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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有人生来就是魔鬼
       尹可此时裹着毛毯,手里捧着水杯缩在沙发里,看起来像个小鹌鹑,他眼眶泛红,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顾清,米蒙以为他对顾清心怀警惕,连忙给他介绍了一番,还安慰他道:“自己人,你不用紧张。”

       尹可似是自嘲一笑,手指摩挲着水杯,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缓缓道:“我不能告诉你们,我为什么在李尘家,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一个……”

       他看向米蒙,水波涟漪的眸子里,藏着阴霾,“杀死王向宁的人,就在我们几个之中!”

       一句话如同惊雷,吓得米蒙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看向柳旭歌,见他也如遭雷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只好软手软脚地坐了回去,心脏却迟迟不能平复剧烈地跳动,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顾清,生怕叫他看出什么端倪。

       难道尹可知道王向宁死前见到的人是自己?

       柳旭歌最压不住火,他立即质问道:“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你指的是谁!干干脆脆说出来!”

       米蒙都不敢应和柳旭歌,他对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恶魔没有丝毫了解,他现在根本没有了当初的自信。

       顾清此刻却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让米蒙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只听他说:

       “尹可,你要知道,你们三个是事件的关键人物,所以证词也尤为重要,甚至你们的一个意向指认,就会决定对方的生死,所以说出口的话一定要慎之又慎,明白吗?”

       尹可望着顾清,脸上表情米蒙有些看不懂,但最后他还是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抱歉,之前的话是我的臆测,最近……最近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米蒙的心放下来半截,又怕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和王向宁见过面,连忙问他遇到了什么,这时尹可却摇头什么都不愿意再说了。

       柳旭歌被他闹得火大,威胁他如果不老实交代就把他还给厚雨,尹可却始终不为所动,倒是顾清主动道:

       “干脆让他到我店里去吧,你们俩学生,现在已经是厚雨重点监控对象了,我那边还算安全。”

       这个提议无可厚非,只是尹可却有些抗拒,顾清只好又道:“你是不是不愿意看到我?”

       尹可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顾清干笑一声朝米蒙柳旭歌耸了耸肩,十分生硬地把话题又凹到了米蒙身上。

       “我上次送你的‘清心咒’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灵魂被洗涤的感觉?”

       米蒙放松下来,瘫倒在沙方上嫌弃道:“灵魂没有洗涤,睡眠确实被洗涤了,这玩意比安眠药好使。”

       顾清啧一声,“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这病就需要静心。”

       柳旭歌大笑,“那他还不如喝太太乐静心口服液!”

       顾清翻个白眼,跟哆啦A梦似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本子,活像个天桥卖武功秘籍的,“你看这本吧!”

       米蒙接过新‘功法’,翻开一看首页第一句话果然又是一句‘我真的很棒!’

       柳旭歌看了大笑,米蒙大致看了一遍,和清心咒大同小异,只是内容更加‘积极向上’,倒是很容易能叫人心情平复。

       尹可最近受了不少惊吓,几个人说话间他便歪着脑袋,慢慢睡了过去。

       顾清只好压低声音对米蒙说:“你这病,还需要做个系统治疗,但以我目前的了解,双重人格应该是没跑了。”

       米蒙能看得出顾清是真心实意在帮自己,不然这人视财如命的臭毛病,这会肯定已经拿出计时器了,他只好调整自己的心态,认命道:

       “我只是害怕,你明白吗?以前我不信任别人,但现在我连自己都不敢信任,这种感觉很不好,你明白吗?”

       米蒙有些说不下去,顾清立即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柳旭歌也给米蒙倒杯热水,轻声安慰米蒙,“你对我没有阻抗心态,这一点很好,说明你内心其实很坚韧,大多数病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产生无意识地防御,他们不愿意将自己压抑的东西讲出来,甚至和治疗师产生阻抗,这叫抵御焦虑,而你没有,之前你甚至将自己的疑虑告诉我,这很好。”

       米蒙听顾清这样夸他,老脸不免一红,心道不好意思,有些重要的事还是没告诉你,不是我抗拒治疗,完全是为了保住小命。

       顾清继续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觉得可以把我们的关系称之为朋友,对吗?”

       米蒙耸肩,知道顾清这是要对自己展开治疗了,他一面提防被对方套话,一面又不可抗拒地想知道自己究竟‘病’到了什么地步。

       顾清也邀请柳旭歌坐下来,三人就像喝茶下棋唠闲嗑的老大爷一样,米蒙不由得想起白释博,同样是心理治疗师,顾清相处起来就让人舒服多了。

       顾清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坐下来,就问一些尖锐的问题。等到他们茶过半盏,才状似无意地说到:“心理治疗学里头有个大师,叫阿德勒,他主张原生家庭对个体人格发展起核心作用,尤其是患者在家族排列方面,但现在社会不一样了,大多数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所以评估起来还是很困难。就像你们俩,世界观构架和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柳旭歌笑问:“那怎么整?”

