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与现实（13）
几分钟后，拘留室。
看着骆冰那张颓废的脸罗成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不管如何悲痛都不能成为他无视法律的原因，罗成只能抛开了两个人好友的关系，以一个警察该有的客观口吻对骆冰鲁莽的违法行为进行控诉！
“你涉嫌非法拘禁，寻衅滋事，具有主观意识上的过错，可能面临刑事责任！”
骆冰面无表情，滞重地坐在罗成对面，望着暗无光泽的桌边，“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伊人美回来了，刚刚就坐在你那里！”
“她很可能……”
罗成想在这一刻戳碎骆冰所有的幻想，人只有在真正绝望到时候才可能不去做那些蠢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骆冰抬起脸，露出一双冰寒刺骨的眼以及嘴角悲惨绝望的笑，“她回不来了是吧！”
“……”
“她爱干净，特别不喜欢脏兮兮的，她也特别还怕孤单，怕黑，所以我经常吓唬她，如果她不听话我就她丢到老山里去喂狼……”说到这里骆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不争气地拼命下坠，身子也因撕裂的痛与怒剧烈颤抖，“她现在一定很脏，一定很孤单，在无边的黑夜里等着我接她回来，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过早陷入绝望，我只是想……哪怕是真的死了，我也要把她带回来，守着她……”
骆冰很爱伊人美。
他很怀念伊人美还在发育期的身体，怀念她蓬松的头发，怀念她不穿袜子裸露的脚踝，怀念她发脾气时倔强的小嘴，以及她身着戏服时妖艳的身姿，总而言之，关于伊人美的一切骆冰都深爱入骨。
也正是如此，痛才会无所忌惮！
这种痛连罗成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骆冰，于是，他转移话题，“我会及时向局领导汇报你的情况，但也免不了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砰！
门向内推开，一名警员探头进来，“罗队！当事人来了，点名找你！”
“哪个当事人？”
警员看了看骆冰，压低声音，“韦娜！”
很快罗成就在接待室里见到了韦娜，那时她安静坐在长椅上，略带埋怨的神色让罗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是来追究骆冰责任的！但……，韦娜开口后的一言一语却与罗成的判断背道而驰，使人相当意外！
“你的意思是……不追究责任？”
韦娜轻描淡写了一句，对，不追究了！
她随后的动作比她的言语更加干净利索，迫使罗成追上她轻快的步伐，“喂！你之前险些死在他手里，怎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罗成的这句话让人有些模棱两可，难道他巴不得骆冰受到惩罚吗！其实，是韦娜简短的言语与果断的离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故而急不择言地甩出了这么一句，他最想问的是韦娜内心真实的想法！
“那天是我主动上车的，他把车开进江里也是经过了我的同意，不存在胁迫！”
此刻韦娜淡泊如水的模样让罗成心有不解，在医院时她当时接近失控的情绪说明她对骆冰的行为存有埋怨，忽然转变了心态与口吻究竟为何？可能，连韦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这种选择，也许是同病相怜，她能体会到骆冰那种失了心的痛。
“罗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他没有挽留的理由，“嗯。”
望着眼前这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罗成紧蹙眉头，她的心就像是紧闭的密室一样难以窥探。
这夜，很静。
片刻的城市灯火很快覆灭在无边暗日中，当世界归于沉寂时只有韦娜独醒，看着放在枕边画纸上那些抽象的线条，是一辆车的后备箱，还有车箱门虚掩缝隙里的一双眼睛，虽然那只是黑白相间的抽象画，但极端逼真的画风也让韦娜感受到了来自于画中世界的惨烈与绝望。
是自己画的吗？
还是……
她？
这时，一阵猝不及防的叩门声将韦娜从惊恐中拯救了出来，但打开门的瞬间她再次被推进回了地狱，“您是物业的？有人举报我？”
站在门口的物业管理员向屋里望了望，“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么？”
“是……”韦娜点点头。
“这就奇怪了，你啥时候学的唱戏我咋没听说过？”
韦娜略微皱眉，“你……认识我？”
“咱俩同学呀，你怎么了？太黑了没看清我的脸？你好好看看，我啊，小吴。”
“哦……”韦娜将错就错，尴尬微笑，“你刚才说有人举报我，我怎么了？”
“周围好几个邻居举报说你老是大半夜的唱歌，唱的还是什么戏曲，反正挺扰民的，刚好今天是我的班，特地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娜摇头，“我没唱歌。”
“不对吧，有人都录下来了，什么死啊活啊的阴森着呢，就是你屋子里传出来的，你没唱难道是鬼唱的？”
“或许。”韦娜声音一冷，“就是鬼唱的也说不定。”
“你这不是抬杠呢么，虽然咱俩是老同学，你也不能有恃无恐去影响别人休息吧，如果你再这样我……我只能报警了，警察来了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随便吧。”
说完，韦娜关了门。
翌日。
韦娜从商店里够买了一整套监控设备，回到家里后对客厅、卧室、洗手间等所有房间做了全面武装，总而言之，凡是能安装摄像头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若不如此她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这回可以了。”
