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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苦涩
       在大牢度过大半辈子的彭头,没娶过媳妇,无儿无女。整日与囚犯打交道,他自然难以猜到吴逸尘的心意。彭头能够感受到吴逸尘对徐家的丝丝歉疚,但吴逸尘内心深处情感的微妙变化,连吴逸尘自己也说不明白,彭头又怎能领会。

       徐希盈牢房前摆放的早饭,依旧一点没动。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独自静静的靠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彭头和申毅,每天都会来看她。可徐希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牢房的木栏外有人。

       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已经变得空洞无神,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柔顺黑亮的长发,也开始枯槁蓬乱;白皙红润的脸颊,日渐憔悴苍白。可她依然娟秀精致的五官,却难掩惹人怜惜的凄美。

       “希盈,希盈?”彭头在木栏摸了下凉透的早饭,轻声唤道。

       “……”徐希盈微微转动脖颈,茫然的看向木栏。

       “希盈,今晚你就能出去了,你爹明早下葬,你多少吃点东西,别把身子饿垮了,回去,你还得帮着天佑呢!”彭头蹲下身子,苦口婆心的劝解。

       “你说什么?”徐希盈脑子浑浑噩噩,一时没反应彭头到底在说什么。

       “你今晚就能回家给你爹守灵了!希盈,多少吃点东西,才有精神帮着天佑,明天给你爹下葬!”彭头轻言细语又说了一遍。

       “吴……”徐希盈稍稍顿了一下,“他们肯放我出去了?”

       “嗯!吴大人方才说了,今夜二更,叫我放你回家!”

       “他真的放我回家?”徐希盈眼里露出怀疑的目光,她没想到吴逸尘答应放她,还真的没有食言。

       “是啊!前天,他还去你家,给你爹上香了!”彭头给吴逸尘说了句好话,他担心徐希盈出了大牢,去找吴逸尘麻烦,又生出什么变故。

       “他,他不配给我爹上香!”徐希盈突然愤怒的喊道。

       “希盈,吴大人他……”彭头感到一阵心酸,这姑娘才十六岁,把她放回家,却是为了让她给冤死的父亲守灵、下葬,这不管是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自己又怎能强求,这姑娘别记恨诬陷她爹的仇人。

       “你别说了!彭伯伯,谢谢你!”徐希盈早就干涩的眼眶,又噙满了泪水,她缓缓挪动麻木的四肢,到木栏边拿起凉透的早饭,泪水沿着脸颊一滴滴掉进碗里。

       “希盈,我去给你换一碗热的吧!”彭头曾经十分羡慕徐仲寒,有个乖巧伶俐的闺女。而现在,老友已故,看到这闺女如许凄然,彭头心里难受。

       “不用了!”徐希盈此刻吃什么都食如嚼蜡,口中只有泪水的苦涩。

       吴逸尘回到府衙,霍靖安已在后堂等了半晌。为期两天的全城搜索,除了抓住几个惯偷、醉鬼、闲汉,别无所获,霍靖安特意过来向吴逸尘禀报。

       “搜索停了吧!那些惯偷、醉鬼关几天,也可以放了。”吴逸尘对搜索结果原本就没抱希望。

       “大人,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做?”霍靖安还是不太甘心。

       “你想做什么?抓住‘齐家兄弟’?抓到他们,挖出了幕后主使,然后你我到京城去拿人?”吴逸尘厌倦的连连反问。

       霍靖安哑然失色,别说他一个捕头,就是吴逸尘这个知府,拿京城的幕后主使也没办法。

       “霍捕头,有关‘齐家兄弟’的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吴逸尘不希望徐希盈再惹上麻烦。

       “卑职知道了。”霍靖安清楚,吴逸尘想让自己把银库失窃案的相关线索烂在肚子里。

       “包括你儿子,特别是任天佑和徐希盈!”吴逸尘不放心,又叮嘱一遍。

       “嗯!”霍靖安心里暗叹,就算告诉徐希盈,他们师兄妹也无计可施,只会徒增烦恼。

       “你回去吧!”吴逸尘昨夜又失眠了,他心里的失望,令他有些迷失方向,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霍靖安站着没动,那表情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你放心回去吧!”吴逸尘已猜到霍靖安想说什么。“让任天佑准备些热水和干净衣裳,他师妹,晚上要回去!”

       “大人,你真的会放了希盈?”霍靖安感到惊讶,他没想到吴逸尘会成全希盈,放她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早上我跟彭头说过了。你走吧,我累了!”

       吴逸尘无奈的苦笑,徐仲寒的案子,已经让身边这些人对他失去了信任。

       霍靖安立刻奔赴大牢,向彭头印证吴逸尘的话之后,两人一起去了徐家。

       徐希盈今晚就会释放的消息令霍峻铭欣喜不已,但任天佑却显得心事重重。

       “天佑,晚上记得多烧些热水,给希盈备几件素净的衣裳。”彭头见任天佑呆呆的看着灵幔,好像对师妹回家并不热心。

       “知道了,彭伯伯。”任天佑暗自担忧,师妹能回来是好事,但他心里清楚,灵幔后师父和奶奶的遗体,只会令师妹痛不欲生。

       霍靖安在徐家待了一会,就拉着霍峻铭去东门井顾家,把佃下的厢房拾掇干净。明天徐仲寒下了葬,徐家院子还会贴上封条,徐希盈师兄妹就要搬到东门井,跟霍家父子做街坊了。

       傍晚,天刚黑下来,任天佑就到伙房烧了两大锅水,又到师妹的房里想找几件干净衣裳。

       打开师妹的衣柜,一阵淡淡的幽香传出,任天佑黯然愣住。他才不见师妹几天,这股熟悉的气味,却让他感觉像是离开了师妹很久。

       任天佑拿出一件师妹的衣裳,放到鼻尖轻轻嗅着,师妹身上那种独有的气息,令他感到温馨、宁静。一件水红色的肚兜,就放在面上,任天佑的手指触到柔滑的肚兜,竟有些微微发颤。他开始心跳加速,与师妹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妹贴身的衣裳。他感觉喉头发干,呼吸稍嫌急促,脑中倏然闪过师妹曼妙的身躯。

       屋内忽然响起“啪”的一声,任天佑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觉得自己太龌龊,居然在这种时候,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对得起师妹和师父。

       “任大哥,任大哥?”霍峻铭半天没见任天佑出去,找到徐希盈房外。

       “嗯!”任天佑慌乱的关上衣柜,走出房门。

       “任大哥,你怎么没给希盈准备衣裳?”霍峻铭觉得任天佑脸色不太对劲。

       “呃……,我想,希盈的衣裳,还是等她回来自己找吧。”任天佑脸上微微发烫,快步回到前院灵堂。

       彭头走了,霍靖安独自守在灵堂,默默对着徐仲寒的棺木出神。

       “霍大叔,彭伯伯回去了?”任天佑低声问道。

       “嗯,他回去等着戌时一过,就把希盈送回来。”霍靖安从灵幔旁走了出来。“天佑,要不要先盖棺,免得希盈回来……”

       “霍大叔,不必了,希盈的性格我知道,就算盖了棺,她也会打开棺盖,再看看师父的。”任天佑知道,无论师妹如何悲伤,都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霍靖安轻轻叹了口气,回到灵堂前坐下。霍峻铭拿了一扎纸钱,跪在铜盆边,一边烧纸,一边不时看向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