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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隐宗胡庆
       胡霸见弟弟们越说越离谱,便吼了一嗓子,堂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胡珩望向左手边的胡琛,道:“三弟,你怎么看?”

       胡琛是兄弟四人中读书最好的,十九岁中进士,一直当到吴越礼部尚书。数年前随钱俶北上汴梁谒见大宋太祖皇帝,归来后审时度势辞官隐居。“仵作验尸后是怎么说的?”胡琛悠悠然道。

       “据我和仵作验明,四人死亡时间相差不出三天。而今天气转寒,他们死去的时间或许还要再往前推一到二天。”五郎胡原明道。他好医术,几具尸体一运回来,他就与族中仵作一同验尸。

       “四人在不同地方,却在三天之内先后遇害。”胡琛若有所思。

       “他们的身份是半公开的,知道他们为胡家办事之人不在少数。”胡霸补充道。他掌管族中庶务,对家族在各地的人事产业了如指掌。尽管胡氏这些年不显于朝堂,可势力早已渗透到吴越各行各业,除非是官兵围剿,其它谁敢动一动胡氏,保管他出不了吴越便横尸江上。敢对胡氏骨干下手,对手的身份非同小可。

       “知道他们给胡家做事还对他们下手,那不就是冲着胡家来的!”

       “能否从伤口判断对手用的兵器和招式武功?”胡琛道。

       “普通的刀伤和钝器伤,从伤口看,不像江湖中人干的,倒像是军中兵器。”胡雷道。众兄弟中他武功最好,脾气也是出了名的火爆。当初胡氏长房刚到新昌,划下地界定居,没少跟周围宗族起冲突,每次都是他打头,带着一帮兄弟跟人干架,把人打得屁滚尿流了再由叔伯出面给点儿甜头,这才把周围山野刁民给收拾服帖,在梅溪村安顿下来。

       “看着是,未必就是,兴许是有人嫁祸。”三郎胡霆道。

       胡霸见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又要跑题,赶紧又吼了一声。

       胡珩道:“大郎和五郎留下,其余人堂外等候。”

       众兄弟不敢违逆,哗啦啦退了出去。

       “三年之期就要到了。”胡珩只一句话,就连一向不问俗务的胡琮都停下了把玩玉佩的手,若有所思。

       是啊,三年之期。这三年之期,就是悬在吴越王头顶上的一把剑,偏偏这把剑还是国君主动交出去的。三年一到,北上面圣。吴越何去何从?

       胡氏又将何去何从?

       先祖胡进思终其一生,都在辅佐钱氏平定东南。凡是妄图对吴越不利的,不论是外头的敌人,还是在国中为非作歹的奸佞,甚至胡作非为的君王,胡进思都敢死磕到底。正因为如此,不论弹劾胡进思弄权跋扈的折子有多少,几代钱王都没忍心对他下手;唯一一个想对老胡下手的钱弘倧,也被老胡抢先一步给废了。这一废,又废出吴越数十年太平光景来。

       为保全宗族,胡进思不仅让长房次房分居两地,还立下规矩,长房入世扶保吴越社稷,次房避世隐居不得出仕。故而长房称胡氏显宗,次房称胡氏隐宗。显宗不显于吴越朝堂,可其门生故吏、宗族产业却遍布两浙地方。不论是闽国、南唐,乃至大宋,哪个敢派人混进吴越搞事情,那就别怪胡氏不客气。显宗有自己的地下武装,其中骨干便是“胡家十三太保”。

       而躺在的堂中的四位堂主,便是十三太保的其中四个。

       同时出手,精准打击,斩胡氏羽翼。必是蓄意为之。

       胡珩道:“有人坐不住了。”

       胡琛端起茶盏,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道:“若北边真干出那等下作之事,两位哥哥有何打算?”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四弟胡琮。胡琮倒似浑不在意。

       胡璇霍然起身,道:“生死存亡,我胡家断不能任人宰割!”

       胡珩道:“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胡琛道:“钱王北上,必会预备完全以防不测。”

       胡璇道:“他跟世子宰相都走了,剩下几个公子,谁压得住?平日里不敢做的,到那时也敢做了!”

       胡珩想了想道:“大郎,传令各处堂口,将账册、文卷、契约、名录等紧要物件誊抄藏匿,金银重器就地掩埋;孩子们都送到乡下去过冬,城里头不必要的买卖能转手的转手,不能转手的就地撤了。”

       胡霸一惊,道:“父亲,这一来族中损失不少。”

       胡珩一摆手,道:“钱财身外之物,今天丢了明天赚回来就是,没什么舍不得的。你再给明州的船队去个信儿,即日起囤积水粮药品,随时准备出航。老二,库里藏着的家伙事可以搬出来了,横竖要打,那就不必再留情面。”

       胡霸胡璇分别应了。

       这时就听二郎在堂外喊道:“二叔公来了!”