似乎是想迫不及待地探究背后真相，韦娜吞了两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眠。闭上眼睛时是上午，睁眼眼睛后就到了下午。韦娜跳下沙发，跑到电脑前忐忑不安地打开监控记录下来的视频，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好好躺在沙发上，家里也没有出现她以外的其他身影。
“不行，再来！”
奔到茶几旁，韦娜再一次拧开瓶盖，倒出两片催眠作用强烈的安眠药，但还未等她送入口中时，门响了起来。但韦娜没有去开门，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比找出真相更重要的了，故而没有必要去理会那扰人心烦的叩门声。但是，叩门声大有誓不罢休之意，就好像不开门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一样。
终于，韦娜搁置了眼前的事，打开了门。
“你们能不能不要来烦我，对比我深感歉意，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好不好……”
“韦小姐，是我。”
这个声音很稳重，很温柔，每一次都能及时抚平韦娜复杂的心绪。没错，来的人正是唐医生。他和以往一样，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平面镜，看起来虽然有点古怪，却也给人一种踏实感，也只有在他面前韦娜才能放下所有的防备。
“不好意思唐医生……”
“我顺路过来看一下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韦娜礼貌微笑，“您快请进！”
客厅里阳光很暖，将视野所及之处都染成了金黄色。唐医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仔细打量韦娜的面色与双眼，不久便露出了担忧之色。
“你脸色不来好看，没有休息好吗？”
韦娜潦草回了句，没事。
唐医生推了推眼镜框，“做为你的主治医生理所应当要关心你的状况，我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作息时间，这样有助于你的恢复。”
韦娜开门见山，“唐医生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唐医生也不兜圈子，“知道患者和医生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么，是信任，只有这样才能将治疗发挥到最大的效果，你一定也很想知道自己过去的事，不然也就不会继续治疗，而我作为你的医生就有必要帮你找回记忆，你说对吗？”
可是……
韦娜一直都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治疗，想探究真相，又恐于回忆。同样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唐医生坦诚布公，这或许就是唐医生说的不够信任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刚好借此机会证明给他们看。”
“我……”韦娜欲言又止，她的心如禁闭的门，不敢敞开。
“亦或者你也在动摇，在怀疑自己。”
唐医生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捕捉到韦娜心里的想法，这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终于，她放下防备，承认，“是。”
唐医生说，“记忆尽头的真相是什么不是我所关心的，我的任务就是帮你恢复记忆，不向他人泄露治疗期间任何的细节与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愿意尝试相信我吗？”
韦娜还是很犹豫。
唐医生说的没错，韦娜难以相信的恐怕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她曾经那固若金汤的信念早已经倒塌，她甚至也有和他们一样的怀疑，伊人美死在了自己迷失的记忆里。
“可能你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我就不多打扰了。”
“唐医生……”韦娜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唐医生，紧攥拳头，“既然来了就帮我做一次治疗再走吧，我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我也希望你没有骗我，不管真相是什么都请你帮我……”
唐医生转回身，语态真诚，“我这么忙，可没有时间去关心其他的是是非非，我只在乎你的康复情况。”
“谢谢。”
唐医生回坐到客厅里，毫不避讳地观察着韦娜的双眼，“有所隐瞒是不利于你的治疗的，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一切都告诉我。”
“一切是指什么？”
“足够影响你生活的一切事，包括真实的与不真实的。”
现在的韦娜正介于真实与虚幻中不可脱身，何为真实？何是不真实？她觉得没有一件事情是真实的，包括此刻坐在眼前的唐医生。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韦娜环视被金辉占据却仍让人感到空虚的客厅，“我总是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或许有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住在这个房子里，她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又在我察觉的时候消失无踪，可笑的是，我也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错觉。”
“自己不是自己？”唐医生陷入深思。
韦娜讪讪一笑，“可能只是错觉。”
“说具体点。”
