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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密函  1
       回到办公室后,李汉年迅速反手关上了门,事不宜迟,他随即撕下一张一指宽的白纸,在上面简明扼要地把保密局特务即将动用美式装备查组织上电台的讯息写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在了两张法币里面,卷紧,直到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为止。等一切都办妥当后,李汉年这才深吸一口气,淡定从容地拎起了电话,摇号叫总机接通了丁克工办公室的座机。他不能让监听的特务从自己的嗓音中听到任何一丝异样的情绪。

       李汉年所在的情报处下属精良的美式电台也适时拦截到了这份明码电报,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译电员送来签批时,正好在李汉年办公室小坐的顶头上司,情报处长郑如存却对此不以为然。

       “汉年老弟,你操这份闲心思干嘛,随便一批就是了,再说了,他上头又没有说要注意什么,一切都按照程序走。这年头,还是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吧,留条后路要紧。什么精良武器、美式装备、铜墙铁壁……,这些都是拿来哄南京老头子开心的。谁都知道,共党都打到江对面了,咱们还是有空找点黄货吧。省得去台湾的时候没家底儿。至于共党分子吗,一个两个的,就当没看见,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李汉年知道这黄货究竟指的是什么,现在周围很多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最坏的打算,虽然说南京老头子还在那边拼命跳着脚说光靠着长江天堑就能够守住这半壁江山,可是这话说出来谁信啊?想到这儿,他微微笑了笑:“处座,您的意思我懂,我马上照办。到时候,台湾那边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啊。”说着,他利索地在电文上签了字,挥手打发走了译电员。

       “那是当然!”郑如存一脸的骄傲,“你只要好好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一定一定!”嘴上虽然这么说,李汉年的心里却分明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明明是组织上发往江北的电报,意思很明确,顾长顺叛变。照例说对于这种电报,他郑如存应该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老虎一样巴不得赶紧拿着它上去邀功了,可是为何这一次却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似乎这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问题又绕回到了出发点上,必须马上找到顾长顺。李汉年并不担心顾长顺会认出自己,由于潜伏工作的安全需要,李汉年除了几个直线联系外,外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最多,顾长顺只会听过‘风雷’这个代号。可是,蜂鸟就另当别论了。对他,李汉年一点把握都没有。

       想到这儿,他决定直奔主题:

       “处座,《申报》你看了吧?”

       “那小儿科,还不是钟向辉那小兔崽子捣的鬼。”郑如存一脸的不屑。

       “那就奇怪了,我们情报处怎么不知道抓人这一回事?”

       “这不简单?怕我们抢功呗!听说明天就要押往南京了。丁恩泽那老狐狸说不准正在哪里偷着乐呢,你知道吗,汉年,那人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了。这也难怪,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老头子都因此被惊动了,看把钟向辉那小子得意的。”

       对这些派系斗争,李汉年并不感兴趣,他此时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狂跳,面子上却是很明显的阿谀奉承:“是吗?这么快就要去南京?这下站长那边可是沾了光了啊。不过,”他话锋一转,“处座,一路上可要小心啊!听说这共党华东情报处的打狗队是很厉害的。前段日子那个租界警察局的督察长王斌不就被他们给干掉了吗?”

       郑如存的表情显得很不以为然,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行动队那边派了很多人,管生那家伙也不是个花瓶,以前在杜月笙手下的时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今有咱们撑腰,更是如鱼得水了,你犯不着为这种人操这份闲心,应该不会出岔子的。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想看看那只小兔子倒霉的样子,哈哈!”他言语中所提及的‘小兔子’当然指的就是钟向辉,在站里,钟向辉由于深受老板丁恩泽的喜爱,并且带有一点裙带关系,升职又非常快,素有‘年纪小、资格老’著称。这样一来,钟向辉自然而然地就会招来周围一些莫名的妒恨,“要不是靠着他老头子的关系,丁恩泽能那么器重他?哼!”

       李汉年一边陪着郑如存山南海北地聊,一边则在心中飞速地盘算着即将实施的行动计划。

       要想知道从哪个码头押人去南京,这非常容易,李汉年和行动队那几个小人物混得很熟,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顾长顺是被保密局特务给抓了的,那么,自然就少不了行动队在里面跑腿。下班后,李汉年刻意在行动队的办公室外走廊上停留了一些时间,终于,眼瞅着副队长赵大柱阴沉着脸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一见面,赵大柱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老远就打起了招呼:“汉年兄,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小弟啊?”

