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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汪江的秘密(2)
       马如龙对不同民族的信仰分外感兴趣,好奇心驱使,不经主人邀请就走进了放神龛的房间,直接来到“扭乃”柱子旁的神龛边上。

       神龛苗语叫做“夯果(hangd ghot)”,“hangd”是方位和谷的译音,“ghot”是老的意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祖先的方位”,意即“家先”或“祖先神位”。把神龛安置在火塘或大门侧是苗族人的传统宗教信仰,随着民族文化的交流,现在很多苗族人也习惯把神龛安置在中堂,神龛上供奉的内容也很汉化,很多都是写着“天地国亲师位”(注:原称“天地君亲师位”。天,老天爷、上天;地,土地爷;君,皇上;亲,父母;师,即老师,合称五圣,是我国民间供奉的“神”。书写亦有讲究,须遵口诀:天不连二,地不离土,君不开口,亲不闭目,师不齐肩,位要端固。意即:天字上边的二字不能连笔,地字要连着写,君字下面的口字不能开口,亲(親)字中的目字下边不能闭合,师(師)字部首要比右边高一点。民国成立后,没有君只有国,于是后世便变为“天地国亲师位”。)的牌位。很显然,这里也很汉化,因为神龛上也写着“天地国亲师位”。但从神龛安置在火塘边这一点来看,屋主人肯定是一个很重视苗族传统宗教文化信仰人。任凭时代变迁,都要刻意保留传统的做法,大概只有这些偏远的少数民族村落才能做到。

       更令马如龙感到意外的是,从火塘所在的房间出来后,马如龙居然在大门的右则又发现了一个神龛。刚才由于大门敞开挡了一部分视线和光线,所以马如龙并没有发现神龛的存在,从火塘房间一出来,他往左一瞄就看见了。意外还不止发现第二个神龛这么简单,神龛本身也引起了马如龙的好奇。一般神位除了供奉刚才说的“天地国亲师位”,也有一些供奉观世音或者财神像什么的,但这里显然明显不同,从人像的特点来看,马如龙多少能认出,这分明就是蚩尤像。都说苗族人是蚩尤的后代,看来真的有根有据,马如龙心里这样想道。不过在家里供奉始祖——严格讲应该是族祖,真的有点不同寻常。族人的共同祖先一般供奉在祠堂里。

       其实还是马如龙孤陋寡闻,苗族人供奉始祖蚩尤的神龛,就是必须安置在中堂大门旁边的右侧,而且还有一个专属的名称,叫做“夯比(苗音hangd bi)”,意即为“门旁边的神位”。

       仔细打量过神位后,马如龙心里再次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呢?

       “这幅画像好怪啊!”路瑶此时也来到神龛前,歪着头看着画像说道。

       路瑶的话把想得入神的马如龙拉了回来。

       “怎么怪了?”马如龙再次打量起神龛中的画像。要说这个神龛有什么不对劲,马如龙的确发现了一点,就是这个神龛造型太豪华,雕刻太精美。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屋主人思想那么传统庄重,而且供奉的是民族始祖,把神龛做得漂亮一点,以示对祖先尊敬,这也是合情合理。

       “一般神龛里供奉的祖先画像,一般都会画得慈眉善目、持重端祥,你看这个画像怎么好象杀气腾腾似的,头上还长着两只角,哪有人这样画自己的祖先的?”

       “说你孤陋寡闻你不信,这是苗族人的祖先蚩尤,神话传说他就长有两只角。上古时代的部落领袖大抵都这样,神农炎帝不也长着两只角吗?至于凶神恶煞,蚩尤是战神,不凶才奇怪呢。”

       “说得也是。”路瑶点点头。“不过,除了角之外,我还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其实马如龙自己心里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一时也说不上来。”路瑶边说边作思考状,“喔,我知道了,可能是表情太凶了吧,我心里总有种害怕的感觉。对,就是太凶了,哪有人把祖先画得那么凶神恶煞的。”

       “这也没什么不对劲,蚩尤是有名的战神,不凶哪有威严。炎帝是农神,画像自然面容和善。”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心里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路瑶摇头摆脑起来。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感觉异常,马如龙心里念道,双眼仍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像。

       “噢,我知道了,是眼睛,你看,怎么好象有两个眼珠子。”路瑶惊讶地说道,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是吗?我看看。”马如龙把头凑上前去。

       “咦,还真的是啊,这房间有点暗,刚才没发现。”马如龙说道,“我就说第一眼看到这个画像怎么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一样,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是呀,画这画像的也是个怪人,搞这样的恶作剧,人怎么可能两个瞳孔,他也不怕神灵生气。”

       “这你就不懂了,谁说人没有两个瞳孔,这叫‘重瞳’,知道不?”

       “不会吧,真有两个瞳孔的人啊?”

       “传说上有,也没听说现实中谁见过。”

       “传说的哪能信,不就等于没有。”

       “中国五千年历史,史书记载重瞳的只有八人,他们分别是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和李煜,他们都是非凡之人,不是天子帝王就是非常了不起的能臣武将。所以如果说一个人重瞳,那是对那个人的赞美。”

       “哦,原来这样。你说的这八人我就知道四个,仓颉、舜帝、项羽和李后主。”路瑶频频点头。

       “象你这么年轻女孩,能知道四个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这是夸你自己吧,你一下子说出了八个。”

       “被你猜中了。”

       “得瑟”。

       “哈哈。”

       “诶,你说的这八个人中也没有蚩尤的份呀,为什么这里的蚩尤像却是重瞳的呢?”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嘛。”

       “会不会是苗族人为了美化自己的祖先,也特意把蚩尤画成重瞳?”

