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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终身大事
       这一夜,谁也没有回家,收尾的工作完成后已是十二点。会议室里,有人自告奋勇地请客第二轮甜品外卖。池逸晙笑呵呵代保管他的手机,拿出自己的一通狂点下单。他从来不会给队员这种机会,到最后总是他来买单。

       按照惯例,结案的那日,才是刑队真正的狂欢日,空气里都自带兴高采烈的气味。不过这样的狂欢,往往因为案件的性质,左右着队员的情绪,在那些个不平常又终于能松懈一下的夜晚,他们或悲伤或沮丧或狂喜或舒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终于用自己的行动,来表达了对死者最后的默哀、对法律一如起初的坚守。

       简单的聚会结束,池逸晙留在最后,招呼细心的臧易萱、仲凌一起收拾会议室。臧易萱刚要叫上左晗,池逸晙作“嘘”声状,她才发现,左晗早就在沙发角落里盘着一条腿,侧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麻利地完成了桌面的清洁,臧易萱回宿舍去帮左晗取毯子,仲凌也喊着困死了直达哈欠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左晗的呼吸声很轻,如果不是胸部有所起伏,长长的睫毛不时扑闪几下,池逸晙差点探身过去看她是否还有呼吸。扫过沙发旁时,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打量她的脸。以往每次看得心脏停拍,却明艳到让人恍惚。此刻的脸也是不甚真实的,吹弹可破的皮肤被一种恬静的薄纱覆盖,如同梦游般的眼睛透出的纯真又让他几近窒息。

       如果不是担心她随时会醒来,臧易萱随时可能进门,他的手已经悬在半空,差点落到她的脖颈间,爱抚她因为这次案件曾经受伤的部位。他艰难地挪着步,视线离开她的身体。她的手机开始震动。池逸晙一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头像,是咖啡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相亲男照片。

       他的形象太刻骨铭心了,不仅因为他出众的外表,更因为左晗看着他时信赖的甜笑让池逸晙心碎。看来,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池逸晙一晚的愉悦烟消云散。

       池逸晙犹豫着是否叫她,手机振铃中止,一条短信随之而来:“你在哪?我们全家今天等了你一晚。”

       那么快答应见父母?池逸晙心头一沉。

       臧易萱抱着毯子,站在门口,看到池逸晙呆站在左晗的身边,进退两难。犹豫了一会儿,特意把门撞出声走了进去:“池队,不好意思啊,看我毛手毛脚的。”

       “没事,我这也忙完了,离开的时候记得带上门。”池逸晙走到会议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左晗已在迷迷糊糊中被脱了鞋,扶躺上了沙发。他把空调切换到了睡眠模式,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是周末,左晗迷迷糊糊一翻身,差点掉下沙发,她一惊,下意识地揉着眼睛坐起来,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太阳穿过了厚重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整个会议室都笼罩在一层半通明的暖光中。

       她一时间有点恍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呢?她一撑沙发,手上的生疼让她瞬间觉醒,毕竟她还从来没有离死亡那么近。她想起父亲对她说的关于警察的那一番话,当时觉得危言耸听,现在想来到倒也贴切中肯。

       家是回不了了,绝不能让母亲发现自己脖颈上的痕迹。哪怕她隐藏再好,她还是会发现,并且刨根问底。随后,必然是一通“调离刑队”的最后通牒。

       左晗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是有些害怕陈雅静的。说起来,又不是真的畏惧,而是有时候她近乎天赋的敏感,让人瘆得慌。相亲当天,左晗和往常一样说晚上要办案走不开,电话里满不在乎的语气,自己都觉得理直气壮,相当滴水不漏。平时加班这招总能见效,偏就当做借口的时候,远在电话那头的陈雅静像是就坐在他们一起刚开了会一样,对她是否能准时下班表示怀疑。这样的例子一次还是巧合,但从小到大,她踩点之准,只能说是做母亲的了解和直觉。