       胡琮听到“二叔公”三个字,继续把玩起玉佩来。胡氏的二叔公只有一人,便是胡进思次子、隐宗族长胡庆。

       胡璇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胡珩道:“既然来了,且去迎一迎。”

       兄弟四个起身离座。胡琮走得最慢。五郎医者仁心,上去扶了他一把。待四位长辈站定,大郎五郎又一人一边打开大门。

       胡庆带着他的两个儿子站在门外。论辈分,他是胡珩兄弟四个的二叔,可论年纪他只有四十出头,比他们都年轻。

       “二叔。”兄弟四个齐齐行礼。

       胡庆还礼。

       胡庆的两个儿子又给四位堂兄行礼。

       四人还礼。

       四人的一众子侄又给胡庆父子三人行礼。

       这就是大家族的规矩,不论年纪,只论辈分。

       胡珩请胡庆父子三人入内,吩咐大郎五郎留在外头,请胡庆居中上座。

       胡庆看到了地上的四具尸体,没有多问,径直绕过,坐了上座。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为客气谦让而去破坏。他是叔叔,自然当得。他的两个儿子没有跟进来,随五郎守在外头。

       偌大祠堂,只叔侄五人。

       “他动手了。”胡庆并非询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是谁?五人心知肚明。敢对胡氏一族下手的,唯有一人。

       只因胡氏祖训。

       时移世易,胡进思留下来的祖训,此刻却成了决定胡家生死存亡的命门。

       唯有生死存亡,胡氏二宗方能再见。这是胡进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胡琛道:“只动胡家的人而不动胡家子弟,想来是在警告。”他在吴越出仕多年,还当过礼部尚书,从心底里是不想看到家族和那位撕破脸的。

       胡庆伸出两根手指,道:“两条路,是从,还是抗。”

       胡璇道:“祖训断不能忘!你们隐宗不必出头,一切有我们来!”

       胡庆不置可否,继续道:“北使已到国都,大宋皇帝要找一样东西。想要这样东西的人,不止大宋皇帝。如果你们不想就此当个大宋顺民,大可在此事上做做文章。”

       胡璇道:“什么东西?”

       胡庆道:“传国玉玺。”

       胡璇道:“笑话,玉玺岂会在吴越?”

       胡庆道:“大宋皇帝相信它在,它就在。”

       胡琛道:“可有线索?”

       胡庆道:“线索就在吴越。”

       胡琛道:“从何查起?”

       胡庆道:“你家八郎何在?”

       胡琮手间一滞,却未回答。他身子不好,妻子又早逝,胡不归从小就是由两位伯父和大郎二郎他们带大的。

       胡璇道:“这小子不知道又跑哪浪去了。二叔,你们隐宗知道的事情不少嘛!”

       胡庆笑笑。隐宗不隐,隐于人心。“钱氏若要做那顺臣良民,我胡家便是眼中钉,肉中刺。玉玺不过是个由头。”他索性说破。“我有一计,可助胡家应对此劫。”

       胡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钱氏胡氏,分治吴越;钱氏在朝,胡氏在野。胡家一声吼,吴越抖三抖。而今有人敢对胡氏的人下手,那就要做好迎接胡氏最残酷报复的准备。

       胡霸匆匆跑来,在胡珩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胡珩面色再变。

       胡不归见到了从祠堂出来的一众叔伯兄弟。胡庆父子三人在前,胡珩胡璇胡琛三兄弟在后,没见父亲胡琮。胡不归小时候见过胡庆一面,多年过去他已长大,倒是胡庆没什么变化,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上前拜见二叔公。胡庆送了他一句“果然是我胡家麒麟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走了,叫他好不尴尬。送走胡庆父子,胡不归过去给三位伯父请安,胡璇胡琛情绪不高,略略点头便各自走了。胡珩让他先去山上探视他父亲,晚上再回来说话。胡芷汀颇有些不舍的看了胡不归一眼,随胡璇回家去了。

       胡不归一肚子疑问,进到祠堂,看见地上躺着四位堂主的尸体,几个胡家家丁守在旁边。正要发问,大哥胡霸和五哥胡原明也回来了。胡原明把事情略略同他一说,目下还不能确定杀害四位堂主的凶手。胡不归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放眼吴越,敢对胡家下手的势力屈指可数,这次是四个堂主,下次或许就是灭门之灾,难怪连极少露面的隐宗二叔公都亲自登门,可见胡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照着族长的吩咐,胡原明会跟仵作一起用特殊手法把尸体保存下来存证。胡不归见众人各有心事,天色也不早了,便辞了两位兄长往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