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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寒雪葬父
       从家里到山上路途遥远,再加上这样的天气,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帮忙。只有他们兄弟三个,棺材在下葬前是不能落地的,兄弟三人只能咬牙坚持。

       山路崎岖湿滑,刚走过山脚,朱尔旦和朱元豪就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往上攀爬了。雪越来越大,吹得他们的视线模糊不清,再加上,家里面早就已经断粮多日,就算是成人也经受不住啊,更何况是他们,此刻的朱尔旦还有朱尔豪兄弟二人只觉得脚底发虚,身体左右摇晃。

       朱文看在眼里,心里面不住地担忧生怕哥哥们一不留神就摔下去,要知道在这里摔下去,那就有可能再也起不来。

       朱文不忍,开口劝两位哥哥回去。可他俩又是死心眼,执意送父亲最后一程。

       “父亲会明白你们的孝心的。以你们目前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宜再往上走了。出了危险,我如何向母亲交待?难道你们真想让母亲失去丈夫之后,再痛失儿子?”

       这话让两人的脚步顿住。是啊,还有母亲在家盼儿归呢。

       朱元豪看了看大哥,毕竟长子嫡孙,送殡这事,朱尔旦的责任最重。朱尔旦望天长叹一声,“父如若在世也会同意弟弟的观点的,父亲,儿不孝,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就靠弟弟送您了。”

       说完这些便对朱文点了点头,异常严肃地对朱文说,“拜托了,三弟。”

       话落,朱尔旦拉着元豪,两个人跪在雪地上,冲着温昌的尸体磕了九个响头。

       “儿不孝,未能送父西归,儿不孝啊!待到来年开春时,儿一定亲自在父亲墓前请罪。”尔旦泣不成声,就跪在那里,久久没有起身。

       朱文抿着嘴,强行将悲痛压住。他知道他的任务还没完,他要打起精神,不能倒下。哥哥们已经不能再走下去了,父亲接下来的路只有靠自己去送了。

       朱文将装着自己父亲的尸体的那一口薄皮棺材绑在自己的身后,一步一步向着那片被积雪掩盖住的森林走去。

       天生神力,苦于无用武之地;书香门第,却腹中无半点墨水。

       朱文始终觉得自己是多余人,就像父亲给他起的名,单字“文”,一个美好的期望,现在看来却也是莫大的讽刺。

       天下大乱,人人所想的是如何在乱世存活下来,而朱文不是,他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团烈火,燃烧着,这一团烈火不仅仅是要把自己焚掉,而是要燎原于天下。

       可他晓得,这对于此时此刻的自己而言,不过是妄想,是白日做梦,是镜花水月罢了。

       他把这些想法隐藏在内心当中,不敢跟任何人讲,包括父母兄弟。他知道,父亲听完,也只会说一句“痴儿”。

       哎,朱文的意识越发混乱,越发漫无边际起来。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限,天寒地冻,再加上自己早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此刻还要背着父亲的棺材。其实此刻的朱文就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在坚持着。

       他背着父亲在风雪中一路穿行,刚踩过的厚厚脚印,也瞬间了无痕迹。眼看树林就在眼前,可越走,仿佛距离越远。眼皮挂满了霜,步履也沉重得抬不起来,所靠的只剩下本能了。

       朱文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或许也低估了这段路的艰难。他咬紧牙,一步步往前蹭着,就算是要爬,也要爬到。

       “啊!”朱文大声喊着,想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加油。

       可没想到,还收到了回应。是狼群!饥饿了许久的狼群。它们闻味而来?

       一头头灰毛狼在雪地中匍匐前行,就像暗处闪动的银光。可落在朱文眼中,它们是催命的鬼符,是吹响死亡号角的黄泉人。朱文全身的汗毛都颤栗起来了,他有信心,拼着受伤跟一头狼较量,但全然没法面对群狼而不退缩。

       眼下,又背着父亲的尸骸,他怎能临阵跑掉?

       是啊!父亲!

       朱文硬生生凭着最后的气力挺直了腰板。他要让父亲为他骄傲,他要成为父亲心中的英雄,他相信,父亲正在天上看着。

       来吧!群狼!

       虽死,而吾往矣。这是王克芝之所以是王克芝的精神,也是朱文对死新的觉悟。

       原来狼也没那么可怕了啊。

       八头饿狼将朱文团团围住,朱文甚至能听清它们饥饿下的欢喜,能看到它们眼底丝毫不隐藏的贪婪,以及它们想用利爪撕碎自己身体的动作的细微变化。也许在它们眼中,朱文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凡人之能,何以逆天?

