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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怪客
       皇甫青云话音方落,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自山下呼啸而来,惊雷般直冲峰顶。

       “末学晚辈,贸然拜山,叨扰之处,敬请汪涵。素闻皇甫仙君名垂于世,在下年少德薄,无缘一会,常引为憾。幸逢仙君古稀之寿,小子厚颜而至,觍谒仙范,欲讨寿酒一杯!”

       这吼声震耳欲聋,真气之强,令人侧目,纵不及清晨沈望舒传音时雄浑刚毅,恐也不逞多让,然而语气间的狂妄,又着实惹人生厌。套话说了一堆,竟连姓名也不通报;明言登门拜会,却放着正途不走,偏要千里传音,刻意显露内功。此间无人不露忿忿之色,唯皇甫青云一人神情安澜。

       只见他捋髯一笑,也不曾看清他如何运气,丹田抖动间,一股无形气机已向山下缓缓送去。

       “老朽虚活古稀,于己之喜,于人之常罢了。阁下远来是客,清微上下自当一尽地主之谊。山野清贫,无甚珍馔,淡饭薄酒,管饱管醉!”

       仙音入耳,绵远柔和,倘若沈望舒等人分身有术,便会知道,他们在山上听到的音量,居然和山下之人所听是一样的。

       山下之人突然沉声不语,显然是被皇甫青云的内功震慑,静寂了好一会,才传来四字:“谨遵台命!”

       沈望舒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腹蹊跷,反而不知从何说起。童瑶快人快语,当先嗤道:“哪里来的狂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香炉峰来逞威风!”

       皇甫青云规劝道:“又冒失了不是。忘了你当年错怪好人的事了?”

       童瑶脸颊一红,“好好好!一会儿见客,我少说多看就是。”

       沈望舒道:“此人虽狂,内功倒是真材实料。此来恐怕也不单单只为拜寿。”

       李曦和若有所思地说:“近来武林中怪事不断,也不知此人是个什么来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神是鬼,一会便知。”皇甫青云苍眉一扬,见其银髯飘洒,云履如风,当先健步而去。

       沈望舒所居跨院,坐落于炉峰东侧,望北即是主殿所在。此处原为“昊天教”正堂,后又改为“天下盟”议事厅。皇甫青云一向朴素,迁居炉峰之后很少在此会客,只有从未谋面的生客临门,才会引至此地,以示庄重。

       殿内一切如故,皇甫青云于五十年前亲笔题写的“天下明德”匾额依旧高悬中堂,只是原本矫若惊龙的四字早已不复昔日风采,边角处的斑斑腐朽仿佛在说,它的时代正如滔滔江水,一去不能复返。

       皇甫青云从未有过重组天下盟的心思,就像他根本不打算修复这块旧匾一样。然而匾依然是匾,字仍旧是字,“三三得九”从来不会因为岁月更迭、朝代兴衰而变成“三三得八”。如果非要找出些许不同,只能说除了皇甫青云夫妇之外,匾下的旧貌俱已换了新颜。

       等不多时,老仆引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走入殿内,看年纪约在李曦和与沈望舒之间,一张坑坑洼洼的四方瘪脸,大概是少年时所长痘癣愈合后留下的疤坑,两只小眼眯晞,即使睁着也比上边稀疏的眉毛还细,左颊有一颗凸起的黑痣,上嵌两根长毛,几乎要随着他嘟噜的嘴巴子一起流下来。

       这人随手脱去外套,看也不看地扔给老仆,那双小眼倨傲地环视沈望舒等人,在叶莞蝶俏丽的脸上停留一瞬后,继续游走,直至瞥见皇甫青云,才不得不收敛几分。

       “后进无名,拜见仙君。恭祝您老与天同岁,寿享期颐。”他嘴上说“拜见”,却只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少侠客气了,请坐。”皇甫青云居中正坐,远远打个请手,“区区小事,何必亲劳,承蒙记挂,不胜荣幸。敢问少侠高姓?”

       “在下姓赵,走肖赵。家师座下有四大弟子,冠以福、禄、寿、喜为号,不才排行最末。”

       苏九思听了,脱口笑道:“哈哈,原来你叫赵喜儿!”

       那人眉头一皱,“赵喜!”

       大人们心中不免生奇,这名字俗不可耐,没有一丝江湖子弟之气,反而更像朱门大户的管家、小厮。沈望舒看了一眼李曦和,两兄弟心照不宣,此人内功精湛如斯,可在武林中却籍籍无名,着实蹊跷。

       李曦和起身抱拳,笑容可掬,一股虚怀之风油然而生,“原来是赵兄,久仰久仰!兄台内力不凡,想必已抵‘化神之境’,区区感佩莫名。李某平生最爱结交天下英雄,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今后江湖之上,还望赵兄多多扶携。”几句谦辞,自把身价降得极低,这也是他江湖口碑素高的原因。

       不料那赵喜只斜眼瞧了瞧他,瓮声瓮气地道:“你就是李曦和?好说!”

       大家本来就对此人的无礼之态心存不满,听了这话,更加窝火。李曦和一张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即使涵养再好,笑容也渐渐沉了下去。

       沈望舒一向直率,眼见师兄受辱,岂肯讳言,当即轻嗤一声。

       也不知赵喜是有意为之,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随口又道:“看来这位就是沈二侠了?”

       沈望舒学着他刚刚的眼神和语气,张嘴甩出二字:“好说!”

       这一下颇为解气,叶莞蝶和苏九思霎时轻笑出声,就连童瑶脸上也浮现丝丝笑意。

       皇甫青云并未申饬徒儿,只平心静气地为赵喜一一引荐在座诸人,而后才问:“适才听赵少侠提及令师,不知是何方高贤,老朽可曾相识?”

       “师尊之名恕不敢言,在下此来正是奉他老人家的法旨。一则给仙君拜寿,二则有一件大事告知。”赵喜说到这里,故意清了清嗓音,忽而把音量提高数倍,“自‘炉峰传道’以来,武林各派皆奉仙君为尊,盖因仙君恩泽四海,将世间武学造诣划分为五重境界,功莫大焉。可惜的是,溯二十年之久,世人不得其法,除仙君之外,无一人修成‘证道’最高境界。唯有家师天纵之才,百年难遇,有幸继仙君之后,成为证道境界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