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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浩荡青冥白
       送离陶孟和后,陈鸳桥快步来到顾随身旁。

       “可有五爷的影子?”

       “还没有。”

       “按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该不会变卦了吧?”

       “这么出风头的事情,你总得容人家换一身行头,打扮一番才是。”

       顾随话音刚落,忽听得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了几声惊诧,有人仰起头来,纷纷指向天空。

       只见一只大鹰在天空翱翔,忽而展翅,忽而啸叫,尽显逍遥之态,当是“青冥白”无疑。

       “‘青冥白’既现,五爷也该来了。”

       “你就不好奇,刚刚我跟署长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直等着你问我呢。”

       “我故意不问你的。”

       “你问我。

       “现在我改主意了,绝不问你。”

       “顾兄,你在辱我。”

       顾随冷笑了一声,不再搭茬儿。

       就在这时,有两人自不远处的苇荡奔来,这二位似在角逐,面颊紧绷,两双眼睛一只瞪得比一只圆,好似两幅铁胆。

       只眨眼的工夫儿,他们便奔到陈鸳桥和顾随身旁,双双立住。

       范世海和小鬼追。

       当真如顾随所言,范世海换了一身行头,他系着搭膊穿着坎肩儿,足下蹬了一双黑皮快靴,透着一股子豪杰气概;倒是小鬼追,还是跤场那副装扮。

       “两位真是好兴致,无时无刻都要比拼。”

       “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而已,谁知中途遇见了他,便一道奔过来啦。”

       “与遛弯儿无甚区别,不爽。”

       “不爽不乐。不如我再陪追兄折返一遭,出出汗?”

       “折返两遭,我也奉陪到底。走着?”

       这二人说着又要开练,透着死磕到底的味道,就怕谁短了一截气焰。

       顾随上前,拦在两人中间,面色深沉:“二位不要再意气用事了,还是留着精力,待三日后跤场上分胜负。眼下,对付那水怪要紧。”

       范世海道:“罢了,就倚着顾兄。等除掉那怪物,要是你还想出出汗,我一定奉陪到日落西山,就算奔一趟沧州,我也照陪不误就是了。”

       小鬼追面露不屑:“沧州就算了,实在无聊。要去,咱们就奔一趟洛阳。”

       陈鸳桥赶紧岔话道:“五爷,您到是给说说这除妖计划,是否需要顾兄这边配合?”

       范世海一脸傲然,“鸳桥不必担忧,无需顾兄劳心。”他说,“只要‘青冥白’出马,就算那妖怪有九头身,今日也必是它的忌日!”

       不等众人再语,范世海冲着天空卷舌而哨,那‘青冥白’接到信号,“嘣”的一下滞空,兜翅扎向范世海,身段实在漂亮,惹得不远处围观的看客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那“青冥白”冲力遒劲,落在范世海肩头时却又稳如磐石。

       陈鸳桥望着这灵物,看不够,却又不敢盯着太久,生怕再出洋相。

       范世海驾着“青冥白”往苇荡行去,就像一位阅兵的大将军,胸脯挺得老高。那些看客也竟如陈鸳桥一般,痴痴地望着“青冥白”,脚下不由自主挪动,依次将道路闪开。

       自是有那瞧着不忿的,揶揄道:“不就是一架白鹰么,挨得着跟这儿耀武扬威吗?八旗子弟谁没玩过鹰呀,纵鹰狩猎可是咱老祖宗给发扬光大的!再说了,有像这位爷用肩膀架鹰的吗,真是坏了规矩!”说话这人瘦骨嶙峋,一副遗少模样,话毕一指人群,“瞧见没,架鹰那得臂擎,这才不是秧子。”

       看客们顺着他所指望去,果见人群中裹着一位胳膊架鹰的瘦高个,不过,他那只黄鹰可比“青冥白”差远了,不光模样,就连精气神儿都隔着两座山。那遗少见众人都不言语,脸上轻佻之色更浓。

       巧的是,此时“青冥白”抖了抖翅子,它这一抖不要紧,“扑棱棱”,黄鹰顿时如临大敌,撕裂地叫了一声,猛往人群里扎去。那黄鹰爪上拴着绳,瘦高个不及防备,摔了个狗抢屎。众人哄声大笑。那遗少再没了先前的气焰,脸膛涨的通红,扭头钻入人群,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未免“除妖”过程中有所差池,顾随谨慎地命一队警察组成人墙,再三喊话,禁止看客们越过界限。又恐“青冥白”与“水怪”角斗,惹怒后者反噬,顾随提着警察们的耳朵逐一交待,不管那东西有多么可怖,都务必保障看客们的安全,敢有临阵脱逃者,他绝不放过,就地枪决。说着掏出手枪,身先士卒地站在最前沿。

       这时日头似又毒辣了几分,前来看热闹的人又叠了两三层。

       正在人声鼎沸间,湖心处传来“水怪”的两声吼叫,声虽短促,但陈鸳桥仍觉到脚下的土地略有颤抖。就在此时,那“青冥白”唰的一声挥翅而去,直奔湖心,好似满弓发出去的利箭一般,漂亮至极。

       “嚯——!”众看客瞪着眼,不敢眨上半下,喉结一片攒动。

       再看那“青冥白”扎到湖心,忽地一兜翅,插向天空,跟着一声尖利的啸叫,飞落直下三千尺,身子没入苇荡,全无了踪迹。只须臾间,便有一阵打斗声传来,时而伴有两者的你鸣我叫。无奈芦苇碍眼,难以观瞧,急得众人直攥拳头,膀胱发紧。

       陈鸳桥与小鬼追并肩而立,站在人群的最前沿。虽然明知就算搬来了凳子踩上,视线仍旧无法越过恼人疯长的杂草,可即便如此,陈鸳桥还是忍不住时时踮起脚尖儿,眼睑被撑得麻了,酸了,也不肯稍息。比之陈鸳桥,小鬼追倒是淡定了许多。他不时还与陈鸳桥扯几句闲话,但后者完全置若罔闻。

       打斗声持续了一刻钟有余,忽而一声巨吼传来,犹如大石砸入泥潭,脚下的土地晃动得厉害。这声音显然来自“水怪”,许是它被青冥白惹怒。忽而一霎间,“青冥白”突然现身,它的整个身子几乎是平移而上的,仿佛两只利爪下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力推动着它。与先前浑身的洁白不同,经过一番打斗,此时的“青冥白”,周身已经沾染上了污泥和血迹。然而仅仅是在空中兜翅了几下,那些污迹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众人见那“青冥白”顷刻间恢复了先前模样,始知它身上的血迹来自“水怪”,不禁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不光是陈鸳桥,就连顾随都微微舒了一口气。而范世海呢则仿佛早就胸有成竹,自始至终揉着一副铁胆,面不更色。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就在青冥白再行兜翅之际,忽的一下,自它身体升起的地方,甩出来一根粗壮的尾巴来!那尾巴生有鳞片,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甚是耀眼,白光闪动间,直向“青冥白”掴来——这一袭迅雷不及掩耳,“青冥白”因为兜翅而视线受阻,眼见着那尾巴劲风骤雨般落下,范世海竟忍不住大叫一声:“青冥我兄,快快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