韦娜十指并拢，眼神涣散，这是她第一次袒露内心，难免会有些不安，“只要我一睡着就会有奇怪的事发生在我醒来以后，比如……”
唐医生也跟着紧张起来，“比如？”
韦娜翻出抽屉里的录音笔，播放了那天晚上的录音，很快客厅就被一段哀婉悲切的戏曲占据，就连那金灿灿的夕阳也跟着伤感起来。
唐医生眉成一线，一只手拄着腮帮，一只手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你家里真的就你一个很住吗，亦或者你以前学过唱戏但你忘了。”
“我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怀疑，虽然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私下学过戏曲，但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学过美术。”说着韦娜又翻出藏在书柜最底层的几幅画，“那么，这些画是从何而来？”
看到那些画时唐医生不免也感到震撼，内容极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而从画的内容来看有极大可能与韦娜丢失的记忆有关，如果事实如此，那么恢复记忆后等待这个女人的将是一场浩劫。
“我可以带走吗？”
唐医生的话刺激到韦娜最敏感的神经，于是她的手就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更加强烈的危机感将她吞噬，以至于她开始后悔和面前的男人坦诚布公。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
“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画的。”
“我……当然愿意相信。”
更多时候信任是建立在感性层面上的，而非理性，或许韦娜也清楚唐医生只是不想过度刺激她的神经，才敷衍说谎，他的内心是持有怀疑的。
说来也是可笑。
家里就只有自己，却又说不是自己画的，凭什么说服别人相信自己？可矛盾的是自己的确没有画画的经验，也就没有可能画出这么逼真的画！
但……
不管这些画究竟出自谁手都存在一个不争的事实——它们与那些丢失的记忆有关。
这才是最恐怖的。
“唐医生，我有点累了，您看……”
“嗯，那今天就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在韦娜的注视下他离开了，而后不久他推开了韦娜家隔壁的门，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脱掉了那件极不合身的外套，以及脸上紧绷绷的伪装，而他内心防线也在那一刻无声倒塌，囚禁于眼角的泪也终于决堤。
因为……
在其中一副画里他看到了伊人美的脸。
根据警方的监视情况来看，韦娜家里除了她自己就没有别人出入过，如此来看那些画也不可能出自别人之手，一定是韦娜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画的，亦或者她一直在撒谎。
看着骆冰那张颓废的脸罗成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不管如何悲痛都不能成为他无视法律的原因，罗成只能抛开了两个人好友的关系，以一个警察该有的客观口吻对骆冰鲁莽的违法行为进行控诉！
“你涉嫌非法拘禁，寻衅滋事，具有主观意识上的过错，可能面临刑事责任！”
骆冰面无表情，滞重地坐在罗成对面，望着暗无光泽的桌边，“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伊人美回来了，刚刚就坐在你那里！”
“她很可能……”
罗成想在这一刻戳碎骆冰所有的幻想，人只有在真正绝望到时候才可能不去做那些蠢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骆冰抬起脸，露出一双冰寒刺骨的眼以及嘴角悲惨绝望的笑，“她回不来了是吧！”
“……”
“她爱干净，特别不喜欢脏兮兮的，她也特别还怕孤单，怕黑，所以我经常吓唬她，如果她不听话我就她丢到老山里去喂狼……”说到这里骆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不争气地拼命下坠，身子也因撕裂的痛与怒剧烈颤抖，“她现在一定很脏，一定很孤单，在无边的黑夜里等着我接她回来，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过早陷入绝望，我只是想……哪怕是真的死了，我也要把她带回来，守着她……”
骆冰很爱伊人美。
他很怀念伊人美还在发育期的身体，怀念她蓬松的头发，怀念她不穿袜子裸露的脚踝，怀念她发脾气时倔强的小嘴，以及她身着戏服时妖艳的身姿，总而言之，关于伊人美的一切骆冰都深爱入骨。
也正是如此，痛才会无所忌惮！
这种痛连罗成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骆冰，于是，他转移话题，“我会及时向局领导汇报你的情况，但也免不了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砰！
门向内推开，一名警员探头进来，“罗队！当事人来了，点名找你！”
“哪个当事人？”
警员看了看骆冰，压低声音，“韦娜！”
很快罗成就在接待室里见到了韦娜，那时她安静坐在长椅上，略带埋怨的神色让罗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是来追究骆冰责任的！但……，韦娜开口后的一言一语却与罗成的判断背道而驰，使人相当意外！
“你的意思是……不追究责任？”
韦娜轻描淡写了一句，对，不追究了！
她随后的动作比她的言语更加干净利索，迫使罗成追上她轻快的步伐，“喂！你之前险些死在他手里，怎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罗成的这句话让人有些模棱两可，难道他巴不得骆冰受到惩罚吗！其实，是韦娜简短的言语与果断的离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故而急不择言地甩出了这么一句，他最想问的是韦娜内心真实的想法！