       不过这次,还真要感谢陈雅静,不是因为她的坚持,左晗估计也不会硬着头皮,去和王予在单位旁边的咖啡馆见面。如果说以往五六次相亲都是惊吓,对面的男人让她见识了以往二十多年都未曾领略的自私、无趣、势力、自卑、猥琐还有迷之自信,像是按照不同比例调配的各种口味怪异的鸡尾酒,那么这次是唯一的例外,除了惊喜就是相见恨晚。

       王予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他没有表现出臧易萱那种单调的科学普及强迫症,倒是在照料她饮食上充分地体现出了独有的优势。不仅免除了天秤座的选择恐惧症,询问口味禁忌后“全自动”地帮她点了健康均衡的夜宵和搭配的软饮,还贴心地为她剔骨摆盘。当一份全肉的中翅和牛排被切成小块,依然摆盘精致地送到左晗面前时,王予迎着她好奇的表情,才告诉她,自己不仅是一年上百台手术的骨科主治医生,业余时间还考取了竞赛级专业中式烹饪厨师资格证。一个既精通专业又懂得生活的英俊男人已然博得了她的好感。

       这个完美男人的唯一缺点,大概就是太过追求效率和计划完成度。头一回听到“约会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说辞时,完全是加分项,但见缝插针地约会几次后,左晗却有点不知所措地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一年内结婚生子”,背后完全有一套如手术般紧密的步骤和计划。

       左晗看到短信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错过了他计划中非常关键和重要的一步——会见男方父母。当她和臧易萱提到王予的提议时,臧易萱的第一反应也是兴奋,好像要见未来公婆的人是她,回念一想:“哎,不对,怎么觉得有点考验你的意思呢,即使真的要谈婚论嫁,不也应该是由男方先上门吗,干嘛让他们全家对你挑挑拣拣的呀?”

       “我也这么觉得。”左晗闷闷地回一句。臧易萱的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没错。

       陈雅静对王予自然是一百个满意,难得女儿中意,自己又称心,对方还一门心思奔结婚,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听左晗犹豫,鼓动她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没那么多礼数,更何况我女儿真金不怕火炼,只是见了面,更要急着结婚了。节奏是有点快,我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当丈母娘呢。”她抖落着手里一页旅行社广告,“你看,我连下次的全家度假地都选好了,新西兰。”

       左晗冷冷地看了眼:“妈,你忘了,我现在刚转正,新警只有一年五天的公休,要去新西兰只有带上国定节假日。你这日子选得可不对。”

       左晗此刻盯视着手机上的短信,回味着其中隐含责备的口气,自省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疏漏不像是她会犯的错。所以与其说是忙忘了,倒不如说她在内心潜意识里有所抵触。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先发了条信息:“早上好,在忙吗?”

       王予没回消息,直接打来了电话:“早啊,今天上午正好没有手术,在办公室呢。我走出来了。”背景音有点嘈杂,“你怎么样?”

       没有提昨天的事,王予就是这样,不会把话挑明,等着对方自己开局。这其中说不清是礼貌还是骄傲,细想起来多少让人感觉生疏有距离。

       “昨天的事情,请帮我和伯父伯母也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忙晕了……”左晗开门见山。

       “这样吧,你现在在哪里?我十一点半下班,可以过来接你,我昨晚重新订了个很不错的餐厅,一起吃个饭?”避重就轻,礼貌征询的口气,其实早就帮她做了决定,也是王予一贯的作风,左晗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左晗也觉得奇怪,似乎每次因为加班拒绝他,她都会莫名的有一种亏欠感。而实际上,她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这就是自己一个普通女刑警的日常生活常态。

       臧易萱也起床梳洗好了,过来看一眼左晗,一边帮她收拾床铺,一边感慨:“你呀,整天有人请吃请喝,倒还不乐意。你不乐意,我替你去啊。”

       左晗笑着把手机塞给她,顺势倒在叠了一半的毯子上:“行,那我再补个觉,你去吧。”

       “王大医生才看不上我呢,人家要的是你这样脸白眼圆胸大腰细的高智商女。”臧易萱嘴上说着,眼睛却止不住瞟了一眼手机,“哟,这饭店,全城十佳求婚餐厅,上过电视的。”

       左晗被她粗俗的话惊得直摇头,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食客点评,其中的确不少都附了求婚照片,各种泪流满面、高冷发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