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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恢复工作
       这天晚上,郁藻不太能睡得着,裴先岐的话引导她一遍遍地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

       父亲是死在边境的深山老林里,被人找到时只剩下一堆破碎的衣物和白骨。这些东西送回来以后,母亲浑身发抖地检查了一遍。

       当时就没有这块玉。

       大家都认为,应是丢失在了山林里,跟草丛混为一色,找起来太费劲,遂没再提及此物。

       郁藻实在想不通,现在这块玉怎么会重现在谢家的珠宝展上?难道后面又有人去山里捡回了它吗?

       如果这条假设成立,那么下一个问题又来了:出现在谢家展会上的东西,谢景天却完全没有印象,连监控都没有拍到,就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似的。

       谢家这么大的展子,真会出这样的纰漏吗?

       那个展位本身就很奇怪。偌大的展厅,其他展品都围绕中间有序陈列,只有它被摆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如果不是那个穿土黄色外套、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撞了她一下,郁藻也未必会注意到这块玉。

       当真如裴先岐所说,这一切都巧的像是人为安排过的一样。更重要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谢景天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他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什么都没说。

       郁藻翻来覆去,心里乱成一锅粥,睡着前,脑子里闪过一条信息:郁念秀生前最后效力的丰龙矿业开采队,背后股东好像就是谢家……

       第二天是工作日。

       又回到熟悉的工作地点,郁藻的心情有几番微妙。

       她当时走的原因很高调,现在回来的原因也很高调,同事看她的目光既好奇又忌惮。

       郁藻索性懒得寒暄,直接去换她的白大褂。她几天不在,走前白大褂整整齐齐地放在那儿,现在后下方却多了一滩疑似血迹的污点。

       郁藻皱着眉,把自己的白大褂扔进脏衣篮里,转头问:“谁的大褂借我穿一下,我的脏了。”

       同事都低着头,鸦雀无声。

       郁藻耸耸肩,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白大褂。

       江婕忽然尖叫道:“放下!那是我的!”

       郁藻:“您今天好像没有鉴定,先借我穿一下吧。”

       “我让你放下!”江婕不依不饶,冲上来就要抢衣服,“我不借你,你找别人借去!”

       郁藻侧了侧身,堪堪躲过她的指甲,淡定地从脏衣篮里拎起自己那件衣服,把血迹翻了出来,颇为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呀,我一回来就发现大褂脏了,也不知道是谁弄上去的……不然我倒是想问一下,我的大褂是卫生巾吗?”

       江婕脸色顿时很难看。

       是谁弄脏的太好猜了,办公室里总共五位鉴定师,其中三位是女性,除了郁藻自己,还有一位胆小羞怯的实习生,剩下就是江婕。

       她大概从没想到郁藻会回来上班,所以压根没想着帮她洗。

       眼看郁藻就要把她的大褂穿上身,江婕强行拽过来,迅速裹成团塞进抽屉里,小声抱怨:“晦气死了。”

       郁藻还僵持在穿衣的动作上,手里却已然空空如也,滑稽地滞住。她眨了眨眼,才慢慢垂下手。

       小实习生身材娇小,衣服她穿不了,鉴定时施展不开。一时间,郁藻站在衣柜前踌躇不定,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那件带血的大褂拿出来凑合一下。

       还未决定好,忽然有人拍拍她,递来一件刚洗过的大褂。

       “藻姐,穿我的吧。”

       郁藻一抬头,看到同事刘炀站在她面前。

       刘炀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比小实习生早一步转正,平日里话很少,又高又楞,大家说什么他都只是听着,然后跟着傻笑。

       除了工作上偶尔的接触,郁藻跟他完全不熟。

       “藻藻藻姐,我的大褂刚洗过,你要是不介意,就穿、穿这件吧。”刘炀不太擅长和人交流,更何况是异性,紧张起来说话就有些结巴。

       郁藻扬了扬下巴,纳闷道:“小刘,我记得你今天也是初检?”

       按照正规流程,珠宝鉴定分为初检、审核和总审核。其中初检由两名鉴定师分别进行一检和二检。

       大家都不愿意和郁藻一起初检,现在只有刘炀能和她搭配。

       刘炀摸着后脑勺笑道:“我可以借别人的,我借,就不碍事了吧?”

       郁藻感激地接过衣服,连番向他道谢。

       刘炀有些受宠若惊,脸都红了,忙说:“不客气不客气,藻姐,其实我特、特别理解你。”

       郁藻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刘炀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进了检测室,趁无人注意的间隙,他小声说:“我家里人也有前科,你的处境我感同身受。”

       郁藻恍然大悟,安慰地拍拍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被拍到的肩膀仿佛变得很轻,刘炀脸颊发红,声音细若蚊蝇:“藻姐,旁边商业街开了家新餐馆,看评价还不错,下班以后……”

       “啊?你说了什么?我听不清。”郁藻已经坐到仪器前了,托起一串手链,先粗略地观察了一下。

       刘炀原本只是脸红,现在连脖子都红了,还好郁藻压根没抬头看他,他才鼓足勇气大声说:“下了班一起吃饭啊!”

       “哦,行。”

       郁藻随口就答应了,她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这份样品手链上镶嵌了很多颗小钻,按照规定,每一颗都要单独检测,同时链子部分也要进行贵金属检测,程序比普通珠宝复杂多了。

       据样品管理员说,这样的还有很多条。

       可从肉眼看来,这分明不是多贵重的东西。郁藻下意识皱起眉,她一时分不清委托客户是好意让她恢复工作,还是单纯的恶作剧戏弄。

       刘炀本来特别高兴,终于能约到女孩子吃饭了。可是看到郁藻忽然蹙眉,他就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说“一起吃饭”,而是“我请你吃饭”才对,她会不会误会要AA?

