,少了兵力就得补充,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更是与各路的山匪对上了。

       山匪哪里打的过武器精良的军阀势力,宽豹子的山寨就是这么被军阀吞并,顺从的从了军,不顺从的大多被当众处决。

       宽豹子一想到自己这三十四个歪瓜烂枣的手下,再和以往的威风一比,他心里全是火气。

       再说了,这都半个月没见到收成了,他能不着急吗。他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三四十号人全卖给别的山寨,至少还能换些大洋,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他差点也这么做了,但他的心腹和智囊马师爷一直在劝他稍安勿躁,很快就会出现转机。

       马师爷的话他还是没挑的,当年若不是马师爷未卜先知,他早在军阀攻山时就倒了血霉,哪儿还有现在的活头。

       马师爷在宽豹子的心里那可是有大本事的人,马师爷落草之前是前清的秀才,识文断字,占卦神卜,站的高望得远无所不能。他在心里还替马师爷觉得可惜,心想换作自己,怎么可能还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早出去换好前途去了。

       可马师爷一门心思的跟在他身边,当初这葫芦山也是马师爷选的地儿,还说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可这些年到底在守什么,宽豹子一直搞不明白。

       狗丸被安排在了山头放哨,说是放哨却连个哨台都没,像猴子一样爬上固定的高树,无所适从的盯着荒凉的山脚下。

       狗丸心想,自己肯定就是被人从这里发现的。这么一棵不起眼的树以及他这个不起眼的人,联系起来,就是一个小江湖了。

       狗丸想偷偷地跑掉,却发现只能是痴心妄想,和他一样放哨的还有好几个人,有的人位置比他高,冷不丁一瞅就能把他的一切行动尽收眼底,不可能一路跑到山脚下还不被发现。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包裹还在宽豹子手里,里面的东西对于山匪来说可能没用,但对于狗丸而言,那里面可全是比他命都重要的宝贝。

       一把刻着自己名字师父赠予的篆刻刀,还有一把从祖师王久仑手中传下来,传了几百年的丁兰古尺,及时师父以往总随身携带的小罗盘,丁锤,拓刀,纸笔等等,任何一件他都丢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