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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程璟头一回没在晏星河起床之前出门。
她一晚上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面无血色,嘴唇苍白,难得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晏星河刚起床,乍一看到程璟脚步无声,几乎是飘着到饮水机跟前接水,把自己吓了一跳。
程璟听到动静,朝他打了个招呼:“早。”
“……早。”晏星河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想了想,又关上门。他边刷牙边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突然被程璟撞见早上刚起床的样子,还怪不不自在的。
洗漱完出来,程璟正往盘子里摆着煎蛋。晏星河自觉坐在桌前开吃,程璟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就将碗推到一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晏星河吃饭,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晏星河被她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两口解决了碗里剩下的稀饭,勇敢地抬头跟程璟对视:“您有什么吩咐?”说着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坐着,脸上神色毕恭毕敬。
“我想问你……”程璟想了一整晚上,她都计划好的事情,每次一搅进晏星河,就变成一团乱麻。她接近他,其实什么也调查不到,不如直接开口问。她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个人现在这种奇怪的关系,索性挑明好了。他不喜欢她,没关系,其实当初她接触他,本来就别有目的。
程璟一鼓作气,却在在他澄澈的目光里下意识转过眼去:“你哥哥是不是……”
很奇怪的,晏星河心里什么也没想,他看着她,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在他的注视中转过眼去,刚开口说话,就被一阵电话声打断。
程璟抱歉地对他笑了下,转身拿手机,不知怎么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电话是周洋打过来的,告诉她对变异老鼠的研究有新发现,让她赶紧过去实验室。程璟挂断电话,神情轻快起来,对晏星河说:“早上我做饭,就麻烦你洗碗了。”

小明山郊区。昨晚下了暴雨,一早上起来倒是个大好的晴天。
住在山脚下的田胜一家,儿子刚刚放暑假回家,这时候还在睡懒觉。田嫂拿了儿子昨晚脱下来的脏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到屋前的坝上洗衣服。做父亲的则扛着锄头和撮箕,准备去挖地里新成熟的土豆,回来给儿子炖鸡吃。
小明山附近这一块地,早些年被段父买下做准备做农家乐,当时建了好大一个山庄,不知道为什么建成之后反而搁置了,一直未对外开放。拿了拆迁款,附近的居民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家实在不愿搬走的,守着大片农田,兴趣似的种种地,虽说是郊区,距离市区也很近,进城极便利。山清水秀,拿了钱没人赶他们走,吃食都能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也分外惬意。
田嫂晾完衣服,准备到屋后捉两只散养的鸡来,杀了炖土豆给儿子吃。田嫂家养了不少鸡,白天漫山遍野跑,自己找吃食,到了晚上自觉地回屋檐下蹲着睡觉。这会儿已经十点多钟,想必鸡全都跑到山上去了,要捉住恐怕还得费一番心思。田嫂想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边绕过一丛毛竹到了屋后,意外发现有五六只鸡仍旧蹲在屋檐下,并未进山。
“这么自觉,知道自个儿要被逮了吃啊?”田嫂奇道,对鸡开着玩笑,伸出手去捉。
一靠近,她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鸡,连抓都不知道躲,未免也太乖觉了点。
田嫂蹲下身来仔细看那些鸡,一个个半阖着眼睛,无精打采的样子,伸出手去拨弄,才有气无力地叫两声。田嫂又去翻鸡翅膀,摸到一片冰凉的濡湿,将手拿出来一看,手上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她心头一跳,忙去看另外几只鸡,才发现这是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每只鸡都见了血。这就奇怪了,田嫂家养鸡也养了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散养,却没出过这种情况。这是被蛇咬了么?却不太像。田嫂见过自家鸡遇到蛇的样子,一般山间体型的小蛇只有被鸡啄的份儿,哪能轻易被咬了。再说,蛇要真咬了鸡,肯定是直接吞吃下腹,怎么会扔在这儿不管了?
田嫂抬头看着屋后一片青郁郁的山林,头一次心里有些惶惶然。
——那这些鸡,到底怎么办呢?田嫂还没想出个门道来,屋前忽然有人在扯着嗓子喊:“田嫂子,快出来!你家男人在田里被老鼠咬了!”

