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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医院
       饭局结束后已是深夜,杨老坐车离开,而文倩和陆洋则在马路上散步回酒店,因距离不远,两个年轻人都想吹吹风,走一走。

       期间陆洋了解到文倩的一些信息,她是牡市工程学院的高材生,父母早年间遭遇意外死亡,一直是文虎将她抚养长大,可以说两人的感情与父女无异。因从小就受叔叔和杨老等人的熏陶,她对古代墓葬学和古代文化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尤其是耳濡目染听说的种种奇闻怪谈,更让她心中的探索欲愈发壮大,最后毅然决然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到牡市的考古队中。

       对于这次比赛文倩本来也想参加,但文虎却没有同意,而是说:“最后的计划中会有你的名额,不要去占用比赛人员的名额。”

       霸道的话,却透着无限的宠溺。

       陆洋心里只能默默的羡慕着文倩的背景,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位可恶的老爸,从小以来对待自己就像驯兽一般,每一件事,每一个想法都必须遵从他的指令去完成,也不允许自己与其他的小朋友在一起玩,上学回到家后就要学着劈柴做饭,烧火烧水,然后到山上练习他所教授的一些无聊的东西。

       结果好不容易离开了华胜村,到牡市后又在他的阴影下度过了七年的时光,若非因为母亲的死,陆洋甚至怀疑一辈子都只能在他的摆布中活下去。

       想起自己的老爸,陆洋心中升起一股恨意,若不是他当年执拗将自己送入天光科学院,哪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不是他爱钱,而是他的梦想早已在陆天海的磨炼中消失了,机械般的工作,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一样有意识的工具罢了。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是如此活着?

       不过再多的抱怨也没有意义,陆洋的性格在离开天光科学院后已有了转变,尤其是这些一直都藏在内心的最深处的想法,以前从不与外人表达,现在,又有些藏匿不住。

       无数个夜晚,他生病时、他难过时、他喜悦时都会想起自己的老爸,但一个人忍耐过后,只有恨意越来越多……

       深夜回到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看到陆洋和文倩后不禁窃窃私语,文倩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而陆洋视若无睹。

       回到房间后,文倩乖乖坐在床上对陆洋问道:“下面的服务员为什么总看我们?”

       陆洋一件件的整理着衣物,喃喃道:“一身名贵的美丽女孩儿和地摊货的穷小子一起进酒店,谁见到都会有想法的。”

       “嗯……他们是认为……”说着文倩俏脸一红,“哎呀,他们好无聊。”

       陆洋撇撇嘴,“是啊,这世上无聊的人太多了,只能从别人的身上找乐子。而我很荣幸,不是无聊的人,而是乐子。”

       文倩嘟着嘴,眼睛盯着陆洋说:“你不要总是这么……这么……哎,应该怎么说呢。”

       “自卑,对么?”

       陆洋抬起头回应文倩的目光,苦笑说:“我自己也知道,但没办法,从来没有人看得起我,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我是异类,倒是只有华胜村的乡亲对我没有偏见,或许我不适合待在城市吧。”

       “没有啊,我就觉得你很好啊。”

       听到这话,陆洋叠衣服的身躯一怔,不敢置信的望向床上的漂亮女孩儿。

       文倩坚定的说:“你比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要真,就像一块玻璃,没有那些被人厌恶的虚伪笑脸。”

       “呵。”

       陆洋摇摇头,随即将装满衣服的背包跨到肩上“不是我真,而是你单纯。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好,而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过于真的人,因为这种人就像一把刀子,明明可以糊涂的事情,总会突然划破那些不该被说透的虚伪。”

       “不懂,这样不好吗?”

       陆洋看着她,淡淡说:“什么是不好?很简单,不被世人认同的,那就是不好。”

       文倩有些糊涂,她从未听过陆洋这般口气的话语,那种无奈的感觉影响到她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你让人感觉很苍老。”

       “是吗?”陆洋颠了颠肩上的背包,“也许吧。”

       说着他打开门,文倩从床上跳下走到他的身边,突然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陆洋身体一抖,不明白的看向文倩。

       文倩说:“我倒要看看,这样子会有什么结果!”

