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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一:纸火巷杀人事件 第一章:葱饼街三十一号(1)
       纸扎,古老民俗的一种,有的地方唤做:糊纸、扎纸、扎纸马、扎罩子,有的地方唤做扎作、扎纸库、彩糊,总之地处南北,称呼各异。

       东州市人称“纸扎”为“纸火”,城南十五里,是正在拆迁改造的一片老城区,城区边缘有一条巷道,宽不过五六米,两侧一户挨着一户的商家全是做纸扎生意的,在本市号称“殡葬一条街。”夜里九点,风疏雨骤,纸扎买卖最怕水湿潮气,再加上天色已晚,沿街商铺均早早锁了门、熄了灯,只余橱窗内摆放的红脸蛋纸娃娃瞪着一双眼,静静地盯着马路。

       巷口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蹬着一台破旧自行车缓缓靠近,路灯将他的身影越拉越长,他披着一身硕大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模样,左手扶车把,右手点手机,按着导航指引,停在了一家寿衣花圈店的门前,这家店没有牌匾,只有门边硕大的玻璃橱窗上贴着三排不干胶粘贴的艺术字——纸人纸马纸家电,纸钱纸车纸别墅,品质好量大从优。

       男子将自行车靠在电线杆上,将雨衣的拉链拉开,露出了肩上搭着的一只电工挎包。他使劲地拍了拍挎包,压低帽檐,四处张望了一阵,缩在灯影深处,从裤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冷风吹来,让他本就紧张发抖的手越来越僵硬,他将两手拢在嘴边,呵了两口气,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后背遮着风,擦了十几下火机,才将烟点燃。辛辣的烟气入肺,将他的精神提振不少。

       一分钟后,男子掐灭了烟头,将右手伸进挎包里,攥住了一把榔头,大跨步穿过横道,向上一抬卷帘门,弯腰钻了进去。

       十分钟后,男子两手鲜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雨里,趁着四下无人,蹬起自行车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翌日清晨,派出所接到报警,纸扎店老板陆坤死于店内,死因为钝器击打后脑,颅骨粉碎性骨折、严重颅脑及脑干损伤。推测死亡时间为昨夜十一时左右,经勘查现场,以及调取案发时间段附近道路停放的一辆私家车的行车记录仪录像,警方初步锁定目标为一名雨衣骑车男子,身高约一米六,体重六十公斤左右,中等身材,面部特征不详,三天后,市公安局鉴定中心在卷帘门内侧提取到了相关指纹信息,经数据比对,确定这枚指纹来自一家夜总会This time的保安——魏小涛,现已潜逃,不知所踪。

       东州是个小城市,消息传播得极快,不到两天时间,街头巷尾已经开始热议,谣言四起。有人说早年见过纸扎店陆坤偷骨灰配阴婚,这次肯定是被苦主找上门报仇;还有人说陆坤年轻时混过江湖,在洗澡堂被人看到过前胸后背刺满纹身,此一回乃是当年的仇家出了监狱,雇凶杀人;还有人说见过陆坤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眉来眼去,出入宾馆开房,那女人的老公是本地的大老板,经营好几家夜总会、KTV、洗浴中心,他忍不了头上的绿帽子,派了一个手底下的亡命徒,杀了陆坤。

       总之,每一种传闻都有板有眼,而那魏小涛确实有不少的前科,盗过工地的钢筋电缆、在国道服务区当过“油耗子”,专偷大货车,三年前骑摩托在市区搞飞车抢夺,入狱服刑,刚放出来不到两个月。

       随着舆论滚雪球一般发酵,警方的压力与日俱增,市局责令刑警队副支队长姜瀚鹰成立专案组,限期一个月侦破本案。姜瀚鹰提请上级发布通缉令,各基层单位组织人手开展拉网式排查,搜捕魏小涛。

       与此同时,东州市新城区。

       葱油大街,是本市的美食一条街,马路两边全是小吃餐馆,因煎炒烹炸、葱姜蒜过油,香气四溢而得名,街尾门牌三十一号,是一间社区养老中心,名曰:红霞康养院,刚刚粉刷的门头,左右贴着对子——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今年62岁的退休大夫王海棠准时抱着她养的大胖橘猫走到了院子中间儿,用手帕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摇椅,将猫放在摇椅上,清瘦的王海棠走到树下,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蓝牙音箱,挑了一支舞曲,扎起满头的银发,随着音乐扭动腰肢,缓缓地旋转徘徊。

       还没跳满六个八拍,一个一米八十多的胖老头在门外探了一下头,瞧见王海棠,吓得一激灵,赶紧缩了回去,奈何这一副大身板,和一头谢了顶的“地中海”头型,已被王海棠一眼瞥到,再怎么也藏不住。王海棠关了音箱,眯了眯眼,戴上脖子上挂的花镜,远远喊了一声:“老于,是你吗?”

       胖老头皱着眉,后背贴着墙,大气儿也不敢出。王海棠抱起猫,又喊了一句:

       “于树!老于头!我都看见你了,你还躲?你再不出来,我告你闺女去!还不出来是吧,好,别怪我,青青!青青!你爸回来了!”

