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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蛮不讲理
       “各位乡亲,今日烦请各位共同做个见证,狗丸至此便随先师王作海之姓,单名一个生字,唤作王生。”

       “王生,往生……这名字妙啊!”刘常山赞道:“配上狗丸……不对,不对……配上王生刻碑人的身份真是……刻碑人的职责是为亡者刻碑留名,渡亡灵朝极乐世界往生,此名还真是妙不可言。”

       奎老微微颔首,说道:“常山所言是为其一,这其二,自然是希望伴随王生十几年的苦命狗丸一去不复返,此后便是平安顺和的王生,这名字你可相的中?”

       狗丸迟疑了许久,点了头。

       王生,王生……在短短的时间内,这名字已在他心中默念了无数遍,从开始的不安,到后来莫名的亢奋,又经历一阵迷茫,点头之时便代表他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之前所担心更名换姓后会遗失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原来一直都还在,师父不会远去,狗丸也不会往生成为王生。

       永远都要铭记自己刻碑人的身份。刻碑人一生夫人职责所在,便是为亡者留下在人间最后的尊严,为他们刻好最后的名字,让那些去往往生的亡灵走的更踏实一些。

       奎老和刘常山交待了后续之事后便先带着大家先行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王生,以及不知如何开口的刘常山。半响后,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王生,你看刘远那小子……”

       王生皱着了眉头沉默的摇了摇头。

       王家铺虽说只剩他一人了,但他并不需要什么帮手,挪不动的石料,可以借助撬杆和推车也能独自完成。即使要收徒也不是现今,他自认为如今自己的工法和手艺,尚且不够资格为人之师。

       刻碑人的天赋固然重要,有好的天赋便能将墓碑的工艺推到更高,就像王久仑先生那般青史留名,成为后辈刻碑人仰望的传奇。然而更重要的在于,日复一日经过无数岁月的锤炼。自古好的书法及工法,必然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而得到升华。

       王生虽已从师八年,但对于一个刻碑人沉默而又漫长的一生而言,八年的时间只能算上刚刚起步。他自知生来愚笨至极,想要成为师父那样的刻碑人怕是一生无望,如能将自己一生铺在墓碑之上,矢志不渝能达到师父八成的手艺,便也值得骄傲了。如今让他收徒,如何能担当的起?

       当初刘常山将刘远送到王家铺时,他就想开口拒绝,只是苦于张不开口。刘远动手打了他,他心里反而有了十足的底气,这次不等刘常山把话说完就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这是王生生来第一次拒绝他人,原来拒绝并非像想象中那般令人羞耻。反倒让他有了更大的勇气,他不再躲闪刘常山纠结的眼神,望着他,他若再开口,他只会拒绝的更加彻底。

       “唉……可惜了我那臭小子没这福分,罢了,罢了……”刘常山沮丧的摇了摇头,他盯着王生身后的正屋,警惕道:“王生,奎老的意思是,这几天你先住到我家,等我们想办法把那个恶女人打发走了,再送你回来,你看可好?”

       “不必了。麻烦回去告诉奎老,强人所难的事情通常也只有人多势众之徒才会做出。”马姑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王生的身后,替他回绝了刘常山的建议。

       刘常山回言道:“姑娘何必出言咄咄逼人,既谈到强人所难,姑娘可曾征得王生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让你住进王家铺?”

       马姑娘诧异地问道:“谁是王生?”说着多看了王生一眼,露出了笑容:“这名字不错,王生,你会拒绝我?”