       朱文能站住近一刻钟已是强撑,此刻,眼皮打架,身体晃悠,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倒,而昏倒的代价便是和父亲的尸体一起,被撕咬成碎片。

       对不起了,父亲。答应你的,做不到了。

       就这样死掉吗?

       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上。若有来生,愿金戈铁马,踏山河。

       “痴儿,痴儿!”

       忽地,不知从哪飘来一老头,仙风道骨,额,又有几分猥琐?他是在抠鼻子吗?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事在人为。唐,气数已尽。风云变,潜龙将出渊。也罢,好风当借力,送你入云端吧。”

       只见道袍老头一挥袖,平地卷起千丈雪,群狼哀嚎,转眼间,无影无踪。此等功力,怕是远超凡人所能承载的极限。不知当世第一人王克芝,能敌否?

       做完这些,老头又将手放在朱文的额头上,只见一缕白光从他指尖流转进朱文体内。原本奄奄一息脸色苍白的朱文,脸色顿时变得红润了起来,那一缕白光在朱文的体内游走了两三圈,朱文的伤势便好得七七八八。就连那些平时练拳积攒下来的暗伤在被治愈。

       老人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朱文,叹了一口气道:“小家伙,有缘会再见的。只是不知那时的你会搅动这天下几番风雨?”

       话落,如他出场一般,忽地,消失了。只留下一段话,于空空山谷荡。

       “世人都晓神仙好,安知神仙难断了!

       古来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好…………”

       他究竟是谁?为何有此大神通?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朱文才缓缓醒了过来,这是哪里?难道是到奈何桥了吗?原来阴间和阳间一般冷。

       嗯?不对,这是?我没死?

       朱文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四周,白茫茫一片,这里,这里不就是要安葬父亲的地方吗?父亲,对,父亲呐?父亲在哪里?

       朱文连忙起身,发现父亲的尸首就摆在一旁。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父亲的遗体没有什么大碍,要不然自己如何向母亲还是兄长们交代啊。

       狼呢?难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梦?朱文满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

       但是,朱文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团气,虽然如同发丝一般,却可以抵御寒冷。现在的朱文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

       棺材中的父亲就这样静静地放在哪里,嘴角还流露着死前的微笑。就好像是父亲还活着一样,那一刻朱文仿佛看到父亲在对自己笑。

       朱文扑上去,触碰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朱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父亲的陵墓前的,更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的家中。

       朱文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三弟,父亲已经安葬好了吗?”朱文只是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走到床前一头栽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了,自己的周围空无一人。“大哥?二哥?娘?”朱文呼喊着自己的亲人,可是久久无人回应。

       朱文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踩在地上,脚下就如同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家破父亡,如此长的时间内没有好好吃过饭,就算是一个成年的汉子那也顶不住啊。

       朱文扶着墙角缓缓地向门口走去,只听得“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耀眼的阳光一下子照射在朱文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小弟,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娘,尔豪,快来啊,弟弟醒了。”

       这是大哥的声音,“大哥,我这是在哪啊?”

       “小弟你不知道你都睡了五天了,娘都快急疯了。”

       “什么?我睡了五天了?”

       “对啊!你那天回来以后,我问你什么你也不搭理我,直接倒在床上就睡,可吓坏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那,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了。”

       “小三。”

       “娘,二哥。”

       “你这个小讨债鬼的,可算是醒过来了。”朱宋氏,虽然嘴上痛责着朱文,可是她的心里面早就乐开花了。

       丈夫去了,这个家里就像是天塌了一般,三个孩子都还小,只有她一介女流在强撑着这个家。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要将这三个孩子拉扯长大,要将他们朱家的香火传下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才对得起躺在南山上面的温昌。

       “娘,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怎么不回家啊?”听到这里,朱文听到一声低泣,闻声看去,原来是大哥。

       “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老三,我们没家了。”话音刚落,大哥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朱文看向二哥,只见平时骄傲跋扈的二哥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三兄弟给我记住了,我们朱家那是书香门第,即便现在落魄了,但是只要你们活着一天,你们就要给我活出个样子来,就要把我们朱家的祖宅给我赎回来。”

       虽是女流之辈但却铿锵有力,正是朱宋氏在这个朱家最艰难的时期,为朱文兄弟三人,撑起了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