       “别!棠姐!别……嘘……”胖老头伸出脑袋,小碎步挪进了院子,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他的头顶上的头发因为谢顶全部掉光,只能将右侧鬓角的头发留长,再向左梳,稀稀疏疏地盖住头顶,微风一吹像极了一面薄纱面料的小旗。

       “别看了,街道办事处来通知,让咱们养老院的院长去开会,你闺女一大早就出门了。”

       “好家伙,棠姐你大喘气啊,吓我一跳。”胖老头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又溜出去偷喝酒了?”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干那种事?”胖老头一脸正气,眼睛瞪得溜圆。

       王海棠白了他一眼,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哎呦,棠姐你干嘛?”

       “别动!”王海棠一声清喝,右手搭住胖老头脉搏,左手一伸,露出腕表,王海棠盯住表针,默默计时一分钟。

       “脉搏,一分钟135下,正常人静止状态下60-100每分钟,你一不发热贫血甲亢,二不剧烈运动,你哪来这么高的心跳?没喝酒就见了鬼了。胖子,你不是小孩儿了,你自己数数你有多少样儿病,高血压、冠状动脉粥样硬化……”

       “哎呀呀呀,棠姐你别说了,你怎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迷糊。”

       “说!喝没喝!”

       “没……没……”

       “没什么没!我现在就给你闺女打电话,你跟她说。”

       “别别别,喝了喝了,我认,没多喝,就一两!”

       “就一两?”

       “就一两!”胖老头两手抱头,不敢和王海棠对视。

       “你少装!你的那位呢?”

       “哪位?我老伴儿都没了五、六年了。”

       “呸!少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咱们养老院,谁不知道有烟酒二仙,那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喝酒抽烟、屡教不改。他躲哪了?别逼我喊啊,老陈头儿,陈大兴——”

       “谁叫我,呀,这不棠姐吗?你好啊!”王海棠话音未落,从门外走来一个矮瘦老头,细长脸,两腮无肉,一头白发平头,根根直立如针,上身老派夹克,下身一条运动裤,脚着一双方头皮鞋,鞋面锃亮,照人见影儿。此人正是陈大兴。

       “哟,老两位都在呢,我呀,出去买点水果,一会儿到我屋吃葡萄。”陈大兴晃了晃手里的塑料兜子,钻头就要走,王海棠一把拽住了他,凑到他身边,抽动了一下鼻子。

       “嘛呢?棠姐,您这……缉毒犬呢?”

       “少贫!说,是不是偷着抽烟去了?”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干那种事?”陈大兴一梗脖子,满脸的正气凛然。

       “老陈,你不是小孩儿了,你今年都六十一了……”

       “别!别!别说六十一,我还没过阴历生日,六十!”

       “不让你抽烟是为你好,你有肺气肿的毛病,你都忘了?”

       “我没抽!”陈大兴摆出一副冤比窦娥的神情,捶胸顿足。

       王海棠伸手在陈大兴上衣兜里一掏,摸出一把瓜子,一包干果,几十块零钱,除此之外,再无别物。陈大兴两手一摊,昂首念道:

       “君子坦荡荡,说没抽,就没抽!”

       王海棠皱了皱眉头,指了指陈大兴的裤兜,陈大兴两手一拽,直接将裤兜翻了出来,并原地旋转一周。

       “怎-么-样?”

       “算你老实。”王海棠撇了撇嘴,陈大兴哈哈一笑,揽住于树的肩膀,扭头就走。二人嘻嘻哈哈走到墙角,于树两眼放光,抓着陈大兴问道:

       “老陈,你这活儿绝了!怎么弄的,我明明看见你连抽了三根儿……”

       “嘘!小点声!你往这儿瞧!”陈大兴四下张望了一阵,眼见周边无人,左手往右手肘上一扫,“唰”的一下,从手指尖里“蹦”出了两根儿玉溪,右手往左手肘上一扫,“唰”的一下,从指缝里“蹦”出了一只打火机。

       原来那烟和火机被他卷在了挽起的袖子里!

       “打你一进门,我便听出风头不对,赶紧急中生智……嘿嘿!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真厉害,你怎么琢磨的。”

       “不是我琢磨的,咱老陈干了一辈子警察,八几年本市严打,我带队抓扒,好些个惯偷就把开锁的细钢丝、划包的小刀片卷在袖子里藏着,这地方是搜身的逻辑死角……奈何呀,就算他是经年的狐狸,也斗不过我这好猎手,咳咳……咳咳咳……话说的太多,我这嗓子都冒火了,走走走,到你那喝点茶去。”

       陈大兴拽着于树就往楼上走,进电梯上二楼,左手第三间是于树的房间,这是一间两室一厅一厨两卫的户型,于树好热闹,不愿住单间,和一个名叫魏宝亮的老人成了室友,去年冬天,养老院组织老年秧歌队,参加市里民政局组织的文艺汇演,为了支持闺女的工作,于树主动牵头,叫上了自己的两个老伙计——陈大兴和王海棠,又生拉硬拽魏宝亮入伙,四个人成立了一个鼓乐班子,于树打鼓、陈大兴吹唢呐、魏宝亮打镲、王海棠任队长及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