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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害了
       废弃的露天停车场,僵尸车的天堂。

       它们杂乱的栖息在这里,伤痕累累却叛逆排外。

       这是汽车的坟场,这里不欢迎任何鲜活温热的东西。

       而就在那锈迹斑斑的铁门之外,一群衣角微潮的人,就那么屏息站在那里,老旧的停车场用紧锁的铁门,无声的排斥着这群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两相沉默,仿若对峙。

       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呼吸困难,而所有人的神经,此时也紧绷到了一个危险又脆弱的临界点,没有人选择开口,因为谁都明白,在这种气氛下,但凡有一点声音……

       只要有一丁点的声音……

       那声音都会霎时间化成利刃!

       切断所有人紧绷的神经,让人晕眩反胃,鲜血淋漓……

       终于,为首的中年男人,缓慢的抬起手,朝着不远处断裂开口的墙壁虚点了一下,身后众人接收到指示,不再迟疑,一个个有条不紊的跨过塌倒的墙壁,消失在凌晨的薄雾里。

       “傅叔,怎么不直接开锁?”中年男人身后,唯一留在原地的年轻人不解的问了一句。

       男人没有说话,抬脚朝着众人消失的方向走去,路过那把死死挂在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与这里最后的尊严,擦肩而过。

       一个地方,好像只要少了人气,杂草这种东西,就会像被洒了催化剂一样的开始野蛮生长。

       肆虐又铺天盖地。

       无孔不入,生生不息。

       一脚踩下面前长势大好的野草,抖落掉草尖上的朝露,笼罩在周围的薄雾在日出之后开始逐渐变得更加稀薄,空气里是秋天特有的味道,带着停车场的腐朽,或许还有一些别的,比如说,凉透了的,铁锈的味道……

       “嘶,真冷,傅叔,今年秋天可比往年凉的早啊。”

       呼出堆积在肺里的一口寒气,年轻人的嘴唇有些发干。

       前边站的笔直的中年男人还是没有和他搭话,年轻人尴尬的抿了一下嘴唇。

       “傅叔,我们……”

       年轻人说到一半,中年男人抬手的动作让他下意识的收了音:“刘宇,这是第几个了?”

       被叫做刘宇的年轻人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迟疑过后,刘宇收起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粉饰太平的态度。

       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傅队,这是第三起了。”

       “嗯,回去写份检讨。”傅碌不在意刘宇刚才和自己耍的那些小心思,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可在凶案现场掩耳盗铃,说那些鸡毛蒜皮。

       你不提案子,难道被害人就不存在了?

       蠢的让人无话可说!

       就和自己儿子一样不着调。

       傅碌想着,弯腰穿过拦在身前的封锁线。

       可等他再次直起身的时候,也许是连日的奔波与操劳,也许是看面前的场景,受了刺激,眼前一黑,傅碌突然站立不稳。

       仿佛迎面被敲了一个闷棍,也仿佛封锁线以内,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晕眩又窒息的世界。

       刘宇是第一个发现傅队有异的人,他三两步走上前,第一时间扶住了有些站立不稳的傅碌,下意识的认为傅队的震动,是被凶案现场的惨状惊着了。

       可等他也看向现场的时候,放在傅碌胳膊上的手,却无意识的收紧了一下。

       谈不上惨烈。

       这次的凶案现场,远没有曾经看过的那些案件现场血腥,抛开对被害人的尊重问题,这次的凶案现场,简直堪称唯美。

       被聚拢在一处却错落有致的废弃汽车,破碎的车窗玻璃,因为撞击变得畸形,却莫名添了点艺术感的车身,线条刚硬的工业风气息扑面而来。

       可看起来最相辅相成的一笔却是——

       最硬朗的机械怪物与最……柔软的尸体,被凶手,摆放在了一处。

       女尸的半边身子,顺着缺失的车门垂了下来,她半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湖绿色的长裙蜿蜒及地。

       一眼看去,好似初秋的最后一抹绿意,生机勃勃。

       裙摆之下,是铺了满地的杂草枯叶,清晨最温暖的阳光透过破碎的车窗,细碎的照射到女尸带着浅笑的脸上,璀璨的让人心折。

       年轻的女孩恬静的闭着眼睛,让人不由自主的带了些奢望,想着是不是只要他们说话或者行动的声音稍微大那么一点,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永远沉睡?

