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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一:纸火巷杀人事件 第一章:葱饼街三十一号(3)
       陈大兴一边说着话,一边抓起了魏宝亮的枕头,用手摸了摸针脚,发现有一处被人割断了,陈大兴在薄弱处两手一扯,“哗啦”一声响,填充的荞麦洒了一地,除此以外,再没别的东西。

       “我会藏烟,老魏特别佩服,当时咱刚买完理财的时候,我跟他说过,说我年轻时候把私房钱藏在枕头里的事,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精巧,当时就对我说,要把自己的存折藏枕头里,我本以为他是开玩笑,想不到当天晚上就抱着枕头来找我,他不懂针线活儿,这针脚还是我帮他缝的。”

       “那……里面的存折呢?”

       “没了。所以这存折肯定是老魏自己拿出来的,他们爷儿俩见面了!他儿子来他这拿钱,老魏有两种选择:一是给、二是不给。如果老魏给,他的抽屉就不会给翻成这个样子;如果不给,他就不会拿出这张存折。”

       “不对啊!你这逻辑矛盾啊,到底是给了还是没给啊!”

       “不矛盾,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时间线上有先后。他儿子先进来乱翻,拿走了一部分现金,老魏进来,二人见面。你看,屋里的花瓶、玻璃杯、水壶这些随手就能抓起来打砸的东西都好好的放在原处,没有挪动,现场也很规整,说明没发生过打斗。而且老魏还主动把那张存折给了他儿子。他儿子肯定遇上了大事,这事儿甚至大到需要老魏把自己老娘留下的金表交出去,小姜子……呸,那个兔崽子说老魏的儿子魏小涛涉嫌杀人,看来八九不离十,魏小涛来找过老魏,老魏倾囊相助,帮他跑路。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于树追着问。

       “就算是舐犊情深,帮儿子跑路,老魏没必要自己失踪啊。你想想,你杀人跑路,会带着一个六十多岁耳聋眼花、手脚迟钝、一身病的老头吗?就算是他儿子想带,老魏也不能跟着当累赘啊。”

       “对啊!有道理,那老魏去哪儿了呢?”

       陈大兴伸手在门后一摸,关上了灯,走到了窗前,拉开塑钢窗,用手指在防虫网的边框上缓缓摸索。突然,陈大兴停住了动作,将手掌翻转过来,将指尖凑到眼前,前后移动了一下,挤了挤老花眼,对了对焦。

       “老于,如果外面来人想不被发现,肯定不能走楼门,因为楼门有门禁,不能走门就要爬窗,咱在二楼,窗台底下有空调外机的架子,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压力不大,而且他儿子本就是个惯偷,想从窗子进来,就要撬开防虫网,虽然事后这面网被重新安装了回去,但是卡槽里的灰尘却无法复原,呼——”陈大兴吹了一口气,捻了捻指尖的灰。

       “那……接下来怎么办?”

       “老于,这事咱还往下管吗?咱都一把年纪了……”陈大兴话音一落,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于树想都没想,张口便答:“管啊,为啥不管!老魏是咱的朋友,是咱的老伙计了。他现在下落不明,万一出点什么事……咱当朋友的,这时候不帮忙,啥时候帮忙?一把年纪咋了,纵然帮不了大忙,拿这身老骨头帮老伙计撑撑场子,也是没有白白相识一场!”

       “说得好!老于够义气,要么说咱们院一百多老头老太太里,属你最对我脾气。咱们把老魏找回来,走。”

       “去哪?”

       “爬墙翻窗,不可能不留蛛丝马迹,咱去空调架子边上瞧瞧。”

       “妥嘞。”两人一拍结合,豪情满怀地出了门,在院里四处转了一转,找到了魏宝亮卧室窗外的空调架子,二人肩并肩,仰头向上望去。

       “于树同志,不是我老陈跟你吹,年轻时我陈大兴也是一副万里挑一的好身手,奔跑纵跃,快腿追凶,在局里也是挂着字号的,眼前这般高度,撑死不到两米五,我连助跑都不用,原地一跳,伸手一抓,一个引体向上……”

       “哎呀呀呀,老陈你可别吹了,光说不练,你倒是露一手啊。”

       于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陈大兴的吹嘘。

       “露……露就露。”陈大兴提了提裤子,清了清嗓子,站到空调架子下方,伸手捏了捏假牙。

       “你捏牙干嘛?”