       “我……”王生见到女人就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羞臊,内心就像住着一位陈旧的老僧。

       “那就是应了。”马姑娘又笑了笑,她的笑让狗丸更害臊了。乡下的女子哪里会像她这般笑起来如此明目张胆,都不用遮挡。

       “那我可就放心住下了,这些日子我保护你的安全,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样很公道。”马姑娘冲着王生眨了眨眼,之后无视了刘常山的存在,转身又回到了正屋之中。

       刘常山此刻想大声喊叫,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辈子活的也是明明白白,何曾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如此藐视过。但一想到就在刚刚不久,这位小姑娘面不改色的拿枪盯着他脑袋的情景,就只能生生把这口怨气给憋了回去。那种不可捉摸的危机感,在转瞬之间,也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助和落寞。

       刘常山苦笑着对王生说道:“你呀,遇到这种女人只怕祸大于福,冤孽,唉……冤孽。”刘常山说完摇了摇头便要走,走到门口是又顿了下来:“这段日子我会让人在你门口守着,但凡有不寻常之处,王生你就喊出声来。另外你曹婶让我给你带话,有时间到她家坐坐。”

       曹婶?王生挠了挠头……界碑村只有一个曹婶,乃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媒保婆,以前师兄在时她没少朝王家铺跑,说是给王正在西坪村寻了一门好亲事。师兄王正还在时,哪怕他是王作海的小徒弟,也没人会正眼多瞧上他两眼,大多会把目光聚集在师兄身上,这其中也包括曹婶。

       在王生的记忆中,他和曹婶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如今却托村长带话找她谈事,这让王生感到十分不安。

       王生转过身望着正屋方向,头疼不己。屋里哪位奇怪的姑娘,不,应该说姑奶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这才是当下最让王生感头疼的苦事了。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马姑娘时,他有一丝恍惚。想起了在西坪村时遇到的杏儿姑娘,马姑娘和杏儿姑娘都好看,可眼前的女子跟杏儿姑娘又是那么不同。

       杏儿姑娘才是最得体最好看的姑娘,即便看他百般不顺眼,哪像马姑娘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没有血肉般,身上还带着枪……不请自入撵都撵不走,如此行径超出了王生对女人的认知范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哪里是女人啊,分明就是个女山匪。

       饶是对马姑娘有百般畏惧,王生也必须得进正屋。自从师父走后,正屋便空了出来,连床都没了,那以前是师父住的地方,师父刚走就被人住下,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马姑娘坐在堂屋的条椅上,一只胳膊将脑袋撑在桌椅上,发现王生进来后,睁了一只眼扫了扫,便又闭上了。

       王生站了半天,硬着头皮说道:“姑,姑,娘……我领你到,到西,西屋住,住下。”

       马姑娘道:“就这屋吧,宽敞。你赶紧的,把床和铺盖安置妥当,要干净。”

       “不,不是……这屋是我师父,生前住的,你,你不太……”

       “听你说话真费劲。”马姑娘伸了伸懒腰,站起身盯着王生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王家铺一共有四个房间,正屋是你师父王作海生前所居,西屋一直空着,按理我应该去西屋住,可偏偏本姑娘就不愿意听人差遣,偏要住这屋,要不你去跟你先师念叨念叨,问问他老人家行不行?”

       “你……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马姑娘说着作起张牙舞爪状,吓王生了一跳,逃一般的跑出了正屋。他又气又急,眼泪都快气出来了,马师爷怎么会有马姑娘这种亲人。

       在马姑娘的威逼之下,王生无奈的选择了妥协。每当他想开口拒绝,总会被马姑娘抢了先,一番折腾后正屋也摆弄妥当了,本以为蛮不讲理的马姑娘会很挑,却没想到一张小床,一床干净的铺盖她居然没挑理。

       马姑娘躺下许久后,王生还站在门口,这个马姑娘直到此时也没告诉他,姓甚叫啥到底跟马师爷是什么关系,留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又准备留多久,如诸如此类让王生感到极不安生的问题。

       马姑娘却当他不存在,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王生只能替她关上了门,沉思了片刻后,到后院找到了把铜锁,擦干净后走到了前院大门前试了试。

       王家铺随界碑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民风,已有多年院门都没再上过锁。王生觉得,师父在时王家铺自然不用上锁,师父不在了他必须得把大门锁住,锁住了不相干的一干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