       陆洋看着她示威般的表情,无奈的跟着她的脚步下楼走过酒店大厅,路过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陆洋不禁有些难受,低声说:“要不算了吧,别因为我影响了你。”

       “我不!”文倩坚定道:“我就不信邪!”

       说罢文倩忽的回头,凌厉的目光与所有行人对视而过,喊道:“看什么看。”

       而众人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语回避,都笑眯眯的似乎在看一场戏,甚至有的人咧起嘴角,巴不得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陆洋微微用力,拉着她离开了酒店,走到旁侧的小路上。

       文倩气的眼眶泛红,跺脚道:“这些人怎么这样啊!”

       陆洋心中泛起酸意,怜惜的伸出手揉揉她的头,不禁想到自己也曾无数次问过同样的问题,答案是什么?不好说,也不能说。

       “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了,你叔叔看到也会不开心的。”

       文倩失落的低下头,从初中起就混迹在高位人群中的她从来都是被人羡慕的位置,她遇到的人也都是彬彬有礼,从未有人敢对她恶语相加。所以沉迷于学习和考古研究的她认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生在草原,却突然有一天见到了沙漠。

       无法理解,又无能为力。

       陆洋见她不开心,加上回忆这段时间接触的过程,已猜到了十之八九,为了安慰她单纯的心灵,转移话题说:“我们送回行李后,带你去抓娃娃吧。”

       “娃娃?”文倩的双眼冒出了少女心的光芒。“好呀好呀,我自从读完本科后就没抓过娃娃,平时都没人陪的。”

       “我也好久没去过了,快走吧。”

       “嗯嗯。”

       文倩点头,阴郁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陆洋看她漏出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真是个单纯的姑娘。

       深夜的出租车不多,两个人也不急,沿着路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似乎有说不尽的话题,关系也渐渐加深了不少。陆洋虽然平时沉默,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求着有人能与他聊天,恨不得将在科学院听到过的有趣事情全部讲给身边的女孩儿,看着她捂嘴轻笑,死寂的水潭中一丝丝涟漪轻轻荡漾着。

       就在两人聊天的过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陆洋的身后传来,他下意识的拉住文倩的胳膊侧身,只见一名青年飞速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刮到了文倩的肩膀。

       文倩捂着肩膀气愤的冲着远处的背影大喊:“什么人啊,撞到不知道道歉吗!”

       陆洋微微皱眉,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后面,只见一群人拎着铁棒快速的奔袭而来,看起来像是追赶刚刚逃走的黑衣青年,他拉着文倩避到路边的一条小巷口。

       可他错了,后面奔袭而来的一群人,目标不是逃走的黑衣青年,而是他!

       八九个人拎着铁棒胡乱的冲进小巷中,陆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倒在地,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砸打在他的身上,他已无心再管文倩,捂着脑袋蜷缩身体忍受着疼痛。铁器铿锵铿锵的声音刺入耳膜,像是一场葬礼的交响乐,他感到身体渐渐的麻木,疼痛越来越轻,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他感觉疼痛似乎消失了,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保护着他,下意识的艰难开口:“爸……”

       眼睛一眨,方才看清是文倩披头散发站在他的身前,手中拎着一根铁棍,拄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

       而小巷内的路灯下,已有几个人躺倒在地,剩余的人踌躇不敢上前,其中一人抱着陆洋的背包,犹豫道:“走!”

       说完,几个人持械将文倩和他逼开,将其他倒在地上的人扶起,然后一群人在陆洋和文倩的注视之下,离开了小巷。

       陆洋就像骨头全部断裂了一样站不起身,艰难的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到文倩已经青肿的额头,不由得苦笑说:“我真是个废物,到这种时候还得由你来保护。”

       文倩搀扶着他的胳膊,靠住墙边稳住陆洋的身体,气喘吁吁的说:“这些人是奔着你来的,他们的目标是你的背包。”

       “抢劫?”陆洋皱了皱脸,顿时一阵酸痛“我们报警吧。”

       “先送你去医院再说。”

       文倩说着扛起陆洋的胳膊,架住他的身体慢慢向小巷外走去,途中又回头看向小巷内,摇摇头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还说不上来。”

       陆洋的脑袋一阵阵发晕,没有将文倩的话听入耳内,两人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医生检查后确定没有内伤,打了一阵破伤风后,便让他在医院住宿观察一夜,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陆洋躺在病床上一个劲的向文倩道谢,也不禁好奇的询问:“你学过功夫吗?”