       “你懂个屁,在空中往上一荡,速度太快,我怕把牙甩出去。”陈大兴在左右手心各吐了一口唾沫,微微下蹲,两眼瞪得溜圆,瞧着头顶的脚手架使了一分多钟的劲儿,蹲到两腿发抖,也没起跳。

       “老陈,你还跳不跳?”于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耐烦的喊了一嗓子。

       “我……要不咱俩还是叠罗汉吧,你蹲下,我踩着你肩膀上去。”

       “也行。”于树拉开了老陈,两手推在墙上,慢慢弯下了腰。

       “你低点……”

       “可以了吧。”

       “我迈不开腿,再低点儿……”

       “这够低了吧。”于树很不耐烦。

       “再低点儿……”

       “哎呦!”于树蹲的太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于你没事吧!摔着没?”陈大兴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于树,于树揉着屁股站起身,将陈大兴推到了墙边。

       “老于,你干嘛?”

       “你蹲着,我骑你脖子上去。”

       “你别闹了,你这一米八五大个,二百多斤,我这小身板,瘦得肋排都凸出来了,你就不怕一屁股把我坐死。”陈大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咋整啊?”

       “找个梯子吧。”

       “哪有梯子?”

       “管水电的大周,上会我见他给走廊安灯泡,就扛着一架梯子。”

       “得嘞,我找他借去。”于树是个急脾气,转身就走,陈大兴一个箭步拽住了他。

       “你疯啦,俩老头借梯子爬高,谁敢给你,到时候他在去你闺女那打小报告,咱这事不就漏了吗。你想想,你闺女要是知道了,能让咱俩掺和这事么。”

       “也对,那咋整啊?”

       “动动脑子啊,咱俩玩儿一个调虎离山。五分钟后我去大周那,就说我屋里冰箱坏了,把他支开,你进他屋里把梯子偷出来,成不成?”

       “成!”两人说干就干,分头行动。

       五分钟后,躲在花坛后的于树瞧见大周被陈大兴叫走,赶紧小跑着进了大周的屋,找了一圈,在衣柜和墙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把折叠梯子,扛在肩上,刚一出门,正和王海棠撞了个满怀。

       “哎呦,你慢点,差点踩我脚上。”

       “呀!棠姐!”扛着梯子的于树抬头一看,王海棠正抱着猫往自己屋里走,身后还跟着一个两手提满了东西的年轻男子,这名男子正是王海棠的儿子,王海棠晚婚晚育,三十六岁生孩子,五十二岁丈夫去世,从小把这孩子当祖宗伺候,娇生惯养,王海棠的丈夫姓麻,生前给儿子起了个名叫麻晓。起这名的时候,克氏原螯虾还没有生物入侵。后来随着孩子慢慢长大,麻辣小龙虾这道美食开始火遍大江南北,叫来叫去,就从“麻晓”叫成了“麻小”,最后连王海棠也管儿子叫“麻小”。麻小本科毕业,学的是艺术摄影专业,王海棠拿出多年积蓄交给他,让他在市里开一间婚纱影楼。奈何这麻小天生不安分,不愿意守着铺面赚钱,自己扛着相机四处乱转,拿着王海棠的钱,成立了一家网络公司,既当老板又当主播,玩儿起了短视频平台,气得王海棠差点背过气去,一怒之下住进了养老院。可这麻小虽然人不着调,但对王海棠还算孝顺,三天两头跑过来伺候,软磨硬泡了一年多,王海棠对他的态度渐渐好转。

       于树作为养老院的老人,对麻小并不陌生,有两个月没见,麻小瘦了不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眉眼鼻梁间那股清秀劲儿,像极了王海棠,一身工装打扮,透着一股精神劲儿,一看平日里就少不了女孩喜欢。

       “哟!于叔,好久不见。”麻小是个外向性子,见了于树主动上来打招呼。

       “这不麻小吗,来看你妈啊!”于树心里有事,不敢耽搁,寒暄两句就要离开,王海棠拉着他问:

       “你扛个梯子干嘛?”