       顾清说:“只能依靠早期回忆,这也是心理治疗师的惯用伎俩,拿米蒙来说,他的记忆有缺损绝大多数原因就在这里,正常人会将回忆里记忆深刻的东西完全刻画到自己的灵魂里,哪怕七老八十,回忆起以前也会历历在目,但米蒙正好相反,他会把一些令他痛苦的东西下意识屏蔽掉。”

       米蒙心里一跳,还以为顾清发现了什么,说的是王向宁的事,却不想顾清却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儿吗?这个地方可以伴随着你心里最痛苦,或者最快乐的情绪。”

       米蒙苦笑,“最快乐的没有,最痛苦的倒是很明确,是个公园……我妈常带我去的公园……”

       顾清问:“这个公园在哪儿?”

       “就在和谐西路,以前那一片是棚户区,有个小广场。”

       顾清笑道:“这便是记忆的一个契机,你记忆中最能触动的地点是公园,但引发公园这个记忆的人确是你妈妈,所以她在你记忆中扮演的角色是个参与者,你的自我价值就是她在帮你一步步构建。在公园这个场景中,她有没有向你传导过类似‘你不能亲近任何人,他们一定会伤害你’的信息?”

       米蒙闭了闭眼,公园这个地方就像他心底里,最后一个温暖的巢穴。里头藏着的人从某一天开始就不愿再陪他往前走。他的生活从此以后也变成了一个恐怖而无法预料的敌人,是妈妈告诉他世界是危险的,同时她也用自己的生命像米蒙证明了这一点。

       顾清看出米蒙说到这里情绪开始低落,便问他,“是不是她一直在向你灌输这个信息?”

       米蒙深吸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向顾清坦白道:“我妈……我妈她是个性格十分谨慎的人,从小就教育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我父母都在国企上班,但家亲戚多,有一两个还是贪心不足的性子……”

       说起十几年前的回忆,米蒙总觉得全都藏在灰蒙蒙的纱雾下面,他从不主动掀开,也不允许有人触碰,所以第一次说起这些东西来,米蒙甚至有些惊异自己如今居然已经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去面对。

       那时候他们家算是中产阶级,父母的工资收入在县城里算是中高阶层,甚至名下还有两套房子。

       米蒙的父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傲劲儿,所以以前同村同乡的亲戚找来求助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拒绝。

       但有些人生来骨子里就透着贪婪,他们就像水蛭蜱虫一样,蚕食着恩人的血肉。给过一次帮助之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相继找来,如果你突然拒绝,这些曾经面目和善委曲求全的人,立即会化为恶鬼。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夏天,米蒙背着篮球回来,老远就听见自家院子里有人在叫骂。

       他急忙推开门,就看到堂哥躺在他家院子里,死猪一样瘫成一坨,二叔指着自己儿子,朝米蒙爸吼道:“米有才你个没良心的!当年可是我供你上的学!现在你侄子都快饿死了!你连几百块都不愿意掏!还要不要脸?!”

       米蒙他爸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人,当场气得浑身发抖,米蒙他/妈立即骂到:“呸!你到我这儿来玩什么反咬一口!供米有才上学的是你爹妈!你自己没脑子考不上学,跑这里撒什么泼!你儿子四年大学学费都给你出了,还要怎么样!”

       二叔冷哼一声,也跟着儿子坐到地上,梗着脖子道:“学费出了就完事?”

       米蒙他/妈还要再骂,躺在地上的堂哥却突然惨叫一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篮球打着旋儿滚了过去,堂哥两管鼻血水龙头似的往外咕咚咕咚冒血。

       二叔吓了一跳,抱着自己儿子,死了娘一样放声大哭,“要了命了!我他/妈供出来个白眼狼!不帮忙就算了,他儿子还要打人呐!”

       米蒙有时候就觉得他二叔是个神人,他从来没见过男人撒泼打滚的,这不是他对妇女的歧视,但这类工作一般男人都不愿意去干,但他二叔却手到擒来。果不其然,门外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摸了过来。

       米蒙他爸气得头发昏,拎起扫帚就抽了米蒙胳膊一下。米蒙疼得大叫一声,胳膊肉眼可见一条血狠,米有才却狠声骂道:

       “你还敢打你哥!我打死你!”

       以往这个时候米蒙他/妈肯定要拦一拦的,但这次却什么都没说,流着泪扭身回了屋子,干脆利落地找出一张存折丢到二叔脚边,然后把自家大门从里头扣死,堵住外头几双眼睛,朝着二叔狠声道:

       “这十万块钱,只要你们今天拿走,我就当拿这钱买个恩断义绝!你们自己看着办!”

       二叔眉头一竖,屁话张口就来,“你个臭娘们!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这钱是我弟赚来的!小心我锤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