       “也许吧,这是人性使然。”

       好奇心一下子打开,路瑶又凑上前去更为仔细的看了起来。“咦,那个小眼珠的形状好象是个人的头像耶,仿佛也有一对角。”

       “不会吧,我来看一下。”马如龙掂起脚尖,把头仰得高高,仔细的端详起来。

       “我把窗子打开。”路瑶说着便往门边窗口走去。

       当窗子打开后,中堂明显明亮了许多。马如龙仔细看清后,确定路瑶没有看错,这幅蚩尤像眼睛里小瞳仁的形状果然象个人形,而且还真好象有对角。当然这只是很象,因为画像年久时长,已经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而且这也许只是后来人打扫、擦拭时不小心造成的痕迹也说不定,没必要大惊小怪。

       “你这丫头眼睛还真利,的确是好似个头像。”马如龙边说边沉思起来。

       “嘻嘻,年轻嘛,当然好使。”

       “好啦,兴许是后来打理画像的时候不小心弄的,我们还是别对着人家的神龛指手画脚了,让屋主人回来看到,肯定怪我们大不敬。”

       马如龙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直在打转,他这样说只是不希望路瑶太过关注这一特征,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意外情况下把一只眼睛弄得象重瞳有可能,同时弄到两只的概率就太低了,何况两个小瞳仁左右对称,所在的位置基本一样,现实中哪有这么巧的事。况且,这双由重瞳所组成的眼神,仿佛向外透射出一种阴暗的气息,充满杀气,并不是随意糊弄所能达到的效果。家中供奉的祖先像居然是这个状况,一定有冏滚(注:冋滚,粤语,问题、歪主意、阴谋的意思。)!

       马如龙忍不住再次注视着蚩尤像的瞳仁,上古时代血腥的战争场面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如电影片段般闪来闪去。蚩尤是苗族的祖先,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相传蚩尤面如牛首,背生双翅,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他有兄弟八十一人,都有铜头铁额,八条胳膊,九只脚趾,个个本领非凡。蚩尤还是上古时代九黎族部落的酋长,关于他的身份,有各种不同的说法。约在4600多年以前,黄帝联合炎帝,在今河北涿鹿县境内,展开了与蚩尤部落的战争——涿鹿之战,蚩尤战死,一部分东夷、九黎部族融入了炎黄部族,成为华夏民族的主要组成部分。另一部分先汉江平原,后湘西云贵,分阶段向中国西南部迁徙,成为了日后的苗族。蚩尤虽然兵败,但由于其作战勇猛,被后世兵家封为“战神”,每次出征前必须先祭拜过“蚩尤旗”,保佑自己打胜将。蚩尤是一个悲剧人物,所以他的瞳仁除了杀气,还充满了哀怨。

       诶,今天是……

       马如龙突然有所醒悟,只见他麻利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查了一下万年历。

       咦,不对呀,今天又不是农历六月初六,不是蚩尤的忌辰。马如龙沉思起来。难道……不是忌辰难道是寿辰?可能就是寿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隆重。可是……祭祀祖先,用得着这么神秘么?

       “喂喂……想什么呢?”路瑶摇了摇想得入神的马如龙。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画像有点奇怪而已。”

       “想知道为什么画成这样也简单,晚上见到阚队的时候问一下他不就清楚了嘛?”

       “问你的头,对着人家的祖先画像指指点点已经是大不敬了,你还想当众揭穿人家的痛处?”马如龙作了个敲路瑶的手势,当然没有真的打下去。

       “噢,也是,小女子一时口快欠缺思量,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

       “我们广东有句俗语:崩口牙忌崩口碗(注:吃饭不能给缺了牙齿的客人有缺口的碗。意思是说要讲究忌讳。),到少数民族家做客要懂得人家的禁忌。”

       “是的,是的,探长教训得对。”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好吧。”

       路瑶说完退后两步,准备离开神龛所在的位置。马如龙却麻利地拿出手机,举起来对着神龛拍了起来。

       闪光灯把路瑶吓了你一跳,“你干什么?”

       “这个画像很特别,我拍下来回去研究一下。”

       “晕死,你刚才不是叫我不要对着人家的神龛大不敬吗,还对着人家拍照,这是大大的不敬。”

       “嘿嘿,我刚才是说不要让屋主人看到我们对神龛不敬。反正拍完了,神不知鬼不觉,不知者无罪。”

       “起码蚩尤知道,小心他报复你。”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有鬼神。”

       “你这是狡辩。”

       “狡什么辩,我现在是学者,拍照是为了研究,也不能算不敬。好啦,别啰嗦,反正已经拍了,走吧,让人看到了那真的是大不敬了。”马如龙边说边推着路瑶从神龛前退了回来,坐到木制沙发上。

       还好退得快,才坐下一会,那男青年就回来了,右手还拖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只见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搀扶着老太太从厨房那边走到中堂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