       “我……我屋里灯坏了……我换个灯泡!”

       “换灯泡你找物业大周啊!你这么大岁数也不怕摔着。”

       “大大大大……大周没在。”于树脑子直,不会撒谎,越说越结巴。

       “没在,你给他打电话啊。”

       “我……”

       “于叔,我这给你带了茶叶了,您到我妈那坐会,一会儿我帮你换。”

       “对对对,老于你别管了,不就一个灯泡吗,一会儿让麻小给你换。你到我那儿吃点瓜,麻小买这瓜可甜了,沙瓤的,走走走走。”

       “不是,棠姐,我这……我有……孩子孩子,你慢点……”

       麻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王海棠,抢过于树手里的梯子,连拉带拽地将于树拽走,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王海棠的房间。于树想给陈大兴报个信,一摸口袋,心里默默叫了一声:“苦也,又忘带手机了。”

       王海棠住的是单间,没有室友,三人进了屋坐在餐桌上,麻小三下五除二,切好了瓜,摆在了桌子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于树急得直冒汗,眼睛不住的往立在门边的梯子上瞟,真真是“如坐针毡”,手拿着瓜,机械的咀嚼,再甜也尝不出好儿来,堪称“味同嚼蜡”。

       正焦躁间,只听王海棠问道:

       “麻小,你一个月都没来了,忙什么呢?”

       “妈,我能忙啥,忙着拍段子,开直播呗。”

       “直播?你都播啥啊?”

       “啥都播,明星八卦、热点新闻、街头趣事、美食探店,哎呀呀,多了去了,总之一句话,网友关注什么,我就播什么,网友喜欢什么,我就讲什么?”

       “哦,那最近网上都关注什么呀!”

       “要说网上关注什么,那太多了,互联网的世界太大了。要说咱们本地关注的,当下最热的热点就是纸火巷的杀人案。”

       一听杀人案三个字,于树瞬间来了精神头,放下手里的瓜,看着麻小说道:

       “孩子,快给叔讲讲,这是个啥情况。”

       “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得先从这死者的身份讲起。这死者姓陆名坤,早年间也是欺行霸市、抄手拿佣的大混混儿。自从他25岁那年因为抢占装修生意,持刀将人捅成重伤起,至今20年的时间里,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坐牢的路上,可以说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甚至在监狱里的熟人,比社会上还要多。几年前,这位陆坤开了一家废品收购公司,收了不少贼赃,工地偷的钢筋、马路边盗窃的电瓶车、井盖电缆,只要赚钱,甭管什么来路,照单全收。干了不到一年,就被抓了,在监狱里蹲了好长一段时间。放出来后,这哥儿们无所事事,听说干殡葬赚钱快、成本低,就在纸火巷盘了一间纸扎店,卖纸人纸马纸元宝、寿衣花圈骨灰盒,可这陆坤手里刚有了一点钱,原来滥赌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欠的债越拉越多,利息越滚越大,陆坤只能借高利贷,拆东墙补西墙,直到小窟窿变成大窟窿,大窟窿变成了无底洞,在东州市遍地债主,陆坤知道自己待不下去,把能变现的都卖了,打算跑路,却不料在前一天被人杀死在了纸火巷内,据说杀人的是个夜总会的保安,名唤魏小涛,至今在逃……”

