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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荼毒之躯
       侯晓敏把脸转向张凡凡的方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下去:“我没有受委屈,也没有受惊吓。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

       她说完这句,然后便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张凡凡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呼吸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了一声:“为什么?”

       侯晓敏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看不到那些丑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烦恼都没有,整个人很轻,就像漂浮在云彩上面一样……”

       张凡凡由此看出她黑沉沉眼眸中的绝望和痛苦,很多人都是如此,因为生活过的不如人意,所以才依靠吸毒来逃避真实,可这都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淡淡地说:“可是清醒之后,你依然要面对丑恶、烦恼、痛苦,你不想面对的真实的世界,一点也没有少。”

       侯晓敏的眼底有了些许光芒,语调稍稍提高了些:“可至少,还有可以逃避的时候。在那里,我能看到妈妈,看到他,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永远不会有彼此伤害……所以,我宁可永远留在那个世界里,跟他们在一起,所以,说我堕落也好,说我被蒙蔽了心智也好,总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

       张凡凡知道侯晓敏此刻已经钻了牛角尖,可她还是想劝一劝她:“我知道你妈妈的死,给你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你爸爸工作太忙,那段时间忽略了你。可你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看到了又会多么担心?”

       提到母亲的时候,侯晓敏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人死如灯灭,我妈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复杂,似乎又带着仇恨,又带着痛快:“至于我爸……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爸做了半辈子的缉毒警,如果有一天亲手抓到自己的女儿吸毒,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张凡凡骤然挑起眉梢,心中弥漫起寒意,她觉得面前的侯晓敏很可怕。侯晓敏此刻已经完全被蒙蔽了心智,她恨自己的父亲,竟然选择用自甘堕落的方式来报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线索于话语中一闪即逝,丰富的刑警经验让张凡凡立刻从侯晓敏的话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侯晓敏朝她慢慢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给她任何的反应。

       这种消极的抵抗态度让张凡凡无计可施,大概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觉得侯晓敏可怜,不忍心勉强和苛责她。

       从病房里面出来,程皓和老侯看到她,与她碰了个头。老侯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自从她醒了之后,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

       张凡凡摇头:“她的抗拒意识很重,情绪不太好,我想,还是需要夏老师来陪她聊聊。”

       她并没有跟老侯提起更多的信息,直到离开医院,才对程皓提起了关于侯晓敏口中那个“他”的信息。

       程皓顺势推断:“看来,这个人对于侯晓敏的影响很大。而且,他会说这句话,证明他很了解晓敏的家庭,对照晓敏现在的经历来看,恐怕,就是这个人,是故意把晓敏带进王安谟的这个局里的。”

       张凡凡眼睛一亮:“严琦?”

       程皓沉默了一下,唏嘘地说:“希望阎队他们,早点从严琦那里查明真相。”

       案情仍然迷雾重重,就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色。

       披着深重浓郁的黑暗,老侯匆匆走出医院的大门口,开车离去。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座位上,上面显示收到一条短信,但屏幕随即泯灭,陷入与周围一般的黑暗之中。

       车子飞快地由繁华城央直入静谧郊区,驶入洋溢着美式田园风情的小镇。

       这里名叫枫华小镇,远离主城十七公里,建筑伴着人工湖环绕排列,附近是望海市较为有名的几所高等学府的校区,所以整个小镇功能配套比较完善,会所、健身俱乐部、美术馆、宾馆、红酒会所、天主教堂、音乐艺术中心等一一俱全,也成为附近学生和居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老侯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枫华路上,车子开得不快,嘴里还叼着一根燃着的烟,左右环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因为地处偏僻,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人,四周的商铺已经熄了灯,静谧一片,只有两旁的路灯还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高大的教堂静静地矗立在湖边的一方空地上,白砖黑瓦,单侧的尖塔上插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微弱的光亮从彩绘的玻璃窗内透出来。

       老侯把车子停在路边,推开教堂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空荡荡的,左右各摆放了两排木质长椅,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第一排的木椅上,低着头,只看得到他黑色的短发,静默地祷告着。

       老侯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小心而充满戒备地问:“是你约的我?”

       男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之用食指按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复又低下头去,闭上眼,双手交握着将这段祷词念完。

       教堂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借助昏暗微弱的灯光,老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就男人而言,他长得过于阴柔,身形单薄,带着病态一般的苍白。

       但他看起来又是锐利而充满锋芒的,神情冷冽清淡,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震慑感。

       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慢慢站起来,转头看向老侯,声音清冷却温柔:“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老侯被他看得心中一阵寒冷,但还是镇定地问:“你说,有关于晓敏的事情想要告诉我?”

       男人慢慢扬起嘴角,冷笑之中带着一点讥讽,尾音拖得很长:“你现在,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女儿了吗?”

       老侯确实心中对侯晓敏有所愧疚,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是我对不起她。因为我的工作,在她妈妈过世的时候,忽视了她的感受,也从来没有好好听一听,她心里头的想法。”

       男人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朝着老侯走过来。

       他的身形高瘦,没走出一步都稳当而坚定,语气仍是不疾不徐的:“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