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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替罪羔羊
       一年前,吴逸尘带着官凭到江宁谒见庄羽庭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吴逸尘这个京城来的翰林侍读,是智亲王看重的人。几月前,庄羽庭进京述职,遇到智亲王,王爷还向他问起过吴逸尘在江西为官的情况。

       当时,庄羽庭为了给智亲王凑兴,就帮吴逸尘说了几句好话。王爷听后十分高兴,还说吴逸尘没给他丢脸。可如今,赣州府衙银库失窃,如果报上朝廷,智亲王这个举荐人,脸上恐怕就不好看了。

       吴逸尘端立案前,任由庄羽庭厉目逼视,脸上虽有些紧张,却未显半分愧色。

       庄羽庭为官多年,历经两朝,阅人无数。他看得出,府衙银库失窃,吴逸尘好似无愧于心。庄羽庭心里明白,吴逸尘原是京官,到任赣州不过一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勾结徐仲寒侵吞库银,

       而那徐仲寒,庄羽庭多年前在和绅府邸就曾见过,二人虽不甚熟,可他知道徐仲寒看守赣州银库十几年,未曾有过闪失。从和绅府邸出来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眼皮子怎会如此之浅,为了区区三十万两官银铤而走险。就算徐仲寒真想打库银的主意,这十几年中,他有是机会,为何偏偏等到吴逸尘上任、又逢朝廷急令调拨赈灾钱粮之时才动手?得手之后,徐仲寒就没给自己和家人安排退路?

       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吴逸尘依旧老老实实的站着,总督大人不发话,他也不敢开口。

       庄羽庭拿起桌上的盖碗,轻啜了一口茶。心中暗忖,如果吴逸尘与徐仲寒都没有问题,那失窃官银究竟是何人所盗?

       将银库钥匙一分为二的举措,庄羽庭早有耳闻。各府不少银库,都以此法确保银库万无一失。赣州银库那两把钥匙,多年前就已铸就,难道,问题出在吴逸尘与徐仲寒的前任?

       “吴大人,你手中那一半银库钥匙是前任赣州知府王梁移交给你的吧?”

       “回大人,确实王知府亲手移交。”

       “那徐仲寒这个库大使的前任是谁?”

       “这,下官不知。”

       “诶,你糊涂啊!”庄羽庭暗叹一声,吴逸尘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大人……”吴逸尘有些羞愧,也有些不解。

       “想必你也知道,下月初六,是皇上万寿节庆典。若将此事报上朝廷,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我,下官……”吴逸尘额上冒起冷汗,他何曾没有想过,正因如此,他才尽力拖着此案,不远千里跑到江宁,来讨总督大人示下。

       “那你可知,此次亲赴河南筹办赈灾事宜的人是谁?”

       “下官不知。”

       “正是举荐你到赣州上任的智亲王!”

       吴逸尘呆呆的看着庄羽庭,显得茫然无措。

       庄羽庭蓦然顿住,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有些话,他不便说明。但他心里已作了决定,这个时候,吴逸尘决不能出事,赣州也不能出事。

       “吴大人,依我看,此案并不难断!”

       吴逸尘不解何意,难道仅凭自己几句话,总督大人就已洞悉一切?

       “还请大人明示!”

       “徐仲寒在赣州银库经营多年,定是他勾结飞贼,监守自盗!事情败露之后,其女畏罪,才从徐仲寒盗取的三十万两官银中,拿出十万两借给府衙,以图减轻罪行。”

       “这……,这……!”吴逸尘惊愕得说不话来,大脑一片空白。

       “你没听懂吗?”庄羽庭面沉如水,厉声说道:“赣州银库失窃,是徐仲寒勾结飞贼监守自盗!你可速回赣州,将徐仲寒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其女拿出来的十万两银子就是追回来的赃银。立刻查抄徐家,追回剩下那二十万两银子。”

       “大人,徐仲寒拿不到我这一半银库钥匙!”吴逸尘万万没想到,总督大人竟会如此断案,仍自无力的为徐仲寒辩解。

       “吴大人不必多说,就按我说的办吧!”庄羽庭脸上隐隐有些无奈,但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让徐仲寒当替罪羔羊,先将赣州银库失窃案立时压下去。

       “这,这……”

       吴逸尘脑子一下懵了,“赃银”!徐希盈借来的十万两银票竟被总督大人说成赃银?庄羽庭为官多年,官声甚好,屡次获朝廷嘉奖,向来是百官楷模。可庄大人如今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赣州银库失窃,庄大人一不问案,二未亲临现场,怎能如此轻率作出决断!

       徐希盈救父心切,才星月兼程风尘仆仆的离开赣州借来十万两“四大恒”的银票,给吴逸尘解了燃眉之急。吴逸尘无法想象,如若徐希盈未曾借来银子,他如何向巡抚衙门和朝廷交差!又有何颜面面对举荐他的智亲王!

       这么一个至情至孝、勇于担当的姑娘,总督大人却要他吴逸尘诬其为贼,这可如何是好!

       “庄大人,赣州银库失窃的是官制银锭,可徐希盈借给府衙的却是‘四大恒’的银票!若是徐仲寒盗取官银,‘四大恒’绝不敢收纳如此巨额官制银锭,向其开具银票!”吴逸尘并不知道徐希盈与霍靖安已找出不少疑点,只能在银票上想办法为徐希盈开脱。

       “吴逸尘,你好好听着,我不想再说一遍!银库失窃是库大使徐仲寒勾结飞贼监守自盗,三十万两赃银业已追回!主犯徐仲寒就地正法,从犯逃去无踪。赣州府已如期将赈灾钱粮解送巡抚衙门。此案顺利完结,无需再辩!”庄羽庭脸色微红,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大人……”吴逸尘一动不动呆立原地,让他泯灭良知,将盗窃库银的罪名扣到徐家父女头上,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徐希盈拜伏于地,恳求吴逸尘查明真相、解救其父的情景还犹在眼前,吴逸尘深信,徐希盈那十万两银票与失窃库银绝无瓜葛!他怎能颠倒黑白,将助他度困的徐希盈诬陷成贼?如若应允庄羽庭,将徐仲寒就地正法,自己又良心何安?吴逸尘脑中不停闪现徐希盈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正在某个角落看着他做出选择。

       “吴逸尘,你想不明白,就在这好好想想吧!”

       庄羽庭面色冰冷拂袖而去,门外的侍卫立即跟上总督大人。

       “叫额泰速到书房见我!院外留两个人,看着吴逸尘。”

       “是,大人!”侍卫随即转入另一条回廊。

       庄羽庭回到书房,从笔架上拿起一只狼毫,在砚里蘸了墨,却迟迟没有落笔。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名四十多岁文士装扮的男子正欲敲门,庄羽庭出声问道:“是额泰吗?”

       “是小人。”额泰在门外应道。

       “进来吧!”庄羽庭放下了笔。

       额泰面容清矍,双目有神,进了书房,朝庄羽庭微施一礼。

       “你过来。”庄羽庭点点头,额泰走上前去,庄羽庭凑到额泰耳边低声细语,额泰面无表情的静静聆听,并不答话。

       片刻之后,庄羽庭突然提高了声音。“都清楚了?”

       “清楚了,大人!”额泰一动不动的答道。

       “你去吧!”庄羽庭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着额泰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