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开始下雨了。淅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这时，远处又飞来几只乌鸦，落在殡仪馆院外的大树上，发出阵阵悲鸣，像是老天派它们来帮助送葬的。

       我也随着人群一起跟到火化室。一到火化室，尸体再一次被转放在另一辆床车上。这辆床车底下铺有两条铁轨，直通焚烧炉口。火化工按动了按钮。床车缓缓移动，一直移到焚尸炉口。眼看就要进炉了，突然，皋汉明的妻子一个窜高，捶胸顿足，发出最后的哀嚎。差一点跌倒，被两边的人掺住。这时两扇炉门自动张开，床车上的自动化装置把尸体推入炉内，两扇炉门开启后再度关闭。火化工手拿遥控器，再次起动按钮。炉中燃起熊熊烈火，我能听到炉中火苗发出的嗡嗡声。我想象着，皋书记被烧时的痛苦，化成骷髅的可怕。我两眼始终盯着焚尸炉，呆呆地看着，突然，我看见有一个白色透明体从炉中飞出，白色透明体是个人形，像个三五岁小男孩。他在人群中蹦蹦跳跳，挨个跟人握手。可人群中这些人，好像谁也没发觉他似的。听老人说，人死了。心中的灵魂，当时还不知道是死了。这时灵魂进入中阴身状态。家人为了让他找到路，常在他头顶和脚下点上油灯，照亮他的尸身。让他看到花圈、灵幡、祭牌，让他知道自己死了。尽早踏上西方大路。我不知这是不是真的。又听人说，人死以后，会从尸身上飞出一个透明体来。这就是灵魂的化身。他能看见我们，而我们却看不见他。他会看见亲朋好友为他穿衣、烧纸、送葬，会跟人群一起回家，好几天不愿离去。只有百天过后，他才会离开，而且会越来越远。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难道我今天见到的就是这东西吗？

       外来的宾客，一批批开始乘坐小轿车散去。只剩下一辆大客车，在等候留在这里送葬的人们。

       我没有走，领导也交代我不要离开，帮助料理一下后事。我随着家人来到候灰厅。皋书记的儿子，抱着一个3000多元的骨灰盒，来到取骨灰窗口旁边，放在旁边的一个小圆桌上。骨灰盒看上去挺像样，仿红木材料，手工雕刻，上涂紫色油漆。整体外形是一个王宫房舍，飞檐翘角，雄伟巍峨，里面是大自然画面，别有洞天。刀工雕画精美，在一个20多公分的空间里，刻上山水、花鸟、树木等大自然景观，栩栩如生，真是了不起。在正面图案中心，还留有装照片的小空间。人头半身像，悬浮在山水之间，可谓飘飘欲仙，意境幽远了。盒盖上还镶嵌有碧玉荷花，像真的荷花盛开一般。

       “哪位是皋汉明的亲属？”

       窗口内，出现一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她在喊号。我们拿出证明，把一个白色四方托盘骨灰领下来，放到一边的小桌上。两个儿子用钢夹子装骨灰，等到装完骨灰，我们走出候灰厅，来到业务室，办了手续。把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寄存室。存的是高间，一年60元。

       高间寄存室，是一座二层小楼，分楼上楼下两层。里面是一排排两米多高的铝合金玻璃柜，柜上分出若干透明小格。我们选的玻璃柜在一层楼，当骨灰盒被放入小格内，关上玻璃门锁上后，我又见到了那个透明体。在我们周围蹦蹦跳跳，然后飞进小格柜，落在骨灰盒上。这一刻，我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发冷，但又不敢说，怕吓着两个孩子。这时从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小伙子，你好哇！”

       这声音有点耳熟，可是却很瘆人，我身上感到有一堆毛毛虫在蠕动，痒痒的，麻麻的，难受得很。这是谁的声音呢？好像是皋书记，又好像不是，那声音是童声，还有些沙哑。是那个透明体小孩吗？可我又没看见他的真正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厂里上班，我好几天过不来劲，一直惊兮兮，神叨叨，诚惶诚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