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的三个子女中，我就看好晚程了。

       他人很老实，没什么不良嗜好。可有一次晚程跟我说，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娑婆世界，是个缺陷的世界。他也有坏毛病，那就是好买书。他平时是不大敢去书店的。若要进了书店，一遇见好书，一狠心一跺脚，不仅甭管多贵，而且只要是兜里带的钱够用，就一定要绷下来。

       晚亭上街去买东西了，晚程一个人照顾干妈，我见就剩他一个人，就留下来给他帮忙。我俩给干妈翻过身，换了尿不湿，又喂干妈吃饭。休息时，晚程怕自己坐着睡着了，就站在地上，阅读他买回的旧书。过一会儿，他走过来对我说：

       “哎！福田市的旧书摊，卖书可便宜呀！同样一本书，在书店，要花20几元，可在旧书摊，花5元左右就可搞到手。”

       为了给他解闷，我调侃道：

       “这跟农村娶妻差不多相似。娶黄花姑娘当然要贵，讨二茌媳妇就用不了几个钱了。关键是差在新旧上。”

       我的话，果然逗得晚程前仰后合，大笑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促使晚程打开了话匣子，他给我讲了他过去买书的故事。

       晚程可爱看书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是从小就有这个嗜好，我听干妈说过，说他是管书叫妈的人。记得那是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晚程的爸爸走“五七“道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家人，从城里搬到农村。农村很穷，很苦，也没什么文化活动。更没有晚程喜欢看的小人书。晚程九岁那年，上级落实政策，爸爸又恢复了工作，全家又搬到一个叫二龙山的小镇上。晚程从3岁起就喜欢看小人书，每当大人看小人书的时候，晚程就凑过去，站在旁边，一直看到完。然后依依不舍地望着拿书的人离开。有时，人家念出声来，晚程虽不认字，可记忆很好。当别人念“悟空说”时，晚程说错了。那人说哪错了，晚程说应该念“悟空道”。那人一看可不是，笑着问，你认字吗？晚程说不认识，只是别人念时记住了。

       二龙山镇上有一家新华书店，一有空儿，晚程常跑去看。那个透明的玻璃柜里，摆着好多彩色封面的小人书，最令他喜爱的是抗美援朝电影小人书——《奇袭》。他跷起脚向卖书的阿姨问：

       “《奇袭》小人书多少钱？”

       “两毛四！”晚程不由地摸摸兜，身上没有一分钱。

       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干爸每月工资53元，干妈36元，这在当时可算得上高工资了。可晚程家生活并不富裕，因为家里大部分钱，都给城里爷爷家姥姥家寄去了。爷爷是菜农，每天只能在社里挣八毛钱；姥爷在供销系统一家照相馆当经理，还被“群专”抓了去，只开生活费，也需要帮助。晚程家的一切开销，干妈都搬着指头算计着花，从不错花一个子儿。

       夏季的中午，太热了。

       “白糖冰果，5分一根!”

       小镇的大街小巷，不时传来的叫卖声。远远地，干妈望见那个推自行车卖冰棍儿妇女。干妈工作很忙，拿出三毛钱给晚程，要他们哥仨每人卖两根冰棍。晚程领着弟弟妹妹，走到卖冰根人近前，给他俩每人买一根，只花了一毛钱。晚程净剩两毛钱，留给自己好买小人书。可惜，这贪污一毛钱的事，被弟弟晚明告发。干妈惩罚晚程。没收了晚程一毛伍。只留给晚程伍分钱。嗨！赔了，可不管怎么说，总算攒下5分钱。第二天，晚程又来到新华书店，看看那本小人书还在，摸摸5分钱，默默转身，回家去了……

       我跟晚程正说得来劲，医生们进来查房了。我俩扶起干妈，医生用听诊器给干妈又听了一会儿，又检查了身体其它部位，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