       郁藻没察觉到他跌宕起伏的小情绪。望着手里的任务单,沉思片刻,忽然叫道:“小刘。”

       刘炀如梦初醒地哎了一声。

       郁藻一脸深沉:“组织现在需要你。”

       “?”

       “我想要这批下单客户的资料,你能弄到吗?”

       “客户资料对我来说很重要,没有这些下单的人,你藻姐我现在还在家里待业呢。”

       这么一说,确实很重要啊。“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

       “委托合同书都在业务员身后的档案柜里,你面向敦厚,他们不会为难你。”郁藻觉得差不多了,趁热打铁,握了握拳头,“加油你可以的!”

       刘洋临危受命,满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一脸肃穆地离开检测室。

       郁藻开始对小钻石进行一颗地检测。没过多久,刘炀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藻姐,业务员不允许我把委托合同带出来。”

       郁藻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辛苦你了。”

       刘炀忽然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手机,小声道:“但是我拍照啦!”

       郁藻很惊喜,这小子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木讷嘛。她把照片放大,拉到右下角,看到委托人签名的时候怔了一下。

       居然是裴先岐。

       是他在……帮助自己重回工作岗位?

       郁藻看着清隽的签名,忽然想到了字如其人这个成语。她慢慢放下手机,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刘。”

       “还有呢。”刘炀伸手把照片往后翻了一下,“委托人不是只有一个,还有这个。”

       “是谢景天吧。”郁藻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以至于连看都懒得看了。

       “嗯?好像不是。”刘炀低头看了一眼,说,“卫鸿志。也是藻姐认识的人吗?”

       卫鸿志?谁?

       郁藻接过手机,反复确认着这个名字。

       她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但又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回忆了很久,但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样品多,时间有限,现在一条手串的宝石类检测都还没做完,郁藻只好现将好奇抛之脑后,继续工作。

       A市郊外有一座琼山,是A市著名旅游景点,原因有三。第一是山上视野绝佳,能俯瞰整个城市概貌,第二是山顶有座天文台,尤其是春暖花开的的时候,天文台前开阔的草坪成为白天郊游、夜晚观星的圣地。

       最后一个原因:天文台里有裴先岐。

       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孩都是为了能一睹这位裴仙子的盛世美颜。

       可惜,没几个成功的。

       裴先岐平时来得早,走得晚,一旦进了天文台,就一头扎进研究里,鲜少出来遛弯,尽管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地点,但能偶遇上的概率还不如去A大。至少,如果能混进他的选修课,就可以全方位360°两个小时不停歇地餐其秀色。

       今天因为下小雨,山上没什么游人,傍晚时分,天文台里的同事陆续下班,裴先岐的桌面上还堆满了资料文件,密密麻麻的星系图。

       王主任晃着步子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石头,神神秘秘地展示给裴先岐:“看,我最近刚收的小陨石。”

       裴先岐问:“多少钱收的?”

       “七百!”

       他哭笑不得地放下笔:“就这一点点,七百?亏您还是天文台的主任。”

       王主任哪里都好,就是过分热爱宇宙,衍生出收集陨石的爱好,在上面砸了不少钱,还时常被骗。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新鲜的熔壳。”

       裴先岐热情不高,他合上资料本,转身要走。

       眼看就要失去观众,王主任有些急了:“哎哎,小裴你去哪?”

       “我下班了,明天再欣赏您的藏品吧。”

       “下、下班?”王主任目瞪口呆。自从裴先岐进了台,他还从没见过他这么早下过班。

       裴先岐跟他道了别,径直去了停车场。

       他今天其实没什么事,也就是在观测天体时,偶尔想起那双比星辰还漂亮的眼睛。

       研究陷入瓶颈,组里的同事都垂头丧气,他虽然不表现出来,但却异常难得地想要得到慰藉。

       他一脚油门,下意识地开进市区,A市鉴定站的方向。

       这个点,郁藻应该快下班了,她很可能没带伞,他可以假装路过,送他一程,说不定可以一起约个晚饭。

       裴先岐嘴角浮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他把车停在鉴定站楼下,刮雨器不停地工作,他却难得没感觉烦躁。当有人陆续从大楼里出来时,他立刻前倾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

       很快,郁藻就出来了。

       她发色偏浅,皮肤很白,厌世的气场辨识度极强,隔着朦胧的雨水,似乎生出了一轮冷月照进雪夜的气息。

       裴先岐刚要开车上前,突然看见郁藻撑开手里的伞,高高举起,然后扭过头,对旁边人笑了一下。

       旁边的年轻男子很高,为了能进她伞下,只能微微弓腰,走了几步似乎觉得不是办法,于是憨笑着拿走郁藻手里的伞,贴心地替她举起。

       两个人共用一把伞,在雨里有说有笑。

       裴先岐心里很不是滋味,慢慢开车跟在他们五米后,直到郁藻和刘炀共同进了一家川菜馆,他眼前就只能看到笨拙而卖力的刮雨器了。

       裴先岐一动不动,眼睛却已然深不见底。

       他发现,这世界上居然有比研究陷入瓶颈还让人难受的事情。研究,至少他明白来龙去脉,错了还可以重新推演。

       可感情却不是。

       他发觉自己其实对郁藻一无所知,人家甚至从未说过自己是单身。

       自己是不是……有些可笑?

       恰恰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也没看就接通,谢景天的大嗓门传了过来:“书呆子,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什么?”

       “要不要追郁藻啊?”

       裴先岐眼珠黑漆漆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异常平静地说:“我看上你也不会她。”

       谢景天毛骨悚然:“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