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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山雨欲来
       月里的嫦娥究竟有多美,沈望舒自是不曾得见,洛神仙子姿颜几何,他亦想象不到,便觉那些天姿国色即使重现人间,定也及不上眼前这个少女的十之一二。

       恍然惊见,一柱瑶鼻争月,两瓣绛唇映日;颦则冷峻如冰山,笑而清婉若流风。玉眸微嗔,娥眉轻皱,似乎在责怪沈望舒挑下了自己的面纱。

       迷人的月珥,仿佛一件全新的天纱,从她乌黑的秀发,洒向惊艳的花容,又流溢到窈窕的身姿上。

       如此一个冰美人,世上怎见?

       只这惊鸿一瞥,惭了星光,羞了莹华。

       “你生得真美!”

       沈望舒乍睹仙颜,不觉一阵愣怔,他生性率直洒脱,此时话到嘴边,径自脱口而出。

       少女听他赞美,一时脸颊泛红,不明何故,再也生不起气来。此次自东海一路独行,这副容颜,也不知给她惹来多少麻烦,索性以白纱遮面,不示于人。她只道世间男子大多见色起意,蠢一点的当面轻薄,阴一些的暗藏歹心,似沈望舒这般直言相赞,美色现于前而表里坦荡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多谢啦!”她娇然一笑,“容颜相貌,本为天生,品德修养,却是后造。如若这世上的男儿都像你一样,我又何必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望舒也逸然大笑,“这世上的君子总比小人要多。姑娘如此仙颜玉貌,唯有示于人前,才不负天授。”

       白衣女子心头一暖,暗想:“他说得不错,美也好,丑也罢,终究是自己的相貌,何必因几个登徒子而藏头露尾?”

       女儿家心思变幻无常,她既对沈望舒倍怀好感,自将诸事实言相告:“你不用担心,你师兄他们没事。‘紫玉毒’虽然厉害,却不会伤人性命,只是暂时窒滞内息,内力越强之人,中毒越深。此毒无需解药,三个时辰后自会缓解,天明之时,他们便可无碍。”

       “果然如此!”沈望舒松了口气,忽又纳罕地问:“既是内力越强之人中毒越深,我因何不曾中毒?”

       “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少女半是狐疑半是猜:“你身上可曾配戴桂花香囊?”

       沈望舒摇头失笑,“我一个大男人,哪会戴什么桂花香囊……”他话说一半,心思骤明,讶道:“桂花,你是说桂花?我晚饭时……吃了一盘桂花糕!”

       少女“扑哧”一下轻笑出声:“狗屎运!那‘紫玉毒’唯有桂花可驱,你既吃进了肚子里,就是再有十颗‘紫玉弹’,也奈何你不得。”

       沈望舒一脸窘迫,“都怪我这张贪吃的嘴!要是让师兄和苏大叔也吃几块,大家就都不会中毒了。”

       少女闻言,不免讥讽:“如果李大侠安然无恙,我此刻只怕要身陷囹圄了!”

       “师兄德行,十倍于我,姑娘莫要有所成见……”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李曦和是什么人,我心中自然有数。拿去吧!”她抬手向沈望舒掷去一物,“这是桂花香囊,你带回去让他们嗅一嗅,毒性当可散得快些。”

       女儿家贴身之物,向来不轻易许人,这桂花香囊的分量几许,沈望舒岂能不知?夜风虽寒,掌心的香囊却存有少女的体温,他神魂一荡,不觉已有些心猿意马。

       少女暗含娇色,又说:“这香囊……并非送你的,日后再相逢时,你需还我……”

       “她言下之意,是想与我再次相会!”沈望舒心念及此,看了看她手中的凌烟剑,朗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把软剑就先寄放在姑娘手中,待等你我重逢,香囊还时,便是‘凌烟’归日。”

       白衣女子大喜过望,随手将凌烟剑舞动几下,莺声笑道:“一个寻常香囊,换来一柄绝世宝剑,你可吃亏了呢!”

       少女的天真之态,宛如一泓清泉,令沈望舒浮想联翩:“她行事虽略显刁钻,可毕竟年纪尚轻,骨子里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诚不似险恶之辈。想那紫烟弥漫之时,她明明有机会痛下杀手,却未曾伤害一人一命,又怎会做下那两桩残忍的血案?”言随心动,抱拳便道:“愿姑娘利剑在手,多行善事。在下相信驮龙寺和梁家的两桩血案,绝非姑娘所为,唯愿亲耳听你否认此事。”

       白衣女子神色坦然,轻声道:“驮龙寺伤了几条狗,梁家死了两头牛,这是否也算作血案呢?”她言下原本未做思量,这两桩血案是何等大事,岂能说得如此模棱两可?这所谓的“几条狗”“两头牛”,到了别人耳中,立时变了味儿。

       “什么?果真是你!”沈望舒失望至极,蚕眉倒竖,似两口利剑,“你竟拿我中原武人的性命比作猪狗牛马!云观大师与世无争,梁老爷子年高德劭,他们有何罪过,只因不知‘白鹤’其人,便惨死在你的手中。你……你生来一副花容月貌,心肠却比蛇蝎还毒!”

       少女气得凝眉顿足,叫道:“沈望舒,你、你这个蠢货,简直不可理喻!和你们这些正人君子说话,真费劲!”

       沈望舒长剑一挑,眨眼抵在少女颈间。

       “你要杀我?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白衣女子并不反抗,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沈望舒只觉手中之剑重如泰山,沉吟须臾,迟迟不动,只道:“我……我后悔未听师兄之言,今日即便不杀你,也绝不能放任你离去。”

       “糟了!”白衣女子听他提及李曦和,心下突然一沉,忙喊:“沈望舒,我劝你立刻回去,若再与我纠缠片刻,只怕李曦和与苏家上下性命难保!”

       “休要胡言!”沈望舒一惊,“你不是说,那毒烟无性命之忧吗?”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毒烟本身无害,可他们眼下内力已尽,与常人无二。假如此时有一绝顶高手前去索命,试问何人能逃过鬼门关?”

       “调虎离山!你还有同党?”

       “随便你怎么想,该说的我都说了,是取我的命,还是救你师兄的命,自己选择吧!”

       沈望舒宁可信其有,哪敢信其无。他抿着嘴,攥着拳,脑海中闪现无数惨像,突然间大吼一声,回身狂奔而去。

       少女木讷讷站在原地,一颗心儿痛如刀绞,更如手中的凌烟剑一般冰凉,朱唇轻轻嗫嚅着:“归途尚远,山雨将近。沈望舒,愿此生还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