程璟匆匆赶到实验室,师弟师妹们都已经坐在位置上忙了,周洋见她到了,对她招了招手。
“怎么回事?”程璟包还攥在手里没来得及放,周洋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接过来才发现,报纸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霖市的晚报,程璟读高中的时候,曾一度是程流芳晚饭间的饭桌读物,不过最近几年线上媒体发展起来,晚报的销量每况愈下,前两年已经完全转为网络版,放弃发售实体报纸了。
程璟一眼看到周洋想让她看到的消息,就在第二版,有很醒目的一行字:“小明山市郊惊现‘异鼠’”,边上有一个模糊的配图,图片是抓拍,质量本身就不高,因为年代的久远,现在看上去更模糊了。这标题加上这样的图片,看上去实在很像那种为了骗销量而编造出来的,耸人听闻的诡事奇谈。若放在以前,程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
程璟迅速浏览了一遍新闻内容,周洋在一边解说:“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看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同样的事,这报纸还是从我爸家的废纸堆里面翻出来的。”报纸是十年前的,而晚报同步发行网络版是在六年前,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程璟之前在网上检索“小明山”“老鼠”之类的关键词会一无所获。
十年前。
程璟对这个时间分外敏感,但她也知道,不应该心存侥幸,事情不会这么巧。
周洋说完,将后面一沓报纸全都放到了程璟座位上:“这在当时还算个小新闻的,后面几期报纸做了跟踪报道,但是突然有一天相关的报导就消失了,看起来不太正常。”他往后刨了一把头发,整颗脑袋看起来乱糟糟的,有些牙疼地说,“我看咱们这个项目难办了,现在不像是在做科学研究,像是在查案子。”他似乎萌生退意,但又不甘心,转过话头来问:“对了,你之前问了段琳琅,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们等周末找个有空的时间见面谈,我现在还不太清楚。”程璟随手翻着后面的报纸,忽然在其中一张上僵住。
“那行,反正你到时候,有什么进度告诉我……哎我现在才发现胡师兄说得有道理啊,这老鼠,光咱们发现的就出现了两次,还两次都被截断了消息,不知道……程璟,程璟?嘿?”
程璟慢慢抬起头来,她不自觉的颤抖,有些茫然地开口:“啊?”
周洋很少见程璟这个样子,奇怪道:“你是……看到什么了?”说着探头去看她正在看的这张报纸,程璟下意识地翻过一页来盖住,说:“没事儿,啊,我只是觉得,对,真的很难办。”她攥着包链子的手发白,不自然地拨了下头发,飞快地将那些报纸码成一摞,说:“报纸再留给我看看吧,我这周日去跟琳琅见面,有了新的进度再告诉你。”
“啊行。”周洋觉得程璟奇怪,却找不出其他的不妥来,只好嘱咐道:“那你也别太着急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多休息哈。”
“好。”她勉强笑了一下,周洋刨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走远了,程璟才失魂落魄地坐下来,颤抖着翻开刚刚被盖上的那一页:泰升制药附属研究所所长程流芳解答“异鼠”疑惑。

晏星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望着阳台发呆。阳台上挂着程璟洗过的衣服,在风里轻轻晃来晃去,地上有几盆栀子,已经开好了,沁着幽幽的香。他无聊地想,那些衣服挂在那里,挂久了也会沾上栀子花的香吧?
手机在抱枕边上震动着,捞过来一看,是晏一鸣的来电,他面无表情地挂掉。手机有片刻的安静,很快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了,他索性直接关了机。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晏一鸣打电话过来,也无非就是……那件事。他就搞不明白了,明明这么多年一直让他随心所欲,怎么把他养坏了,反倒想起来替他安排未来。
晏星河轻嗤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刚要点,又停下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在淡青色的地板砖上映出一道一道的窗格,屋内一切目之所见都井井有条,清洁如新。想必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在这里吞云吐雾过。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将程璟留给他的备用钥匙放在口袋里,出门去了。
屋子里,茶几边缘映着阳光,如他想的那样清洁如新,没有一点灰尘。光悠悠移动,落到他搁在这儿的手机上,也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