       可最残忍的莫过于,这看似好梦正酣的背后,却是最冰冷的现实,再唯美的场景也挡不住那美好背后,细细密密,一点一点侵入骨髓的寒气。

       ……她还那么年轻啊。

       一瞬间,刘宇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冲击力’并不算大的凶案现场,却让所有人的应对态度,犹如面对昔日最惨烈的现场一样的安静与缄默。

       耳边是鉴证科警员拍照取证时发出的声音。

       尸体旁,法医表情凝重,看似是初秋复杂的温度,干扰了他对于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

       可刘宇认识乐袁也挺长时间了,别看这小子名叫的喜庆,可从他进警队开始,刘宇就没见乐袁乐过。

       再加上乐袁平时干的都是和死人共事的活儿,孤僻惯了,同事里但凡私底下提到他,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嘴上夸着乐法医专业稳重,心里却无情的把乐法医从逢年过节的走礼名单上划下去?

       不是他们排挤乐袁,不和乐袁交际,而是乐袁这小子,以一己之力,排挤了所有警队同僚。

       所以……乐袁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刘宇正想着,细微的震动声突兀的在耳边响起,和傅队说了一声之后,拿着手机挑了一个避人的地方。

       “喂。”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刘宇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被你害死了!你爸让我回去写检讨!”

       “宇哥,我这不也是担心我爸身体嘛,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气性还大,最近老城接二连三的出事,我这半个月愣是没见着老爷子一面,这要是再受点刺激,出点什么事,等傅知许回来,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玩完!”电话那边传出来的声也不小。

       “傅知许、傅知许的,那是你哥!没大没小的,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傅叔的。”说到这里,刘宇的视线不自觉的飘向正站在女尸旁边,正低头朝乐袁问些什么的傅队。

       的确,最近的案子一个接一个,上边压力大,案子又没什么进展,傅队那张脸,就没晴过。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就傅队那爆炭性子,一直忍到现在还没爆发,不仅仅是傅昱担心,刘宇自己,也有点心里发虚。

       人啊,这一虚,智商就有点跟不上了。

       想到刚才,为了不让新的被害人成为压垮傅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苦心转移话题,试图发散傅队情绪的行为……啧……傅队现在别以为自己是个傻子吧?

       越想越憋屈,刘宇瘪瘪嘴,酸不溜丢的说:“你就别操心了,别看傅叔岁数是不小了,可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饭粒子都多,现在这才哪到哪啊。”

       “我爸口淡。”傅昱一句话,结束了两人的通话。

       刘宇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搓了搓被冻的有些发麻的手指头,无意间又看到不远处那抹绿意,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

       他刚才话虽然这么说,可连他自己都知道,不过是嘴上说的轻松,安慰安慰傅昱,也安慰安慰自己。

       可说实话,无论傅叔处在这个位置上,经了多少事儿。

       他们都知道,这回的事,不太一样。

       不管是他,还是傅叔,无论在警队待多长时间,面对尸体,面对凶案,即使面上表现的再平静,也不会真的有人觉得习惯。

       就连长着一张无感脸的乐袁,平时大多时候,也都只吃素。

       抹了一把脸,赶走脑子里突然闪现的,前几天看的现场照片,抬脚朝傅队走去的时候,刘宇现在心里就一个念头——

       这次的事,看来真的大了……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林染,欢迎收听……”

       女人独有的温柔的嗓音透过半开的大门,逸散在空气里,为这个寒冷的深夜,平添了一股子旖旎。

       老旧的居民楼,被老城在发展中遗忘的地方。

       零散留守的几家住户中,上了年纪的,占百分之八十。

       楼道里是与老楼堪称标配的声控灯,工作时间长了,油滑的可以,非是遇到巨大响动,否则轻易不肯亮起。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好似被空气中电台主持的声音牵引勾缠,没有停顿,一路直至那扇半开的门前。

       完美的,没有惊醒任何一盏,路过的壁灯。

       ‘嘭’

       关门声响起。

       收音机发出的声音,在密闭的环境里,显得更清晰了几分。

       屋子里并没有开灯。

       借了月光,能看到一个身影,仰躺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摇椅上,他闭着眼睛,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也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房子里,从刚才开始,就多出了一个人的呼吸。

       “遇害了?”

       来人的语气里,满是恶劣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