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刚走，我就觉得累得不行。连日来生活没有规律，我身体真吃不消了。再者，干妈去世，我精神上突然放松，也是造成犯困的一个原因。我一个人悄悄离开病房，转身来到医生办公室。这里现在没人，我坐在凳子上，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坐了大约5分钟，又觉得有点累，就趴在桌上，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我看见干妈床前的鬼和人，都渐渐散去了。她们一个个手里，都攥着金条银元。好像我们刚刚买来的锞子。个个脸上也不像刚来时那么凶神恶煞，而是略有笑意，得意洋洋的样子。在墙角，只有少数几个鬼还不满足，嘴里还在叨唠着，可能是嫌拿的少了。来晚了，说改天还要来讨债。

       看来，钱的作用不可小视。钱可通神，更可使鬼，要不，人间怎么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难怪有人说，在当今社会，钱的作用太大了：贱可成贵，穷可变富，夭可增寿，死可转生，死生无命，富贵在钱……

       “对不起，醒醒吧！”

       一个医生走进病房，要开办公桌上的抽屉，用手把我拍醒了。医生拿出病历，又对说：

       “你要告诉家人，念佛小点声。别影响到其它病房。”

       我立即走出去，来到101病房前。轻轻推开门，向大舅妈打着手势。把左手抬高平举，右手食指顶在左手掌心，呈一伞形，意在表示停止。大舅妈看到了我，迈门槛出来，我说：

       “舅妈，大夫让小点声，因为这是给咱特开绿灯，这里住着的都是重病号，怕吵闹。”

       大舅妈说：“好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从病房里回来，大舅妈又跟干爸等人商量出殡之事。大家都听从了大舅妈的意见，火化定在初六，因为今天是初四，初五去殡仪馆，正好出单，初六又正是停灵三天。

       大舅妈解释说：“我国汉代，有个叫东方朔的人。他写了一本《占书》，书中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八日为谷。正月初七是人日子，这一天，是不能出殡的。远方的游子，一般在年前回家，过了人日子才能离家。”

       晚程开始置办丧事用具。他先拿出100元，让弟媳张曼茹去买鲜花，又拿出200元让晚明去买扎头的白绫、孝标、白花。接着打电话给小K，让他帮助联系灵车。准备在明天早8点，将遗体运往福田市北郊火葬场。

       众人纷纷散去，干爸走过来问晚程：

       “要不要通知你们单位一声？”

       “爸，我随出去的礼，从来没想收回过，一切从简吧。”

       晚程倚墙而立，平静地说道。是的，晚程就是不愿麻烦人，他的做人原则是：以德为根，以书为友，宁愿人负我，不愿我负人。这些年，婚丧寿喜的场面他也没少参加，可晚程却没找任何借口，举办过什么仪式，把钱收回来。就连他自己结婚也是一样，只坐火车去了趟福田市。没收任何人的钱，没通知任何人，包括干爸干妈。尤其是现在，单位几个月都不开支，就是开支，多数人工资每月300多元。生活都难以为继。听说给领导开小车的司机，都无力垫付汽油钱了。面对这样的状况，晚程是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开口求人的。这使我想起了他的名片背面，那上面有晚程写的一首诗:

       七律•自况

       把笔诗书善写真，生来雅好素如银。

       常羞铜板无多少，却喜扶贫未自珍。

       爱敬豪侠更敬义，宁亏自己勿亏人。

       一心描绘清纯美，祈盼人间万物春。

       了解晚程的人，知道这首诗确实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晚上9点钟，亲人们又渐渐散去，晚明和大成爸到晚明家去住。

       午夜时分，医生值班室还坐着几位家人。女护士见这一家儿女对老人挺孝心，感动之余，就打开一个闲病房，让他们免费休息。晚明、晚亭、曼茹、晓霞跟护士去了，大成回到车里睡觉。剩下我和晚程随居士们念佛。

       凌晨2点，晚程坐在凳子上念佛时，突然，头一低，差点跌倒。疲倦像摆脱不了的流行感冒一样，死死缠住他。他太累了，已经心力交瘁了。我把他送到医生值班室，这里没人，他一躺在桌子上，就发出呼呼的鼾声。

       当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时，大舅妈把我和晚程摇醒，过会儿穿衣服，她怕干妈身体有分泌物，想让我和晚程到外面找一付薄塑料手套。

       外面，路很滑，我和晚程一挪一蹭地走在大街上。路旁树上挂有各式彩色小灯泡，映照在晚程脸上，波光点点，花花绿绿，五彩杂陈。走了一会，我看见不远处一家亮着灯的饭店，就拉着晚程紧走几步，进了饭店。我以买大骨头为名，白要了一副手套。因为饭店早上还没有这道菜，为了拉主顾，就免费送我们一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