       李汉年微微一笑,他对赵大柱的嗜好是了如指掌:“请兄弟您喝一杯啊,这大冷的天,兄弟请你一起去新雅暖和暖和!”

       一听到有酒喝,赵大柱顿时走不动步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巴:“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啊!”

       “瞧你,还瞧不起人,客套我可不喜欢的啊。”

       “哈哈,汉年兄。你够义气,谁都知道你是咱们站里最讲义气的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了军统站大楼。

       大街上,寒风萧瑟,天空中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很大的变故发生。          在酒桌上,很少有男人能够控制得住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面前。赵大柱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把押送,或者说护送顾长顺的时间地点一一透露给了李汉年,并且还不忘记捎带着咒骂了一顿狐假虎威的顶头上司管生,

       “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会给他一枪子儿!然后一脚干净利落地把他蹬到黄浦江里去喂王八!那个窑子里长大的家伙,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可把老子给欺负惨了!……总有一天,老子会把这口恶气还给他的!哼……”

       听着赵大柱大着舌头的胡言乱语,李汉年差点没有笑出声,尽管自己表面不能够流露出什么,甚至于还得恰到好处地表示出同情和愤慨,但是私底下,李汉年倒是很乐意看着这帮混蛋狗咬狗的。

       在把摇摇晃晃的赵大柱送上黄包车后,李汉年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在这时,一个小叫花子看似无意地撞了李汉年一下,很快跑开了,李汉年冲着小叫花子的身影瞪了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小赤佬,不长眼睛啊!”他的右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顺势把小叫花子塞在自己手掌心中的纸卷塞进了口袋,然后伸出左手招来了一辆黄包车,在抬腿跨上车座的同时,他吩咐道:“亨利路8号!”

       黄包车夫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迅速离开了。

       亨利路8号是一栋很高大的公寓楼,位于上海滩繁华的十里洋场法租界内。李汉年之所以把自己的家安置在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多年的潜伏工作告诉自己,越是热闹的地方,越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所谓——大隐隐于市。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要撤离的话,周围住着很多洋人,军统特务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其二,当然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开展敌后工作,住在亨利路8号公寓楼里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和他们的接近,对于李汉年情报关系网的巩固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一般的军统特务根本就不会怀疑住在这个地方的有头有脸的人。

       李汉年回到家中,先是警觉地查看了一下早上临走时布下的‘饵雷’,头发丝依旧在门锁上贴着,门口擦脚垫上的面粉也没有痕迹遗留,这也就是说自己的房子自从自己走后就没有外人进入过。李汉年这才松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一下,确信没人,随即伸手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关上门后,屋里一片漆黑。为了安全起见,每次离开家前,李汉年都会把窗帘放下来,这样,即使自己偷偷潜入家中,外面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汉年端来一个脸盆,里面放上了小半盆水,然后掏出那个神秘的纸卷,轻轻打开后,放在了水面上,没多久,情报就显现出来了——查清顾长顺落脚点,确认叛变就下手。

       这是丁克功发来的消息,而刚才那个看似无意撞了自己的小叫花子,则是丁克功的交通员。

       李汉年皱了皱眉,方才在酒桌上,管生的助手郑大柱的一句话又一次在自己跌脑海中响起:“那小子,精明得很!情报还非得到南京面见了毛局长后才肯吐露,怕被别人抢了头功。哈哈……”看来,顾长顺真的叛变了。李汉年想了想,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天早上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定要抢在他去南京之前下手。

       要在码头上公开处决一名叛徒,动用手枪那是不太可能的,距离太远就会产生偏差。行动队的人对于明天的行动肯定是做好了严密部署,自己根本没办法靠近,只有通过别的方法,想到这儿,李汉年迅速在自己衣橱的后面拉出了一个长长扁扁的箱子,里面是一杆黑黝黝的精致的狙击长枪。他娴熟地依次检查着枪管和瞄准镜、准星……,现在离行动开始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李汉年打定了主意,明天一大清早就赶去十六铺码头!赶在上班前处理好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