“那天是我主动上车的，他把车开进江里也是经过了我的同意，不存在胁迫！”
此刻韦娜淡泊如水的模样让罗成心有不解，在医院时她当时接近失控的情绪说明她对骆冰的行为存有埋怨，忽然转变了心态与口吻究竟为何？可能，连韦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这种选择，也许是同病相怜，她能体会到骆冰那种失了心的痛。
“罗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他没有挽留的理由，“嗯。”
望着眼前这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罗成紧蹙眉头，她的心就像是紧闭的密室一样难以窥探。
这夜，很静。
片刻的城市灯火很快覆灭在无边暗日中，当世界归于沉寂时只有韦娜独醒，看着放在枕边画纸上那些抽象的线条，是一辆车的后备箱，还有车箱门虚掩缝隙里的一双眼睛，虽然那只是黑白相间的抽象画，但极端逼真的画风也让韦娜感受到了来自于画中世界的惨烈与绝望。
是自己画的吗？
还是……
她？
这时，一阵猝不及防的叩门声将韦娜从惊恐中拯救了出来，但打开门的瞬间她再次被推进回了地狱，“您是物业的？有人举报我？”
站在门口的物业管理员向屋里望了望，“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么？”
“是……”韦娜点点头。
“这就奇怪了，你啥时候学的唱戏我咋没听说过？”
韦娜略微皱眉，“你……认识我？”
“咱俩同学呀，你怎么了？太黑了没看清我的脸？你好好看看，我啊，小吴。”
“哦……”韦娜将错就错，尴尬微笑，“你刚才说有人举报我，我怎么了？”
“周围好几个邻居举报说你老是大半夜的唱歌，唱的还是什么戏曲，反正挺扰民的，刚好今天是我的班，特地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娜摇头，“我没唱歌。”
“不对吧，有人都录下来了，什么死啊活啊的阴森着呢，就是你屋子里传出来的，你没唱难道是鬼唱的？”
“或许。”韦娜声音一冷，“就是鬼唱的也说不定。”
“你这不是抬杠呢么，虽然咱俩是老同学，你也不能有恃无恐去影响别人休息吧，如果你再这样我……我只能报警了，警察来了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随便吧。”
说完，韦娜关了门。
翌日。
韦娜从商店里够买了一整套监控设备，回到家里后对客厅、卧室、洗手间等所有房间做了全面武装，总而言之，凡是能安装摄像头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若不如此她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这回可以了。”
似乎是想迫不及待地探究背后真相，韦娜吞了两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眠。闭上眼睛时是上午，睁眼眼睛后就到了下午。韦娜跳下沙发，跑到电脑前忐忑不安地打开监控记录下来的视频，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好好躺在沙发上，家里也没有出现她以外的其他身影。
“不行，再来！”
奔到茶几旁，韦娜再一次拧开瓶盖，倒出两片催眠作用强烈的安眠药，但还未等她送入口中时，门响了起来。但韦娜没有去开门，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比找出真相更重要的了，故而没有必要去理会那扰人心烦的叩门声。但是，叩门声大有誓不罢休之意，就好像不开门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一样。
终于，韦娜搁置了眼前的事，打开了门。
“你们能不能不要来烦我，对比我深感歉意，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好不好……”
“韦小姐，是我。”
这个声音很稳重，很温柔，每一次都能及时抚平韦娜复杂的心绪。没错，来的人正是唐医生。他和以往一样，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平面镜，看起来虽然有点古怪，却也给人一种踏实感，也只有在他面前韦娜才能放下所有的防备。
“不好意思唐医生……”
“我顺路过来看一下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韦娜礼貌微笑，“您快请进！”
客厅里阳光很暖，将视野所及之处都染成了金黄色。唐医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仔细打量韦娜的面色与双眼，不久便露出了担忧之色。
“你脸色不来好看，没有休息好吗？”
韦娜潦草回了句，没事。
唐医生推了推眼镜框，“做为你的主治医生理所应当要关心你的状况，我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作息时间，这样有助于你的恢复。”
韦娜开门见山，“唐医生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唐医生也不兜圈子，“知道患者和医生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么，是信任，只有这样才能将治疗发挥到最大的效果，你一定也很想知道自己过去的事，不然也就不会继续治疗，而我作为你的医生就有必要帮你找回记忆，你说对吗？”
可是……
韦娜一直都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治疗，想探究真相，又恐于回忆。同样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唐医生坦诚布公，这或许就是唐医生说的不够信任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刚好借此机会证明给他们看。”