       麻小在这边口沫横飞,讲得起劲,于树和王海棠听得渐渐入迷,可陈大兴那边却叫苦不迭,他吧大周叫到了屋里,说是冰箱坏了,大周摆弄了一阵,没什么异样,为了给于树争取时间,陈大兴又说洗衣机坏了,大周调试了一下,发现洗衣机也没什么问题。陈大兴只好装傻充愣,骗着一头雾水的大周一样一样的检查,知道陈大兴觉得差不多了,才放大周离去。可等到陈大兴来到空调外机底下的时候,却没看到于树的影子,他站在酷热的太阳底下口干舌燥、一头热汗,等了半天,他感觉自己再站下去就要中暑了,掏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于树也不接。陈大兴忍无可忍,窝着一肚子火四处找寻于树,路过王海棠房门,房门没关,陈大兴听见里面谈天说地、热闹非凡,便停下脚步,扒着门框往里一看,正瞧见体型胖大的于树坐在椅子上,双手各持一瓣西瓜,左右开弓,吃得正美。

       一瞬间,陈大兴一股怒火从心口烧到头顶,脑子里嗡嗡乱响,浑身血管如烈火烹油、噼啪作响。

       “于——树——”陈大兴一声怒吼,冲进了屋内。

       “哎呀!”听见陈大兴叫嚷,于树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了二人的约定,刚才听麻小说话,过于入迷,竟将陈大兴忘在了九霄云外。

       王海棠瞧见陈大兴面色不善,赶紧迎上来,把他拽进了屋里,按着他坐下,招呼麻小给他切瓜。

       “怎么了,你们老哥俩儿平日里好的穿一条裤子,今儿个咋还吵起来了?”

       于树心里有愧,不敢抬头,埋着脑袋吃瓜,故意不看王海棠。陈大兴鼓了鼓腮帮子,不好当着王海棠发火,接过麻小递过来的西瓜,想将话题扯到一边,张口问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麻小不知情,下意识的回答:“杀人案呀,刚刚讲到凶手魏小涛……”

       闻听此话,陈大兴身子一震,扔了瓜,一把揪住于树的脖领子:

       “好你个叛徒,这么快你就说漏了嘴,事关老魏,你这嘴上有把门儿的吗?于树啊于树,都说我这尖嘴猴腮的模样不像好人,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这要是搁在抗战年代,你他娘的肯定第一个给鬼子带路,你个贼汉奸、臭狗屎。”

       “我没,我没有。”于树疯狂地打着眼色,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

       王海棠和这哥俩儿熟识多年,一眼便看出这里边“有事儿”。

       “二位,是不是瞒着我,又搞东搞西呢?”

       陈大兴顿觉不好,自知说漏了嘴,反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松开了于树,看了看王海棠,嗫嚅了一下嘴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话呀?哑巴了!”王海棠推了推陈大兴。

       陈大兴低下头,咬了一口西瓜,用脚尖踢了踢于树,于树两手扒住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后挪了一步,摇头说道:

       “我踢我干嘛,我就是个叛徒,我叛变了,我是贼汉奸,我给鬼子带路了。你甭搭理我,我是臭狗屎。”

       “别,老于,你……你说说。”

       “说不了,你见过狗屎有会说话的吗。”

       “你踢他干嘛,你说!”王海棠不依不饶。

       “我……”

       “你说啊,你要急死我啊,什么老魏,老魏怎么了?”

       陈大兴实在是遮掩不过,起身关上了房门,坐回到了桌前,一脸严肃:

       “各位,说好了,此是天知地知,咱们这屋里的人知,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言罢,陈大兴将姜翰鹰上门、老魏失踪以及自己勘查房屋的推论与众人一一想搞,相关信息也刚好和麻小打听来的街巷传闻吻合。王海棠也是个热心肠,听说秧歌队的老魏出了事,也是自告奋勇,愿意尽一份力,麻小见识了陈大兴的推理之能,激动得浑身打摆子,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回头整理成文字,播报在直播平台上,必然“火出天际”。

       于是乎,三老一少,四人合议,决定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切瓜立誓,不破此案,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