       “我叔叔教的。”

       陆洋脑海中浮现出文虎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当过兵?”

       “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洋说:“谢谢你,今晚要是没有你,像我这样连个朋友都没有的人可能就死在那条小巷里了。”

       文倩的额头贴着医用胶带,轻笑道:“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三次向我道谢了,不用的,换做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陆洋心里感动,道:“你人真好。”

       “这还用你说?”

       随着一阵粗犷的声音,病房门被推开,文虎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眼睛瞟过病床上的陆洋,冷冷道:“没事就别躺着了,多大点伤,一个男人至于么?想当年我在战场上挨枪子也没像你这样,有没有点骨气?”

       “叔叔!”文倩嗔怒道:“他哪能和你比?”

       陆洋闻言一股执念涌起,从床上坐了起来,坚定的说:“我没事。”

       “你好好躺着。”文倩按住他的肩膀,“别听我叔叔的,他那股兵士做派几十年了也没改,小心你的身体。”

       “哎?我说小倩,你才认识他多久啊就开始说你的叔叔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文虎说到这里,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单手提了张铁椅坐到陆洋的病床边,说:“袭击你们的那伙人我已经查到了,是一些地痞小混混,没什么来历,警察已经将他们带回公安局审理,你的背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么?”

       “没有,手机在我的裤兜里,背包内只有几件衣物。”

       “哦……看看警方能不能以抢劫罪判吧,你没什么大碍就好。”

       陆洋揉揉晕眩的脑袋,“谢谢。”

       “得,可别跟我这样。”文虎拍拍他的大腿,顿时惹得陆洋一阵疼痛的叫声,文虎听到哈哈大笑“你啊,该锻炼锻炼身体了,如果真想谢我的话,就好好参加过几天的比赛,别让我和杨老失望。”

       “我尽力。”

       “又是这样。”文虎不悦道:“一个爷们,就不能说个‘一定’?完犊子玩应。”

       听着文虎蹦出的东北腔,陆洋不禁一笑,心里知道文虎对他的好,不管是因为文倩还是因为杨老,至少他深更半夜能来看自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我一定!”

       “对嘛。”

       文虎随手再次拍了拍陆洋的大腿,而这一次,陆洋咬牙强忍着疼痛没有吭声。

       文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

       “行,医药费什么的没几个钱,我半夜来到这里主要是看一眼,你们都没事就行。”文虎起身再次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了,留了一辆车在楼下,文倩你也早点回去,车钥匙给你。”

       文倩接过车钥匙,摇头说:“今晚我就不走了,在这儿陪他一夜。”

       陆洋惊讶的看向文倩,没有说话,但是他能察觉到在这句话说出后,文虎看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些说不出来的意味。

       文虎离开,陆洋坚持起身将他送到楼梯口,他拒绝了文倩的搀扶,不想让文虎看不起。

       待得文虎离开后,陆洋瞬间腿一软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文倩赶忙搀扶住他的胳膊。

       这时,两位年轻的护士从走廊的另一侧并肩走过来。

       “七号病房的药你换了吗?”

       “嗯,刚换完。”

       “嘿,听说你对七号病房的病人有意思?他可都快50岁了,你不会玩真的吧。”

       “怎么了?我就喜欢他那款,陆哥这个人有趣的紧。”

       “算了吧,我可听说他儿子都跟你一般大了。”

       “我对他是真爱!与年龄无关。”

       “哎呦……你就傻吧,看到时候你真的舍身取义,人家不要你怎么办。”

       “陆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喜欢上我。”

       “一口一个陆哥,叫陆天海不挺好的吗?小心被护士长听见。”

       “切,这样显得亲切,你懂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