“我……”韦娜欲言又止，她的心如禁闭的门，不敢敞开。
“亦或者你也在动摇，在怀疑自己。”
唐医生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捕捉到韦娜心里的想法，这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终于，她放下防备，承认，“是。”
唐医生说，“记忆尽头的真相是什么不是我所关心的，我的任务就是帮你恢复记忆，不向他人泄露治疗期间任何的细节与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愿意尝试相信我吗？”
韦娜还是很犹豫。
唐医生说的没错，韦娜难以相信的恐怕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她曾经那固若金汤的信念早已经倒塌，她甚至也有和他们一样的怀疑，伊人美死在了自己迷失的记忆里。
“可能你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我就不多打扰了。”
“唐医生……”韦娜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唐医生，紧攥拳头，“既然来了就帮我做一次治疗再走吧，我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我也希望你没有骗我，不管真相是什么都请你帮我……”
唐医生转回身，语态真诚，“我这么忙，可没有时间去关心其他的是是非非，我只在乎你的康复情况。”
“谢谢。”
唐医生回坐到客厅里，毫不避讳地观察着韦娜的双眼，“有所隐瞒是不利于你的治疗的，所以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一切都告诉我。”
“一切是指什么？”
“足够影响你生活的一切事，包括真实的与不真实的。”
现在的韦娜正介于真实与虚幻中不可脱身，何为真实？何是不真实？她觉得没有一件事情是真实的，包括此刻坐在眼前的唐医生。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韦娜环视被金辉占据却仍让人感到空虚的客厅，“我总是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或许有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住在这个房子里，她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又在我察觉的时候消失无踪，可笑的是，我也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错觉。”
“自己不是自己？”唐医生陷入深思。
韦娜讪讪一笑，“可能只是错觉。”
“说具体点。”
韦娜十指并拢，眼神涣散，这是她第一次袒露内心，难免会有些不安，“只要我一睡着就会有奇怪的事发生在我醒来以后，比如……”
唐医生也跟着紧张起来，“比如？”
韦娜翻出抽屉里的录音笔，播放了那天晚上的录音，很快客厅就被一段哀婉悲切的戏曲占据，就连那金灿灿的夕阳也跟着伤感起来。
唐医生眉成一线，一只手拄着腮帮，一只手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你家里真的就你一个很住吗，亦或者你以前学过唱戏但你忘了。”
“我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怀疑，虽然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私下学过戏曲，但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学过美术。”说着韦娜又翻出藏在书柜最底层的几幅画，“那么，这些画是从何而来？”
看到那些画时唐医生不免也感到震撼，内容极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而从画的内容来看有极大可能与韦娜丢失的记忆有关，如果事实如此，那么恢复记忆后等待这个女人的将是一场浩劫。
“我可以带走吗？”
唐医生的话刺激到韦娜最敏感的神经，于是她的手就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更加强烈的危机感将她吞噬，以至于她开始后悔和面前的男人坦诚布公。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
“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画的。”
“我……当然愿意相信。”
更多时候信任是建立在感性层面上的，而非理性，或许韦娜也清楚唐医生只是不想过度刺激她的神经，才敷衍说谎，他的内心是持有怀疑的。
说来也是可笑。
家里就只有自己，却又说不是自己画的，凭什么说服别人相信自己？可矛盾的是自己的确没有画画的经验，也就没有可能画出这么逼真的画！
但……
不管这些画究竟出自谁手都存在一个不争的事实——它们与那些丢失的记忆有关。
这才是最恐怖的。
“唐医生，我有点累了，您看……”
“嗯，那今天就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在韦娜的注视下他离开了，而后不久他推开了韦娜家隔壁的门，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脱掉了那件极不合身的外套，以及脸上紧绷绷的伪装，而他内心防线也在那一刻无声倒塌，囚禁于眼角的泪也终于决堤。
因为……
在其中一副画里他看到了伊人美的脸。
根据警方的监视情况来看，韦娜家里除了她自己就没有别人出入过，如此来看那些画也不可能出自别人之手，一定是韦娜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画的，亦或者她一直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